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太一神自尽的时候,她看到的,也是同样的一片星空吗?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第152章 心魔

神墓一行,进去百余人,出来十余人,只有昆仑卿谢挚独身逃出,用空间法器带出了十几个同伴,中州的少年天骄几乎全灭!

少年一代最为天资绝伦的修士们成凋零之势!

他们原本是中州的希望,未来也会担负起保卫家国的重任,成为中州的中流砥柱,但却这样轻而易举地折损在了虚空的一座神墓里!

这在中州的历史上,其惨烈血腥绝无仅有!

歧大都震动摇撼,长生世家啼血,人皇下罪己诏,对伤亡之人厚加抚恤,下令彻查!

“快!快!去红山书院!”

每天都有披挂黄金重甲的金吾卫骑着龙须金睛兽在歧都的大道上成队奔行,面色冷肃,长矛如林,闪烁着凛凛的寒光,令民众纷纷退避,自窗口掀开的细缝里投去畏惧而又好奇的探察目光。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开门!”

红山已到!

为首的卫士翻身跃下灵兽,将手里的长矛重重杵在地上,道宫之中脉种悬浮,其上流转着耀眼光华,声音如滚滚雷霆炸响。

“红山书院听旨,人皇陛下有令,捉拿瓷君子宋念瓷!”一块璀璨的纯金令牌在他面前浮起。

这个卫士的修为,至少也是脉种境!

金吾卫们气势汹汹,红山书院的门还尚未打开,一群雪白的大鹅却已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从义河偷偷摸摸地接近了他们。

“哎哟!”

一个金吾卫痛呼了一声,那狡猾的肥鹅瞅准了他身上唯一没覆盖金甲的缝隙,将喙伸进去,狠狠地拧了他一口!

“它咬我!”

“快抓住它!哪来的这么一群鹅!??”

“啊,又跑掉了!”

金吾卫不敢杀这群疑似是红山书院养的大鹅,因此不敢下重手,只能弯腰抓捕,但这群摇摇晃晃的胖鹅无比敏捷狡诈,他们一时竟捉不到一只,反而又被啄咬了数口。

红山书院的大门忽然开启,脸色苍白的少女在门口站定,肩上蹲着一只满脸愁容的彩色鹦鹉,看着这场闹剧。

是瓷君子宋念瓷。

她还是那样,清瘦单薄,笼在蓝得近乎墨色的长袍里,腰身却端而笔直,像一杆抽出来的细竹,坚韧而又沉默。

“……不要怕,瓷儿,”孟颜深拍了拍宋念瓷的肩,心中虽有苦涩,但为使众人不要慌乱,却仍在温和地微笑,“夫子很快就会保你出来的。”

宋念瓷是中州少年天骄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花粉的迷惑下,她制造了最大的伤亡,杀掉了一半的同伴,群情激愤的长生世家点名要审判她。

甚至谢挚也差点死在她手下,若不是彩笔帮助,谢挚绝不能逃出生天。

宋念瓷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夫子。」

望向前方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她目光黯淡下去,「……我本来就是罪人,我该死。就算那不是出于我的本心,可那确实是我的手杀了朋友,这一点,并不能改变。」

孟颜深说不下去话了。

将万句开解劝慰的话咽下肚去,老人背过手,眼圈发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宋念瓷的性情,自己的这位学生固然是他的骄傲,可也是个固执非常的孩子。她认定的事情,别人劝解不了。

这个心结,算是解不开了。

谢灼还在抱着宋念瓷的手臂哭泣,摇头不许她走,狼狈无比,连声音都是哑的:“师姐,你别走师姐,求你别跟着他们走……”

她眼睛忽然一亮,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什么稻草:“我去求我娘亲好不好?我娘亲会救你的!她是谢家家主,连人皇也要礼让三分……!”

「……不,」宋念瓷轻轻推开谢灼的手,却很坚决,“不用这样,师妹。”到底还是不能见心上人这样伤心哭泣的样子,态度软了一些,她又补充着在面前凝出一行字,「没事的,别担心。」

谢挚咬着嘴唇,在旁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宋念瓷摘下无精打采的彩笔,将鹦鹉器灵塞到谢挚手里,「替我照看一下彩笔和谢师妹,她人是有些任性,可是并不坏……好么,小挚?」

谢挚眼眶一酸,“瓷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做完这些事后,宋念瓷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红山书院,任由金吾卫们给她贴上封锁修为的符纸,被押上车辇带走。

……瓷姐姐被带走了。

她会在大周专为修士打造的监牢里接受最严格的审问,说不定,还会受皮肉之苦。

谢挚脱力似的后退了一步,将正在默默垂泪的彩笔捧在手心,打起精神去拉谢灼的手,“别哭了……宋师姐会没事的……”

“别在这跟我假惺惺的!”

谢灼猛地甩开她的手,眼泪还挂在腮边,神色却痛楚又憎恶。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最后怎么逃出来的?是不敢吗,还是另有隐情?”

谢挚从神墓当中逃出来之后,第一个被盘问的就是她。

人们对她充满怀疑:为什么比她修为高的,家世好的,宝物多的人没能逃出来,她却能带人出来,甚至修为还有进步?

