“伤已验毕,供词也已一一听取,开始判决!”

执法长老的声音并不大,但在神通的作用下响彻了整片山巅,修为薄弱的弟子甚至因为这道声音而内脏巨震,涕泗俱下:

“昆仑卿谢挚,上前跪下!”

“这话说得奇怪,我为什么要跪?我不跪。”

谢挚上前一步在殿中站定,神色镇静坦然,“我于人皇陛下处受封昆仑卿号,身为大周的卿上,除见人皇之外,皆可不跪,长老莫非不知道这规矩?”

上方的荀长老脸色微微一变,攥紧了手指。

他当然并不是不知道受封之人皆可不跪,但是,昆仑卿这个封号让他本能地轻视,在他心里几乎不成其为正式的封号,以至于忽略了谢挚还是一位卿上。

非常年少的、出身西荒的卿上。这在大周还是第一位。

但被谢挚当着这么多宗门弟子的面指出来自己的错误,让他颇为下不来台,有损于他执法长老的威严,让他日后如何主事?

这样想着,荀长老的神情更阴沉了一些,浓眉好像刚浸透了冰水一般。

“但是,在皇威之外,还别有例外之处,谢卿上可知道?”

“挚愿闻其详。”

中年男子稍稍前倾了身子:“我听闻谢卿上是由云宗主和孟夫子共同教导,那么你便也算是半个天衍宗的弟子,而一入我天衍宗门,不论在外界的身份如何尊贵,都需要遵守宗规,即便是皇子皇女,亦须遵从。”

“宗规便是——”

他眼中猛地迸发莹蓝雷光,声音提高数倍,整座殿宇都在随之颤抖。

“入雷罚殿,皆须跪拜!”

荀长老在滚滚音波中暗蕴大神通,如真正的雷霆一般直冲谢挚而来,要强行将她压伏!

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谢挚即便肉身坚韧无双,但也无法抵挡,她被压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嘴角溢出鲜血,但却仍在硬抗,坚持不下跪。

“小挚,你别跟荀长老作对了,他让你跪,你就跪吧……”

钱德发急得落泪,上前来拉谢挚的衣角,“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求你快跪吧,你的骨头快要断了!”

谢挚正要对他竭力笑笑,让他不必担心自己,忽然如同卸下来一座巨石一般,身上猛地一轻,荀长老施加给她的神通术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熟悉的暗香裹住了她,一只仿若白玉削成的手自后面揽住了谢挚的腰,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本尊倒是不知道,荀长老在外时有这样大的威风。”

冷淡地说完这句话,云清池才将怀中的少女细细看了看,目光便怔住了,“……怎么伤成这样?”

谢挚之前斩杀金睛兽时便浑身已经浸透了血雨,之后教训天衍宗众人时为让自己占理,更是打人之前先要拿对方的兵刃划一道自己。

这样一番下来,她形容极为狼狈,连脸上都沾满了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衣服,看起来比殿中所有人受的伤更重、更惨烈。

更遑论方才荀长老还意图示威,将她货真价实地逼出了内伤,咳血不止,便让她看起来更加苍白脆弱了。

云清池的脸色沉了下去,当即取出一枚光华灿烂的丹药令谢挚服下,“吃掉这个,伤很快就会好的。”

又旁若无人地低声问:“可疼吗?”

谢挚连忙应:“不……不疼的……我——”

“是吗?不疼?”

谢挚正要点头,宗主便轻轻地按了按她腰间的伤口,少女本能地痛嘶了一声,便知道坏了,捂住嘴巴不敢说话。

“这就是你的不疼。”宗主收回手,淡淡地道。

“我……”

宗主好像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

谢挚不知道该怎么分辨,只好小声安慰她:“这些都只是皮肉伤啦……您不必担心……我之前受的伤,每一个都比这更重呢!”

“那是之前。”

云清池神色不动,只是握着她的手,低声道:“遇到我之后,当不一样的。”

谢挚脸红了,捏着衣角垂下头,悄悄看一眼白衣女人,不再说话了。

宗主说得对。之前和现在,的确是不一样的……

之前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这话。

“见过宗主!”

上方的荀长老早已匆匆走下殿来,毕恭毕敬地对云清池深深行礼,“只是处罚不听话的弟子而已,怎么连您也来了?雷罚殿是杀伐之地,您洁若霜雪,这真是……”

他撩起眼睛看了被云清池护在身后的谢挚一眼,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分明……宗主冷淡如冰,厌恶俗事,不论是对谁都不假颜色,怎么他看起来,宗主待这西荒少女还颇为亲近不同?

