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魂攻击!

金字经文轰然亮起,从容派出一个“护”字,那股几乎使得谢挚识海爆裂开来的剧痛这才逝去。

“哈啊……”

谢挚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冷汗自她眉边滚下。

这才刚出潜渊不过几刻,她就经历了一次生死危机。

高及膝弯的无边碧草里,缓缓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

老妪佝偻着身躯,眼睛处布满疤痕,相貌丑陋可怖,看一眼几乎要叫人做起噩梦。

在耳朵里的阵阵嗡鸣之中,谢挚晕眩地想到——

阿狸,在三年前的神墓里,她曾听殷商末君帝子铭这样深情地唤过自己的爱侣。

第170章 罪字

阿狸。

谢挚下意识看了一眼粉发蓝瞳的女孩,那女孩正满脸紧张地凝望着她,其稚气与担心都不似作假。

她看起来,并不是活了很多年的修行者……谢挚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丝毫修士的气息。

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只是单纯的重名吗?还是说,眼前这小女孩就是当年那个狐族王妃?

不,不对——谢挚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位商君的王妃,是位纯血狐族,而眼前这女孩显然只是半血,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想必还是有些渊源在的吧?

不然,难不成狐族幼年的乳名都一模一样,统统唤做“阿狸”么?

对面那老妪感受到谢挚并未立死,神情微动。

狠辣一击未能杀死敌人,老妪却不再理会谢挚如何,竟佝偻着背自顾自上前来,捉住粉发女孩的手,要带她离开:“下次,再不许乱跑了……听到没有?”

她的声音也颇为嘶哑难听,仿佛带着锯齿,剌人耳朵。

语气又有些严厉的责备:“怎么谁的手都牵?我之前没有教过你吗?见到生人,要怎么样?”

“要……远远地避开,赶快回去,告诉婆婆。”

被这样一训,女孩有些委屈,但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但紧接着,阿狸又睁大眼睛,认真争辩道:“可是……可是这个姐姐不一样!她……她很……”

“很什么?”

“很……很漂亮……”

女孩的声音很没有底气地小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做得不对。可是她实在是太寂寞,太孤单,太渴望有人陪伴自己玩耍了……

像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似的,老妪顿了顿,随即嗤笑出声。

“哼!……漂亮!就为这个,你就昏了头!丫头,你可真是丢我的脸!”

她戳着阿狸的额头,看起来用的力气颇大,其实并不疼。

“让我‘看看’,能有多漂亮!”

一边教训女孩,目盲的老妪一边大剌剌伸出一只手,往谢挚脸上摸去,要自此来判断她的容貌。

谢挚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只一刻,她又弯下腰,主动倾身向前,顺从地任由老妪粗大的手抚摸上自己的面容。

这老妪不是坏人,她感觉得到。

而且,倘若她方才没有感知错误,老妪对她发出的是神魂攻击——狐族特有的术法。

并且这盲眼老妪将其运用得极为精深,若不是谢挚有太一神的金字经文护卫识海,她要取谢挚性命,只须一个呼吸。

这老妪或许是位深藏不露的狐族长老,因为不能言说的种种原因,这才与一个半血幼童远离大多数狐族聚居之地,而独自居住在潜渊边缘,北海的最南端。

对这样一位神秘的强者,只有她没有表露出杀机,暂且还是顺从一些的好。

谢挚闭上眼睛,感到老人粗糙的手掌划过自己的眉眼,触到她颤动的睫,顺着鼻梁抚摸下来,摸索着轻轻抚过她的整张脸。

“……哼。”

许久过后,她才听到老人哼了一声,随即温热的温度从她脸上离开。

“长得并没有我年轻时一半好看,这也能迷住你吗?简直……”

“婆婆您又在说大话了……”

阿狸低着头嘟囔。看婆婆的样貌,不仅不美,甚至有些吓人呢。

老妪并不生气,只是抿着嘴揪了一把女孩的狐狸耳朵,阿狸连连呼痛,她便改为拉着女孩的衣领,将她拎起来往回带。

走出几步,听谢挚没有跟上来,老人又停住脚步,语气很不客气。

“怎么?不来?”