而且谢挚对自己在神墓中前半段的经历知无不言,但一说到跟三皇女姜契分别登上花山和镜山之后的事,就忽然缄口不言,任凭怎么问都绝不回答了。

她是怎么翻过花山,又在山后看到了什么,怎么得到圣花花蜜,这些事情,她都不愿吐露,哪怕威逼利诱也不开口。

监牢将谢挚羁押了一月有余,皇女苏醒之后,亲自向人皇上书,证明谢挚供词的正确无误;再加上九轮圣人、天衍宗宗主和渊止王联名作保,一起施压,人皇命谢挚立下大道誓言,说倘若自己有伤同伴分毫,便降为废人,这才被允许回到红山书院。

谢挚对自己的朋友们问心无愧,但此刻,面对着谢灼的诘问,她却不能回答,只得垂下头,默默地忍受谢灼的愤怒。

……她不能告诉大家,她遇到了殷商末君帝子铭,深入了殷墟当中,知道了当年姜周与真凰之间的秘辛,甚至还接受了饕餮的传承。

这里面任何一件事,被人发现,都是死罪。

她会被人皇的金吾卫无声无息地处死湮灭。

见谢挚沉默无语,谢灼不由得怒火更盛,她知道谢挚性子活泼,认为她这样一反常态乃是心虚:

“说不定,那些死的人根本就跟师姐没关系,他们都是你杀的!是你想害师姐生出心魔,从此修为再也不能寸进,你好做中州第一人!”她越说越顺畅,眼睛越明亮。

“住口,灼儿!”

九轮圣人头一次动了真怒,他低声喝止口不择言的谢灼。

“你怎么能这样揣测自己的师妹?小挚在出狱之前已经立过大道誓言,这还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老人将谢挚推在她面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量和声向谢灼道:“你看清楚,是她,是小挚,拼死救出了还活着的孩子,也救出了你的师姐!”

谢灼僵在原地,许久,捂着脸慢慢蹲下去,痛哭了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谢挚无辜,平白受她这一番挑衅侮辱,可是她怕,她太怕宋念瓷有什么不测了,这才如此失态。

惶然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堵在她心里,急需一个发泄的口子来倾泻,来将无力与悲伤一股脑地堆压上去。

她也不敢去想,是不是自己才是导致师姐落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

那会压垮她,让她彻底崩溃的,她完全不敢往这个方向触及分毫。

与其恨自己,还是恨别人来得轻松,这是至理。

可难道谢挚就没有一点错吗?谢灼又有些愤恨。

即便谢挚无辜,但她不该,她不该这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瓷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着急,整个书院都在为念瓷揪心,”孟颜深眼中充满着失望与疲惫,“可是灼儿啊,你不该这样,因为私情和一时的心急,就胡乱诬陷旁人。这是什么事呢?小挚才刚从牢里放出来啊!你太让夫子失望了……”

谢灼没有说话,只是抽噎着抹眼泪。

“回去之后,去抄一遍太一神的《五言经》。”

谢挚拉着老人的衣袖摇了摇,想给谢灼求情,让她免去惩罚,又被孟颜深摇头制止。

教学生,不能只夸不罚,做错了事情,就要有惩罚,不能乱了规矩。

“静心凝神,用小楷好好地写,写完之后,自己拿过来交给我,好吗?”

他拍了拍谢灼的肩,又叹一口气,背过手去。

“回去吧,啊?都回去吧。瓷儿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众人渐渐各自散去,只有谢灼还在原地,轻轻地抽泣。

走到房舍里,孟颜深解下发冠,将自己跌在椅子里,他已经疲倦至极了。

墨色小指猴极懂得察言观色,立刻从老人的衣襟上一路攀爬下来,为主人斟好酒,举起来请他喝。

“再斟一杯吧,小猴子。”

孟颜深闭着眼睛接过酒,每当喝酒的时候,才是他真正放松愉快的时间,“这杯,倒果酒。”

“外面的那只小猴子,还不进来吗?”老人仍然没睁开眼,但唇角多了一点笑纹。

谢挚羞愧地推门进来,垂首在他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夫子。”

末了她又有些好奇,睁大眼睛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在门外面站着的呀?”

孟颜深笑而不答,只是抬手示意她坐,直到慈祥地看着少女接过指猴奉上的果酒,仰脖一饮而尽之后,他这才笑着摇头:“你呀,鬼灵精,一路都在后面悄悄跟着我,夫子是老了,你真当夫子傻了吗?”

见谢挚捧着酒杯,一边乖乖点头,一边无意识地舔舐嘴唇,孟颜深不由得目光更柔:“怎么样?好喝吗?这酒甜呢,不醉人,特别适合你,小挚。”

他妻子早逝,亡妻故去之后一生并未再娶,膝下也没有儿孙,对少年时的姜既望就已经很疼爱,现在看到谢挚时,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这是云宗主派人给我送的,待会你走的时候,给你拿去喝,就当是给你压压惊,好不好啊?”他叫指猴去给谢挚搬酒。

谢挚被老人忽然提到的“云宗主”三个字吓了一大跳,脸上发烫,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一些宗主为什么要给夫子送果酒,但又不能说,只得呆呆地应了一声。

哪里是给夫子送酒……宗主其实是在借夫子的手,给她送礼物。

云清池将人心揣摩到了极致,她知道孟颜深会将这酒送给谢挚。

这样还能避人耳目,任何人都不会注意联想到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宗主真的为她花了好多心思……

谢挚又是甜蜜又是紧张,不由得悄悄去看老人的神色。

好在夫子并没有注意她这一瞬的心思百转,只是问:“你一路跟来这里,是找夫子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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