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色淡薄,行走在学堂里的木藤下,大朵的洁白花朵于她们头顶重叠开放,首领欣慰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族,感叹道:“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有巴克撒的样子。”

她刚认识谢挚的时候,她还故意晕倒在她面前,之后更是不惜以美貌相诱,只为了获得她的一句许可;

一转眼,那个昔日曾狡黠地舔舐她的掌心、眼睛亮晶晶地仰视她的人族,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这么多。

霜狼首领在心里微笑着叹息。

“我现在觉得,当老师仿佛也很好。”

慢慢地散着步,谢挚也笑着叹一口气,伸手拨开木藤垂落在面前的花枝,“教书育人,比勾心斗角打打杀杀要好得多……您觉得呢?”

她好像更加懂得了一些孟夫子。

当年稚嫩懵懂的学生,如今竟然也成为了别人的老师了。

首领含笑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姜微,英招王的妹妹,你觉得怎么样呢?你与她相处过吗?”

之前,中州人抓捕了许多北海各族生灵,豢养在城中做奴隶,英招王的妹妹也被捕走,与兄长族群分别了很多年,直到今年除夕,北海联军攻克丹凤城之后,才得到释放。

那时一位明艳的英招公主,性情也如火一般热烈直接,她刚被解开铁锁,便看到了杀死姜垂归城而来的谢挚。

浑身浴血,面色苍白,却坚定平稳地一箭射下了凰血王府的门匾。

这一箭,也仿佛射在了英招公主的心里。

她对谢挚一见钟情,近日常常缠着谢挚,按英招一族求爱的习俗,给她采来草原各地最美、最芳香的鲜花,希望能得到谢挚注目。

前几日,更是直接找到学堂里来,带着礼物上门求娶。

饕餮、小毛驴和人参娃娃一齐扒在门边偷看,他们比谢挚还兴奋,被谢挚乜了一眼也不退缩,仍旧勇敢地留在原地,要听谢挚到底答不答应。

让他们失望的是,谢挚温柔地婉拒了英招小公主。

“为什么?”

英招公主化为人形,被谢挚拒绝也没有沮丧,只是眸光楚楚地注视着她:“是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种族么?我平日会化作人身的……当然要是你喜欢——”

说到这里,公主顿了顿,声音渐小,脸却红了,“我也可以用人马之身和你……

英招一族,乃是北海闻名的能征善战,这不仅是在战场上,也是在床榻之间。

谢挚听出她话语间的一点暗示意味,脸也不禁开始发烫,连忙否认:“不是因为这个!种族……我并不介意……”

“那是因为什么?你不信我么?白浪河作见证,只要你嫁给我,我必会对你好的,绝不让你吃一点苦。”

明眸善睐的北海女子似有不解,径直偏头询问。

这话说得真诚恳挚,谢挚听出来她的真心,也不能不动容。

对认真的人,她自然也该认真,不能再敷衍对待。

谢挚沉默良久,整理了片刻思绪,方慢慢道:“公主,你之前有陷入过泥坑之中么?”

英招公主思索一番:“有的……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出去奔跑,不慎失足踩进了一片沼泽,多亏我阿兄发现得早,把我救了出来,否则我一定活不下来……”

“我之前,也曾踏入过这样的一处沼泽。”

谢挚接过公主的话,温声说。

那是一处美丽的陷阱,致命的诱惑。而青涩的她踏了进去。

“一朝踏入泥沼,往后余生,便每一步都是犹疑胆怯,不敢踏出实步,生怕下一刻就是陷落……”

谢挚讲得很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声音像在叹息,只是神情却很平静。

“我很害怕,公主。而且我至今未能忘怀从前。”

见英招公主面露急色,要反驳什么,谢挚摇头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会说自己不介意,可是我介意;而且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她弯下腰去,深深一礼:“请回去吧,谢挚并不是公主的良配。”

英招公主这样好的人,想必她是配不上的。

只是被她这样拒绝,英招公主还是不气馁不放弃,竟然托了霜狼首领来为自己说情。

霜狼首领见谢挚态度坚决,也只得无奈离去。

夏日将尽的时候,狐族使者终于结束了中州的出使,来到了北海,前来督促谢挚完成之前的约定,要她与自己一道前往狐族的家园,将谢挚进献给狐君。

谢挚始终用无可挑剔的态度敷衍着她,这狐族使者颇年轻,不懂人族的诡计,被晕晕乎乎地奉承了好长时间,终于回过神来自省一番,这才猛地发现谢挚跟她扯了半个月的皮,正经事是一点没提。

“谢挚!”