谢挚呆了呆,这才明白她是在对自己说话,“……您是在叫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第三个活物吗?”

“抱歉……”

谢挚大窘,思虑片刻之后,这才举步跟上前去。

“阿狸,给她倒点水喝。”

在木屋中的矮床上坐定,老妪便不再动弹。

“好!”

粉发女孩欢快地领命而去,尾巴在身后摇来晃去,显然很高兴能帮上谢挚的忙。

支走了阿狸之后,老妪这才望向谢挚站立的方向,“过来,在那干站着干什么?”

这木屋好怪,从外面看极窄小,几乎令人怀疑是否能够转身,但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其实很是宽敞广大……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刚一踏入这座木屋,一直了无动静的小鼎便忽然发起烫来,竟似乎隐隐在与之共鸣同振!

好在只是发烫,而不是发光……

谢挚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胸口处,试图安抚小鼎,从木屋内部的构造上收回目光,走过去,取来一片蒲团跪坐下来,便听得老人狡黠地笑了一声:“你是中州人吧?”

“什么?”谢挚没反应过来。

“中州和西荒都行跪坐礼,但只有中州人——受过教育的中州贵族,会像你这样,”老妪意有所指地抬起拐杖,点上谢挚的腰身,轻轻地戳了戳,“跪坐得如此标准完美。”

她虽然目盲,但却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甚至比肉眼还更加清晰。

“……”

谢挚的礼仪是姜既望在牧首府亲手一点一点教出来的,之后来到中州的红山书院,夫子也是重礼的人,平时会和蔼地嘱咐学生挺直腰背,浣熊长老也喜欢美仪态,因此书院的弟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大都于礼仪上做得很好。

有一位王侯义母的谢挚,自然也不例外。

容貌和声音都可以改变,可是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几乎已经融入骨血,成为了谢挚的一部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谢挚心中微微一惊——她没有想到,老人的观察如此细致敏锐,仅凭一个动作就能判断出她的来处。

但她并未流露出慌乱,摇首笑道:“不。您猜错了,我是大荒人,只是在中州住过几年。”

这话她说得坦然,因为确实就是如此。谢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中州人。

“是么?”

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只是这次轻微了许多,像千万根细针将针尖轻轻地抵在谢挚的识海上,强大的威慑力传递过来,她却面色不变,仿若未觉。

“是。”

老人终于将拐杖抽回来,重新放在手边,方才那股奇异的压迫感也如海水退潮一般淡去,“没说谎,倒还算好。”

“你叫什么名字?”

她从身旁拿起一块布料,将线放在口中抿了抿,穿过针眼开始刺绣,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姜微。”

谢挚略一思索,答。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本名。

“这个,是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谢挚答得还是很快,并不隐瞒,她知道老人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术法,可以轻而易举地探听出她说话的真假。

“哼……”

老人又笑了,露出了有些嘲弄的神情,可是并没有怪罪谢挚,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谢挚拟造出来的假名,“姜微……”

她将针娴熟地顶过布面,“你可以叫我眼睛婆婆,姜微。阿狸也是这么叫我的。”

眼睛婆婆……

谢挚不由得抬头望了老人的面容一眼,眼睛婆婆的眼睛处,布满着鲜红深红的烧灼伤,周围的皮肤纠结在一起,完全不能睁开。

是因为眼睛曾经受过伤,因此才有这个古怪的名字么?

“好,我记住了。”她点点头。

“你是怎么进入我的防护圈的?竟然瞒过了我?”眼睛婆婆停下针问。

明明她在木屋周边都设置了一圈浩瀚精神力,一旦有生灵接近,早早便可以被她发觉。

但谢挚却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毫无征兆,也没有触动她的防护圈,悄无声息便潜入了进来。

方才她出去寻阿狸,却见女孩牵着一个生人的手,在那一瞬间她几乎肝胆俱裂,对谢挚发起了足以夺命的可怕攻击。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挚却活了下来。

倘若谢挚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照样不能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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