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谢挚立刻便回忆起了之前老人的再三警告,“因为您也不知道,进入记载着神话的房间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但这一次,我却不能不请你帮忙进去一探了。”
眼睛婆婆轻叹道:“姜垂的菩提子足足损坏了三个房间,使房间里的神话都混合在了一起,小木屋现在很不稳定,几有毁坏之象……”
她也曾想过亲身进入神话屋修复,可是阿狸离不开她,她也绝不能容许自己离开阿狸的身边——那样的话,谁来保护照顾阿狸呢?
她冒不起这个险。
而此时的北海,修为最高、也最有胆识的人,无疑便是谢挚,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这个口颇难开,眼睛婆婆也是挣扎了许久,这才终于决定来找谢挚帮忙的。
虽然能得知的信息如此之少,对神话屋的内部世界更是一无所知,但谢挚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婆婆,交给我吧,我会将小木屋修复好的。”
眼睛婆婆目光颤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抬手抚上谢挚发顶,“我知道……”
她素来说不出那些柔软动人的话,这已经是她最直接的感情表达了。
接下来,眼睛婆婆又断断续续给谢挚讲述了一些关于真凰的事情,希望这能对谢挚修复神话屋有所帮助。
“真凰一族,其实颇为独特,即便是在神圣种族之中,也与我们其他三族并不一样……”
“他们孤高耿介,不喜与神圣种族交游,爱好的不是奇珍异宝,抑或强大的修为,而是学识与美好的品行,尤其喜欢著书立说——像那本著名的奇书《五州游记三百年》,便是出自真凰之手。”
《五州游记三百年》,谢挚记得,这部书在五州名气很大,作者刻意隐去了姓名,在书中记载了自己游历五州的种种见闻经历,包罗万有,气象宏大,原卷在红山书院的藏书阁中珍藏,她当年也曾借出来读过,览之不忍释卷。
还在里面偷偷夹带了一本《良妻十诫》,气得浣熊长老吹胡子瞪眼……
“如果说神族是天生的战士,真龙是天生的君王,狐族是天生的商人,那么真凰便是天生的学者。”
眼睛婆婆有点忿忿不平:“真凰都是怪胎,我们狐族最是与他们相处不来……他们看不上我们,觉得我们轻浮,我们,哼,也懒得理他们!真凰什么都看不上!不仅如此,真凰还爱嘲讽神族骄狂,笑话龙族淫。乱……”
听老人这样说,谢挚倒忽地想起了摇光大帝。
那金发天神的美貌的确如骄阳般灿烂,极晃人眼,谢挚不禁忍笑道:“嗯……神族骄狂,这倒不假。”
“总之,真凰一族虽然古怪刁钻,心却不坏,想必这凤凰神王留下的神话屋,或许会蕴有奇特的考验,但也不会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大凶之地。”
眼睛婆婆以此作为对真凰的最后评语。
小木屋之行,谢挚并没有告知旁人,只是对北海众生灵言称自己要出去游玩几日,作为散心休息,北海众人素来觉得她太过辛苦忙碌,闻之都欣慰应下,要谢挚不必担忧,诸事皆有他们照应,还鼓励她再多游玩几天。
北海如今已经颇为宁静稳定,一切都已步上了正轨,是以谢挚才能放心离去。
她择定了日期,悄然离开丹凤城,骑小毛驴前往潜渊边缘,小木屋伫立的地方。
走进小木屋,这次却不是要回到谢挚之前常住的地方,而是去木屋深处。
那里有无数房间,在小木屋借住的两年时间里,由于眼睛婆婆的三令五申,谢挚至多只曾匆匆地撇过一眼,更遑论接近。
站在从未被开启的房间前,谢挚抬手在门框上一抚,触手满是灰尘。
不知已经多少年,没有活物进入这些记载着神话的房间了……
眼睛婆婆始终默默不语,一步不离地跟在谢挚身后,直到她要推门进去,才低声嘱咐了一句:
“……多加小心。”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即出来便可,不必强求。”
“你比神话屋更重要……姜微。”
“婆婆……”
谢挚动容,转身去看眼睛婆婆,老人却已掩饰般地低下头去,装作方才那话并不是自己所说。
谢挚失笑,也不去揭穿她,弯下腰轻轻一揽老人的肩:“您也好好保重,我很快就回来。”
言罢,谢挚便推开了面前的房门,步入其中。
。
刚一推开房门,一股极其耀眼的白便充斥视野,令人不能视物,几乎要流下泪来。
谢挚本能地抬手捂住了眼睛,来到这里,她还什么都没看见,便已经率先闻到了一种淡淡的腥咸气息,空气潮湿,扑在脸上仿佛足以结出盐粒。
“这是……”
她慢慢地松开手,一抹澄澈的蓝色在谢挚指缝摇晃满溢,如同动人心魄的蓝宝石,终于渐渐清晰——
是海。
一片极为广阔的海。
将这大海看清楚的同时,浪拍崖壁的巨大轰鸣声也在谢挚耳边响起。
莹绿巨浪打来,重重撞击在高有百丈的崖壁上,如同翡翠摔碎,迸溅出万千晶莹珠末,打湿了谢挚的衣襟。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谢挚唇边,咸而苦涩的味道在她舌尖蔓延散开。
是海水……
谢挚抹掉脸上的水迹,转身去看,身后本应存在的房门却早已消失了踪迹,只余一片空荡。
她正立在一处无遮无拦的山崖边缘,山崖极陡峭,崖壁坚直,如同刀削,而崖下即是一望无垠的海洋。
海风吹得谢挚长发四飞,狰狞的海水重又扑上崖壁,试图舔舐山石,好像要卷走一切生灵,饶是谢挚,也不由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从小在大荒长大,看惯了山脉与原野,乍遇大海,还颇不习惯,几乎有些东夷人第一次看见雪花的惊诧。
“精卫!”