狐族使者怒气冲冲地冲进前凰血王府、现北海学堂,发誓自己今天一定要把谢挚拉走。

然后使者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连尾巴都炸了起来。

在那朴素的房室内,正坐着一位拄着拐杖的丑陋老人;而那可恶的谢挚,正乖巧地跪坐在老人面前,两人正在谈话,时不时点点头作为应和。

眼睛婆婆轻飘飘地朝使者睨去一眼,将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

“我来找我的房客说会话,不知使者准许吗?”

狐族使者的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她忙不迭地点头,一叠声道:“可以可以,您说吧!我不打扰,不打扰……”

天知道狐君多疼她这个妹妹,她怎么敢得罪这位大人呀!

第209章 神话屋

赶走了狐族使者之后,眼睛婆婆这才开始跟谢挚商议正事。

“姜微,”老人开门见山,神情严肃,“有一事我要请你相助。”

她将双手叠在拐杖上:“姜垂临死之前,曾试图咬碎菩提子,拉你与饕餮一同赴死,我当时用小木屋镇住了他的头颅,没能叫他阴谋得逞,可我的小木屋遭其冲击,也受了一些损坏……”

小木屋?

谢挚略略睁大了一些眼睛,心中惊讶——是她想的那个小木屋吗?眼睛婆婆与阿狸的住所,她借住了两年的地方?

看出了谢挚的讶异,眼睛婆婆不欲多说,只是简单解释道:

“不错。我那小木屋并非凡物,原本是一尊真凰精心炼制的空间法器,原主乃是一位在上古年间叱咤风云的凤凰神王。”

“小木屋于无尽岁月之中*几易其主,最终辗转流落至我狐族之手,妙用良多,珍贵非常……”

说到这里,老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讲:

“……后来,小木屋被狐君作为礼物……送给了我,我是它现在的主人。”

谢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木屋原来竟有如此来头,虽然惊人,但也在她意料之中。

早在之前,谢挚的小鼎便与小木屋共鸣过,且这坐落在潜渊边的小木屋,自外面看起来极小,走进去一探,内部却别有洞天,相当开阔,似乎有数不清的房间,只不过眼睛婆婆从来不让人进去。

谢挚从一开始便猜测过,小木屋或许与真凰一族有关,应该是个珍贵的空间法器,只是一直没向眼睛婆婆求证而已。

今天,婆婆的话终于证实了她的猜想。

“您要我帮的忙,便是修复小木屋么?我能为您做什么?”

明白了老人的来意,谢挚便主动开口询问。

眼睛婆婆待她有恩,之前在谢挚最困窘的时候,收留她在小木屋里居住容身,不久前又在姜垂手下救了她一命,她的请求,谢挚自然绝无不应的道理。

更何况,小木屋正是因为救她,这才受到损坏的。

于情于理,谢挚自觉都应出手帮助眼睛婆婆,将小木屋修复完全。

“是的……”

眼睛婆婆垂下眼睛,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拐杖。

其实,她并不愿来请谢挚帮忙,她骨子里相当倔强骄傲,请求一个后辈的帮助,对她来说,需要跟自己做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这才能够艰难地开口。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不会来寻求别人的帮助。

“按理说,这应该我这个主人去修复,但我已经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它修好……”

眼睛婆婆的声音低下去,她觉得将这样的话说出来,仿佛是在承认自己的衰老与无能似的。

而且,让谢挚踏入险境,也让她感到愧疚难安。

谢挚离开坐席,往前膝行了两步,握住老人的手,轻声道:“别担心,婆婆。我会帮您的。小木屋的损坏本来就是因我而起,我应当负责。”

说完,谢挚又笑了笑。

她仰起脸来,语气轻松:

“我觉得,有时候,稍微依靠一下别人也没关系……人生在世,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您之前帮过我那么多,甚至还曾救过我的性命,并不索取分毫回报,我一直都感念在心。”

谢挚将眼睛婆婆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求您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否则我不能心安。”

“……”

眼睛婆婆长久无声,终于轻轻地掐了一下谢挚脸颊,叹道:“起来吧……我听你的话。”

她一直都说不过这孩子,她知道。

眼睛婆婆做出了决定,便不再纠结,开始直接为谢挚解说此行:

“小木屋历史悠久,及到我手里时,已经经过了许多任主人——”

“其实,”眼睛婆婆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对真凰的空间法器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小木屋的本名,叫做‘神话屋’。”

“神话屋……”

谢挚重复着这个奇特的名称。

真凰的神话屋?

这让她想起自己少年时在太古战场的经历,那座执拗等待万年的瑰美宫殿,真龙的水晶宫。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她问。

“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眼睛婆婆摇了摇头,“似乎是因为,神话屋的原主人和制造者,凤凰神王遍访五州,收集了许多远古神话,但她别出心裁,并没有采用寻常的方法记录,而是将这些神话载入了一个空间法器之中——也就是小木屋。”

“小木屋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神话故事,只有很少几个房间才可以住人。”

“这就是为什么,您从不让他人进入那些空房间,明明空房室有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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