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话虽如此说,但云清池还是俯身抬起少女的下巴,小心仔细地为她拭去眉间的血迹,谢挚便乖乖地闭上眼睛让她擦。
手帕放下,少女也随之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冲她甜甜地笑了笑,“谢谢宗主!您对我真好!”
云清池微微一怔。
……清润的,明亮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甚至能倒映出对方的身影,好像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专注又乖巧。
跟她年少时收藏的那些宝物一样,都闪闪地发着光,但是又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满身的血,快去竹林后的灵泉里洗一洗吧。”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直到少女轻快地奔跑离开,云清池这才呼出一口气,跪坐在原地按着眉心,良久没有动弹。
……那些珍爱的宝物,如今早就在岁月的长河里丧失殆尽了;还有一半,或许仍在西荒的水晶宫里沉睡蒙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万年前第一眼就心动的小姑娘,竟然还能再见面。但是她却……
方才在雷罚殿上刚看到胖竹笋时,她便认出来了那是自己精心挑选的万法剑竹;她将万法剑竹留在水晶宫时,它还只是一颗青翠碧绿的嫩芽而已,没想到如今已经也长这么大了。
她取了她的聘礼,这是什么意思呢?
云清池捂住胸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又蹙着眉打坐调息良久,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淡然,无波无澜。
因为心神动摇,她的大道图景有些波动。
天峰风景秀美,常年被白雾所笼罩,仿若人间仙境,云清池的屋舍便建在一处灵泉竹林旁边,窗明几净,布置得相当简单,但也不失雅致。
这里极为清幽安静,除过露珠在竹叶上滚落的声音,和偶尔在深山幽谷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之外,云清池的屋舍常年听不到任何杂响,只有云雾和清风在屋顶飘荡游散,眷恋不走。
“哇……云宗主住的地方就是漂亮!”谢挚新奇地赞叹。
跟她这个人一样,又好看,又清雅。
谢挚不太懂中州人的风雅,可她觉得,云宗主就很雅。
她脱下衣服,像之前在大荒时跳进天恩河里洗澡一样,扑通一声跳进灵泉里,立刻便感到一股极为纯粹浓郁的灵气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浸透了她的肌肤纹理,在自己的骨骼血肉和五脏六腑之中游走洗涤。
仿若被用蘸着清露的竹叶细细擦了一遍四肢百骸一般,谢挚不由得舒服得喟叹出声,“原来这个灵泉也是好宝贝……”
灵泉清澈见底,其上蒸腾着一层朦胧的仙雾,还温乎乎的,她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几乎都快睡着了。
谢挚忽然想起了什么,当即睁开眼撩起头发,郑重其事地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看了半天。
她长得……是不是还算挺漂亮的呢?
宗主会觉得她好看吗?
又想起来非常严重的一*件事:
附近好像只有这一处泉水,那么……宗主平时也会在这里洗澡吗?
“啊……”
一想到这个可能,谢挚便整个人都变粉了。
“我怎么能这么想呢?好差劲……”
她脸烧得厉害,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懊恼不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立马离开灵泉,又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冒犯,最后只好缩到泉水里去,给快要冒烟的脑袋降降温。
洗完长这么大最艰难的一个澡,因为猜想而脸红心跳的谢挚又发现了新问题——她没有干净的衣服换。
该怎么办呢?谢挚开始头疼。
来的时候穿的衣服上面都是血,还被划破了不少,肯定不能穿了;去问宗主吧,宗主一定有主意,但她也不能光着身子去见宗主呀……
正当她苦恼之时,便听到灵泉石壁上的金龙雕像口中忽然传出了一道清凌凌的熟悉嗓音,把谢挚吓了一大跳,浑身都一激灵。
“我已命雀鸟为你带去了衣物,不必担心。”是宗主沉静的声音。
“谢、谢谢宗主……”
谢挚缩在灵泉里,不敢看那座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金龙雕像,磕磕巴巴地红着脸小声应。
这时候跟这座金龙雕像对视,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就好像……宗主在透过金龙的眼睛看着她一样。
虽然知道宗主不会看她洗澡,但她还是不好意思。
这座金龙雕像谢挚刚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它立在石壁之上,口中不断涌出汩汩灵泉,注入下方的池中,当时她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知道熟悉在哪里,原来这雕像竟然还有传音的妙用,真了不起!
三两下穿好雀鸟为她叼来的衣服,谢挚胡乱将繁复的丝绦在腰间打了个结,用符文蒸干头发之后,提着衣裙就往云清池的房子跑,“宗主,我洗完澡啦!我现在很干净!谢谢您!”
