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早点回来!我在寿山上等你们!”
阳凡已近大楚国都,*实是在东夷的中部,由此地一路东行,渡海而去,即是真凰的海外仙岛,若是骑小毛驴一路疾行,也用不了几日;
但小毛驴只可载一个人在背,再加一人便觉吃力,要是骑上它,谢挚就不能与白芍并行了。
在这之外,谢挚也觉得,若是唤出小毛驴,它知道了自己和白芍之事,在她们身边整天叫唤,伸着脖子偷听偷看,这样颇不自在,干脆也没有放它出来,仍旧任由小毛驴呆在小鼎里休息,决定不靠外力,自行前往真凰所在之地。
这无疑是一段漫长路程,虽称不上艰险,可也不能说轻松。
为此,谢挚与白芍下山之后,先在阳凡停留了几日,计划稍作修整,再一心赶路。
谢挚决定留在阳凡,主要是为自己买了些衣物——她来时穿的衣服是中州式样,和东夷略有不同,她自己看不出来,白芍不在意,也并未问询,可她一上寿山,就立刻被段追鹤察觉到了细微的不对劲。
为了更好地融入东夷,也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谢挚觉得,还是先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东夷人比较好。
因此,在阳凡落脚的第二日,一大早谢挚便拉着白芍去买衣服,顺便也看看东夷的风土人情。
阳凡虽只是一个小镇,但因距离国都甚近,又有鱼米之利、交通之便,也毫不困苦贫瘠,人人安居乐业,打鱼砍樵,宁和自在。
晨间的集市上十分热闹,处处都是吆喝叫卖之声,小摊上挂满了银闪闪的大鱼,还在张嘴鼓腮,鳞片上沾着水珠,显然才是新鲜捕捞而出;
此外,还有买卖禽蛋肉菜的摊铺、修补器物的工匠、背着土布的农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大荒尚猎,中州又重农轻商,歧都尤其管制森严,摊贩受限良多,谢挚也只在宗主的陪伴之下,游过一次歧都西市而已,此刻见到这东夷小镇清晨的热闹景象,不由倍感新奇,脚步放慢,好奇地四处观望。
谢挚与白芍俱是美人,又是大能者,打扮气质与普通人不同,哪怕气机内敛亦不掩光华,阳凡本地人一眼即可看出她二人不是凡人;
也有些年长之人认得白芍,白芍小时候也曾下山过几次,知道她乃是寿山派的修士,见到她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低首行礼,白芍亦颔首回礼。
阳凡人对她们态度尊敬,却也不至于诚惶诚恐,敬畏万分。
这又是东夷的一个不同之处……谢挚默默地想。
东夷的宗派多如繁星,几乎每地都有宗门坐镇,受凡人供养,守护一方平安,与凡世关系很深,因此并不至于高高在上、超然物外。
或许,修士与凡人之间,本就该是这样的,像天衍宗那样,反而不好……
“小挚,有人过来了。”
谢挚正在沉思,忽然被白芍揽住腰,往旁边带了带。
她回过神来,便见身旁一队僧人口念佛号趋步走过,穿着式样一致的黄色僧衣,面孔看起来还非常年轻,最多只有十五六岁。
是一群小沙弥。
领头的和尚则要年长许多,生着一张中年男子的瘦长脸庞,披着袈裟,僧衣深黑,眉间似有焦灼不安之色,但被掩饰得很好,偶尔才隐约浮动一瞬。
“明师父好,您这是上哪去?”有人行礼之后热情地问询。
“阿弥陀佛,我等是要去镇东的张夫人家——”
被称作明师父的领头僧人双手合十,缓缓回礼。
抬眼看到人群中的谢挚白芍,目光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们二人立在人群之中,有如明珠立沙砾,确实让人一眼即可看见,极为醒目。
他朝谢挚白芍点头微笑,笑容亲切和煦。
“好久不见了,白施主。”
第252章 张夫人
白芍还礼道:“明师父好。”
谢挚见白芍神情从容,似与这僧人颇为相熟,忍不住拉拉白芍衣角,用神识悄悄问:“哎,你认识他?”
