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瓷姐姐的事你放心,夫子虽然老了,保她,还是能保得动的。我们红山书院的学生,只要没犯错,就都不会有事。”他以为谢挚是为宋念瓷不安。

“不是的,夫子。我来,是有别的话想跟您说。”

谢挚放下酒杯,神色郑重起来,起身在老人面前跪下,深深叩首。

“我想告诉您,我在翻过花山之后遇见了什么。”

“我进入了殷墟。”她抬起脸来。

孟颜深的手一抖,打翻了酒杯。

下一刻,他便猛地站了起来,挥手在房舍内布下了一个隔绝声音和窥视的阵法。

指猴敏感地发觉了气氛的骤然变化,仓皇地躲进主人的衣襟里,再不肯出来。

“小挚,你刚刚说你进入了什么?”

夫子蹲下身,盯着谢挚的眼睛*,深深地看她,目光中含着试探和警告,谢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慈祥和蔼的老人这样严肃的神情。

“可不要乱说,这是要掉脑袋的。”

他握紧谢挚的肩,轻轻地摇了摇,声音很低:“要是你乱说,谁也保不了你。夫子,既望,云宗主,都不能。你知道吗?”

“我没有乱说,夫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挚镇定地跟老人对视:“您学问比我大得多,您应该也知道,中州的任何文献都绝找不到关于殷墟的记载,甚至连这两个字也没有。”

“我不会说谎,也不敢拿这种事来骗您……你知道我的,夫子。”

“……”

孟颜深颓然起身,反复捋着胡子,继而苦笑了一下。

“你可真是让夫子不省心呐,小挚,你是嫌夫子头发多吗?跟既望一模一样,真是她的女儿……”

“从头说吧。”

……

“……就这些了。”

谢挚的嘴巴有些干,她刚刚从头到尾,一口气告诉了夫子她在神墓里的所有经历见闻,足足讲了将近一个时辰,窗外的日头都偏移了不少。

在这期间里,她一直都坚持跪着不起来,而孟颜深沉默地听,一个人喝完了三壶酒。

她信任夫子,所以才这样做。

“还‘就这些’?”

孟颜深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来戳她的脑袋,“这可真够多了!你这七天真是一点没闲着,充实得很!”

“我该怎么办呢?夫子?”谢挚问老人。

她这些时日熬过了审问,但心中的迷惘和困惑却与日俱增。

无处可说,更无处可解。

宋念瓷的被捕和谢灼的指责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她有时候真的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怎么办?”

老人将她扶起来,郑重地嘱咐:

“忘掉它,小挚。就当你从来没翻过那座花山,更没有去过什么殷墟。”

“那饕餮呢,它还……”在她的小鼎里面。

“就让它呆着你的小鼎里,绝不要让它出来,你就当自己从未救过它。”

孟颜深一锤定音,毫无转圜之地。

“小挚,你记住,这件事,你绝不可再告诉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既望,也绝不能说。夫子待会就立大道誓言,发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但你要听夫子的话,好吗?”他恳切地低声说。

谢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谢谢夫子”。

老人又留她坐了片刻,叮嘱再叮嘱,嘱咐再嘱咐,直到确认谢挚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之后,这才放少女离开。

不远处。

看着谢挚抱着果酒离开夫子的房间,谢灼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她的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发麻。

她之前哭得太狠,没听清孟颜深要她用什么字抄《五言经》,不得不又来到老人的房舍上门询问。

然后刚一立到门前,还未来得及敲门,她便听到了谢挚的声音。

很模糊,可在她的耳朵里,却又很真切。

“……我想告诉您,我在翻过花山之后遇见了什么。”

“我进入了殷墟。”

第153章 谢灼

……殷墟?

什么殷墟?她从来没听说过。

谢灼本能地觉出这个词的与众不同,她的心往喉咙里跳了跳,下意识便用法宝掩去了自己的一切气息和存在。

……这会跟师姐有关系吗?

但当她屏住呼吸,紧张地附耳在门上想听得更真切一些时,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夫子极快地施加了一层隔音阵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探听。

虽然什么都听不到,但谢灼还是不愿放弃,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等待谢挚出来。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她双腿发麻,那少女才跟孟颜深道别离开,怀里还抱着酒坛。

……夫子又给谢挚东西了,谢灼咬了咬牙。为什么夫子就不给师姐送?

她很想追上去,扯住谢挚逼问“殷墟”到底是什么;但不知为何,她最终还是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紧盯着谢挚渐行渐远。

……还是算了。

谢灼松开紧攥的拳头,吐出一口气,烦躁地踢飞一块小石子。

去查查这殷墟到底是什么吧。

看看谢挚到底有什么瞒着她,到时候再跟那家伙算账也不迟。

——结果是遍寻不到。

红山书院的藏书阁,谢家的书库,甚至乃至于白泽圣地,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日夜不休,几乎翻遍了歧都的古籍,也还是找不到关于殷墟的半点记载。

这两个字,简直像是被人为地刻意抹去了一般,彻底在中州的历史上不存在了。

而师姐还是没有消息。

夫子整日整日地不在书院,他正在各个长生世家府上从中斡旋。

谢灼忍不住愈发烦躁,几乎想把手上的书一股脑全部推下书桌,砸得粉碎。

她查这个鬼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师姐出不来还是出不来!

谢灼抱着一沓书怒气冲冲地奔出房间,往家外走。

她要去找谢挚直接对峙,要是谢挚不说,她就去告发她,让谢挚替师姐去蹲牢狱!

结果奔出去没几步,就差点撞到一个高挑的女人身上,怀里的书掉了一地。

烦死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往她头上撞!谢灼拔高声调:

“干什么呢你!没看路……”

“小姐。”

怒气还尚未发作,被她撞到的女人先出了声。

看清人之后,谢灼的质问噎到了嗓子里,悻悻地住了口。

是刈鹿。

刈鹿刀灵。

刀灵恭敬地对她行礼,蹲下身为她捡拾书籍。

而如果刀灵在这里的话,那么也就是说——

“刈鹿,放下。”

谢惜自仍然眼睛上蒙着白绸,但却好像看得比常人还清楚,对周围的一切都谙熟于心似的,走路极稳健。

母亲也在这里。

历任谢家家主身上都从不离刈鹿刀,刀灵是谢家最忠诚的朋友。

刀灵所在之处,必然也有谢家家主。

女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很平静地:“放下,让她自己捡。”

刀灵便尊敬地答了一声“是”,将捡起来的书籍放在谢灼怀里,悄然退下。

“……娘。”

谢灼没管那些书,抖着嗓子叫了一声,眼泪便已经滚出了眼眶。

在这样烦乱难安的时候,她很想扑进母亲怀里痛哭一会,只要母亲能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安慰她师姐不会有事,她就不会如此慌乱惶然。

但她又不敢。

母亲不会允许她近身的,她知道。

母亲不喜欢她,一直都是。

不,不对,谢灼很快又推翻了这句话。

母亲谁也不喜欢,从小到大,她从没见母亲对谁笑过。

她总是这样,清贵冷寂,消瘦苍白,沉默地拄着拐杖坐在观星楼上,日夜不休地推演计算,一年到头,谢灼甚至很难见到她几面。

除了她的那些算筹龟甲,她谁也看不到,谁不放在心里,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不顾,毫不在乎。

母亲在物质上对她无所不应,身为谢家的独女,谢灼要什么都能得到,可唯独她得不到母亲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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