还没见到她的人,便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
少女清亮欢快的声音盖过了簌簌竹声和云动风鸣,分外动听,这是数千年来头一次有喧闹的人声在寂静的天峰上响起。
谢挚扶着门边望着云清池笑,又乖又甜,脸颊因为方才的沐浴而有些粉,像枚新鲜的花瓣一样柔嫩,腰身纤细,长发一直垂到腰间,眼里的明亮光彩一闪一闪。
她身后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青绿竹林,有一朵洁白的流云在碧天上缓缓膨散。
这来自大荒的小姑娘,的确生得是很漂亮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精巧好看,像是生下来就要被人握在手里细细把玩一般。
云清池睁开眼睛,看了在门口站定的少女一会,并没说什么赞赏的话,只是朝谢挚招招手。
“过来。”
谢挚便乖巧地来到宗主身边,跪坐下来。
冷香忽然压下,宗主倾身靠近了对她毫无戒备之心的少女。
“腰间这里的丝绦系错了。”
她低下眉,轻轻解开谢挚腰间的衣结,谢挚感到女人手指上冰凉的温度。
少女的衣襟稍稍敞开了些许,露出了一点雪白细致的皮肤,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宗主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打在那里,令谢挚咬着嘴唇一阵战栗。
完全陌生的感觉……
又有点奇怪,让她浑身都痒酥酥的。
“您……”
正当谢挚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宗主便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收回手,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好了。”
感谢五州所有神祇,终于好了……谢挚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红着脸点点头,“谢谢您帮我……这个我的确一直都不太会系。”
完蛋了,她方才好不容易才消去的滚烫温度又在脸上烧起来了。
好像,她在宗主面前,不是奇怪地脸红就是在认错道歉……谢挚走神地想。
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不明白。
宗主给她的衣服似乎有些大,袖子足足长了一大截,盖住了谢挚的手,她觉得不方便,便拉着袖子将它挽到手腕上去,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宗主的目光。
“您怎么啦?有什么事情问我吗?”
宗主自方才起,就好像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没什么。”
云清池别开眼:“只是觉得,你穿着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是吗?”
这还是宗主头一次夸她好看哎……谢挚不好意思了,她捧起衣襟来看了半天,试探着问:“您觉得我适合穿白衣服吗?”
她之前从来不穿白衣,因为白色不耐脏,而且大荒人喜欢鲜艳的颜色,很少给小孩子穿这样素的衣服。
何况谢挚整天到处跑跑跳跳,很容易弄脏衣服,她又特别愁洗衣,想问象神大人讨一个净身法诀什么的,象神大人又不给,她就更对白衣避而远之了。
她还是来到中州之后,才见到了这——么多穿白衣的人。
比方说天衍宗里,有一座主峰的弟子便是全穿白衣,走起来像一群大白鹅——这是谢挚在心里偷偷比喻的,当着他们的面,她可不敢说。
“是很适合,以后可以多穿穿。”
云清池不动声色地握住自己的衣袖,不让谢挚看到她们两人衣服上相似的纹绣。
她有一点不可言说的私心,让雀鸟为谢挚带去了自己的衣服。
看着少女穿上自己的衣袍,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她觉得很顺眼,也很顺心。
“真的吗?”
宗主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谢挚便改变主意,决定自己以后要常穿白衣服了。
不就是洗衣服嘛!浣熊长老最会洗衣服了,她回书院去找它学就是了!
“对了——”
谢挚忽然想起来宗主在离开雷罚殿带走她时说的话,往前挪了挪,紧张道:“您不是说要罚我吗?”
但宗主带她来到房舍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只是拉着她坐下,为她擦拭血迹而已。
宗主是不是忘记了呀?
云清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奇道:“我倒是不知道,世上还会有人主动请求领罚……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我……”
不待谢挚解释,宗主又忽然道:“但你这样一说,倒让我想起来一件事。”
“先前在宫宴上你曾答应我,一月来天衍宗见我一次,现如今,已经逾期了十七天了。”女人陈述道。
啊,这的确是她的错,没办法辩解……谢挚惭愧不已,赶紧认错道歉,“对不起……宗主,我错了,请您责罚我吧,我不该迟到……”
“书院的课程太忙了,然后,然后,天衍宗又离我们好远……”她努力请求宗主的谅解。
“可见是并未多么思念,否则,这又有什么远的呢?”
云清池抬起手为少女束起长发,低声道:“下次再遇到今天这种事,不要自己莽撞,等我来处理便好,好么?”
“好……我记住了,我听您的话。”
乖乖答应完宗主之后,谢挚想了想,又扬起声音,认真道:“可是,该揍的还是得揍!他们欺负我的朋友,我不能不站出来的!族长说,大荒的儿女……”
“这个族长是谁,你总也口中不离她?”宗主皱起了眉。
被她这一问,谢挚果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族长是我的养母,她是一位温柔又厉害的人,对我也非常好……”
原来是养母,那还可以。
云清池放过了她,用神识细细地考校探察她的修为之后,这才点了点头,“不错,夫子将你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