至少宗主从未揽过宗门其他少女的腰身,亲自喂谁服过药,她更多时候,甚至连弟子看都不会看一眼,更遑论肢体接触。

云清池云宗主从未有过弟子,此次竟然收谢挚为徒,令中州结舌瞠目,人们纷纷议论,或许是渊止王上用人情相请,云宗主不能拒绝这位贤王的托付,这才勉强答应收下谢挚。

他原本以为,宗主心中定然是厌恶谢挚这个强加于己身的麻烦的,之后仔细观察,见宗主一月有余也没有传唤谢挚入宗门拜访,他于是更加肯定了这一猜测,因此方才才敢如此对待谢挚,对她刻意施压,希图以此得到宗主赞赏。

如往常一般,他当然也有按照惯例邀请宗主前来执法峰观刑,但宗主从未来过。

可是今天……

荀长老额上滚下汗来——看来,他这次,或许奉承错了地方,得罪了人。

云宗主还握着那个西荒小卿上的手呐。

云清池扫视过殿内横七竖八、满脸伤痕的两拨人,抬腿往上首走去,“荀长老?为本尊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

荀长老连忙躬身跟在女人身后,开始解说。

他恭敬地总结道:“……经查,便是谢挚打伤了这十余人,当然,其他人也有责任——”

云清池截住了他未尽的话。

“可我看她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她是怎么打伤的他们呢?想必是别人伤她在前,她不得已,这才防护自身的。”

她望了下方众人一眼,“总之,一验剑痕,什么便都知道了。”

“禀告宗主……!”

荀师兄在下方听到这话,心中大感惶然——倘若要查剑痕,当然会是他们获罪!

他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往前膝行,“是她……是她拔出我们的剑自己划自己,不是我们动的手!更何况,更何况她也动了兵刃!”

“是么?”

云清池看了看身旁略显心虚的少女一眼,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是道:“她动了什么兵刃,你为本尊讲来。”

“是一颗竹笋!”荀师兄见宗主应声,当即大喜过望。

他一指谢挚背上的胖竹笋——笋子正在少女背上装死,看起来与最普通的竹笋并没有任何不同——义愤填膺道:“便是它!谢挚便是用它打伤了我!宗主明察,那也是一柄奇特的兵刃!”

云清池看了谢挚一眼,少女便心领神会,乖乖地解下背上的竹笋递给她。

还学着荀师兄的话,期期艾艾道:“请您明察……好不好?”

眼睛亮亮的,满脸期冀地望着她,就差把“求您偏袒偏袒我”写在了脸上。

谢挚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觉得宗主定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我自会明察。”

云清池接过竹笋,端详了片刻,又神色淡淡地还给谢挚。

“只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竹笋罢了,怎么会是兵刃?即便是无理取闹,也不该诬赖旁人到这种地步。”

她看向荀长老,“荀长老以为呢?”

云宗主是当今五州之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三人之一,也是中州人的骄傲,她说的话,岂会有错!

荀长老连忙应:“我也觉得这是一颗凡笋!您说得很对!”

“宗主……!”

荀师兄惨然变色,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他知道,接下来他们将面临着最为严厉的惩罚——就像他们之前是怎样对待敢反抗的普通弟子一样。

此次有宗主亲临,即便是他世叔,也万万救不出他。

“那其他人呢?您看……”荀长老试探着问。

“犯事之人,严惩;无辜之人,抚慰;个中内情,彻查。”

云清池走出几步,又停下来。

白衣宗主背光而立,眉心的朱砂是她身上唯一的一点艳色。

“至于谢挚,也并非全无过错,她是我的徒弟,便由我带回天峰,亲自惩罚。”

第127章 天峰

“嘶……您轻一点……有点疼……”

云清池为受伤的少女擦拭脸上的血迹,手指压到了谢挚的伤口,她下意识轻轻地叫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请求宗主,想换取女人的一点疼惜。

宗主给她的是极为上品的丹药,效力惊人,只吃了半颗,谢挚身上受到的内伤便已经全好了。

不仅如此,她的道宫运转不止,轰鸣隆隆,连血精海也壮大了几分,变得更加光辉灿烂,波浪凝实,仿若真正的磅礴巨海一般。

谢挚觉得,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她甚至可以触碰到上古年间绝世天骄才能完成的壮举——将血精海真正显现于世间。

现在只剩下一些皮外伤还没好全,也很快就会完全消失不见,但云清池还是坚持取来了药,亲自抬袖为少女擦拭脸颊上的血迹。

她雪白的衣袍上也被沾染了鲜红,但宗主却对此视若无睹,跟外界“云宗主爱洁好净”的传闻好像不是一个人。

“疼?”宗主停住手。

“疼……”

谢挚连连点头,想了想,又赶紧补充,“只是有一点点疼……”

其实这种小伤,跟她之前受到的断骨碎身的种种重伤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至多只能算是擦破了一点皮,谢挚不是娇气的孩子,从来不委屈抱怨,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说“疼”字。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宗主面前,她就很想小小地撒一撒娇,让她哄哄她。

“方才在雷罚殿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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