一声尖锐的叫喊在谢挚后方突然爆发,谢挚悚然一惊,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绿发小女孩神情决然,看起来只有八九岁模样,身披一件棕草斗篷,正赤着双脚朝崖边急奔而来!
这是要跳海自尽么?
谢挚心中大骇,伸手欲挡住她,却没能拦住,那女孩仍旧不管不顾地冲将过来,径直跃下山崖——
久久听不到身体与水面相撞的闷响,海面上却飞起了一只青色的鸟儿,外貌略似乌鸦,只是体型不如乌鸦,其大小更接近于翠鸟。
白喙赤爪,口中还在不停鸣叫,其声清亮凄厉,即便离得很远,也清晰可闻。
“精卫!精卫!”它不停地重复。
仔细望去,这鸟儿口中还衔着石块,飞至海面上盘旋凄鸣良久,这才将口中石块掷下,重新飞回山崖。
「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天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它刚一落到地面,便又变成了之前那个绿发的小女孩,奔到谢挚身后,那里有一堆与她腰部一般平齐的小土堆,自土堆上抓了一把土石,又叫着“精卫、精卫”,飞奔跃下山崖,化为鸟身,将土石抛入海里。
如是几个来回,谢挚终于明白了这个女孩到底在做什么,但她仍然颇为困惑不解,想不通女孩的目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
这是在玩耍取乐,还是被迫的劳役?谢挚猜不出来。
这女孩对一旁的谢挚视若无睹,好似她不存在一般,仍旧只是专心致志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仿佛对此有无穷的热情。
“奇怪,她看不见我么……?”谢挚诧异。
她曾试图挡在女孩面前,但女孩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也曾试着与女孩对话,但她竟好像完全听不到谢挚的声音。
第210章 真凰的谜题
积累在谢挚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多,她正打算再观察片刻,弄明白这女孩化为的鸟儿为何衔石填海时,忽而听到了天边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滚滚雷鸣。
……不,这不是雷鸣!
谢挚侧耳倾听了几息,脸色大变。
自海的尽头缓缓升起了一颗巨大的头颅,披散着杂乱的黑发,面庞粗糙坚毅,黧黑而发红,嘴唇抿得很紧,目光如炬,蕴含着一股厚重的力量,仿佛能够看穿世间一切苦难。
继而是脖颈,如磐石坚硬般的古铜色胸膛,上面满布着疤痕,几乎严严实实地占满了谢挚整个视野,宽厚的肩膀与海平面一样等长。
这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不知有多么高!
方才谢挚听到的“雷鸣”声,便是这巨人重重喘息的声音!
他的外貌看起来很像北海巨人,可是体型之庞大,却是谢挚生平仅见,就连使出法天象地神通的饕餮,站在这巨人面前也会显得渺小如蚁。
或许,也就只有神话里,才能诞生这样奇特不凡的生灵……
谢挚为之震撼的同时,也在认真仔细地打量着这巨人,即便不能修复神话屋,此次木屋之行,能看见这些奇景,对她来说也是珍贵的经历。
巨人十分疲惫,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劳作,满脸都淌着汗水,还在不停地喘粗气,嘴唇更是皲裂苍白,如同干旱已久的大地,谢挚看出来,他已在脱水昏厥的边缘。
看见眼前忽然出现的茫茫大海,巨人的眼睛便是一亮。
谢挚心中升起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他这是要……?
下一刻,那巨人便俯下身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喝海水。
伴随着他喉头不断吞咽,每一息过去都有无数海水被巨人吞入腹中,海水也在缓缓下降,山崖上露出结着盐粒的湿痕。
没一会儿,万年未见过阳光的海床裸露而出,数不尽的鱼虾在其上搁浅挣扎。
海水被喝干饮尽,巨人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擦了擦嘴,恢复了体力,重新变得神采奕奕。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这样大的一片海……就这么……三两口喝完了……?
谢挚与精卫鸟一起看得目瞪口呆。
那绿发女孩手里还攥着土石,见到自己要填的海忽然被一个巨人喝干,在原地呆愣了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做了什么,当即勃然大怒,化为鸟儿模样,连连尖声啾鸣,任谁也能听出它的愤怒,如箭梭一般振翅朝巨人疾冲而去,要啄瞎他的眼睛,以此解恨。
但它体型太小,任凭精卫鸟怎样尖叫,巨人也全然听不见分毫。
巨人喝够了水,干渴稍解,便不再于此处逗留,缓缓活动了一下身体,拔足继续朝西方奔跑而去。
西方正是谢挚所立的山崖这个方向,她眼见那巨人朝自己疾驰过来,如一座不见尽头的大山在极速移动,对她来说广阔无垠的大海,对巨人却只是一片水洼而已,一步便跨了过去。
谢挚追着巨人的背影转头去看,只见西方天际一轮残日将颓未颓,巨人正是追逐那夕阳而去,在金日的背景上留下一个永不停止奔跑的剪影。
追太阳的巨人……
莫名的熟悉感愈发强烈,谢挚心中一跳——这个神话故事她听过,是夸父逐日!
活在传说中的伟大神灵,北海巨人一族的上古神祇!
终于,夸父接近了太阳,即便谢挚离得如此远,也能感到他心中此刻奔涌的狂喜与激动。
“追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