“小时候下山来采买物品,偶尔会见到,几次下来,便认识了。”
白芍也以神识答:“这是阳凡镇慧通寺的住持,法号明空,在阳凡已经生活了许多年了。”
“我们都叫他明师父,小挚,你也可以这样叫他。”
东夷佛教盛行,哪怕如阳凡这样一个小镇,也莫不有寺庙香火,僧人往往都很受尊敬。
谢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谢挚对佛教了解甚浅,至今与佛弟子唯一的接触,也只不过是在少年时于昆仑山上,将那西渡的佛子觉知一头撞了个眼冒金星而已。
若不是依靠白芍讲解,否则,她对东夷简直是一无所知。
明空的目光在谢挚与白芍之间略一扫过,便已将她们二人的关系猜到了七八分,又料想谢挚应是白芍自它处带回来的生人——
阳凡镇人,他大抵都识得,何况这年轻女人容貌如此美丽,若是之前见过,他绝不可能没印象。
明空主动开口,向白芍含笑问道:
“七年前白施主为求修为精进,独往赤森林历练,如今平安归来,当是修为大进了罢?贫僧虽是凡人,未能修行,也观出白施主与过往大有不同,目光莹澈,生气勃勃,大约修为已破数境。”
白芍也不隐瞒他,点头道:“明师父果然慧眼如炬,白芍如今已至斩己境界。”
“祝贺白施主。”
明空神情感慨:“你能平安归来,真是不易。”
哪怕是白芍也能听出他似乎话里有话,稍一怔,茫然不解道:“您这是何意?”
明空看起来倒比白芍还更加惊讶:“白施主刚从赤森林回来,竟然不知么?”
白芍蹙眉:“确实不知,明师父,您请讲。”
“赤森林不久前出了一只重伤的真凰,又有佛陀与公输家族共同发令,言称取得真凰翎者,可得佛陀传承,因此引得无数修士蜂拥而至……”
谢挚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在旁凝神细听。
她想知道徐凰最终的结局——明空描述的这景象,正是她与白芍离开赤森林时所见到的。
明空叹息一声,捻动指间念珠,神情悲悯,接着道:
“却不料,这只真凰虽然重伤,却绝非俗物,乃是有名有姓的一方凤凰神王。”
“它引得修士入赤森林后,设下了一场无边幻境,一旦陷入其中,便会被种种考验读取心声,凡是怀有奸诈不轨之心的修士,不论修为强弱,统统丧命于此,只有寥寥几人通过了凤凰神王的考验,勉强逃了回来,将自己的经历讲述给东夷众人……”
“这一番大劫,不知使我东夷损失了多少少年天骄与大能者,有些宗派甚至为之一空,无人得以幸存。”
明空叹道:
“到底是神圣种族,即便已然垂死,仍旧凛然不可侵犯,哪怕真凰气力不如真龙,天资不如神族,在神圣种族之中仅排第三,我人族面临真凰时,仍然不能不觉己之渺小无力。”
“现下,外界可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阳凡偏安一隅,因而才显得风平浪静,白施主不知此事,也是理所应当。”
明空再施一礼,真诚道:“因此我才要祝贺白施主,死里逃生,日后必有无量后福。”
“……”
谢挚听白芍与那法师一问一答,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她知道徐凰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那些修士听闻真凰现世,不心生尊敬也就罢了,却想着趁其重伤谋取利益,这是贪婪;不顾安危进入赤森林,则是愚蠢。
那时赶赴赤森林的修士,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好人。
既是坏蛋,死了也活该,不值得惋惜。
只是——
不知为何,谢挚又想起了公输家主,那个坐在轮椅上、唇边总是含着微笑的孱弱女人。
她有一双仿佛对一切都成竹在胸的剔透双瞳,稍一对视,都觉透心发凉,似被完全看穿。
“那还真是……可惜了。”
临走时,听到白芍没有遇到真凰,公输家主曾满含惋惜地如此轻叹。
现在回忆起来,那高耸入云的驮峰宝船,驶向的正是……赤森林的方向。
谢挚皱紧眉,不安在心头一闪而过。
那个女人……
她到底在可惜什么……?
“……明师父,您知道那只真凰现在怎么样了吗?”
谢挚听到白芍的提问,思绪被打断,一时也顾不得再思索公输家主在暗指何意,只顾聆听徐凰的下落。
“听闻,它早已陨落了。”
明空道:“那真凰年老力竭,魂魄分离,依靠燃烧精血才布下了一场精妙幻境,及至幻境结束,它的一切也都被燃烧殆尽了。由骨及肉、由血及魂,略无剩余。”
“……”
谢挚闻言心中猛地一痛,下意识倒退一步,又被白芍扶住。
徐凰……已死。
早在离开赤森林时,她就知道,徐凰必死无疑,她为自己择定了死亡的道路,谁也无法挽回改变;
但当这个结果真的血淋淋地被摆在她眼前,被一个陌生的僧人若无其事地讲出来时,谢挚还是不能不眼眶发酸、心中剧痛。
白芍见谢挚脸色苍白,似极悲痛,当下已无再和明空攀谈的心思,揽住谢挚,将她担忧地看了又看,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抚摸谢挚肩膀脸颊,轻声叫她名字:“小挚……”
“明师父!”
想和明空说话的人还有许多,一个小贩热情地叫了一声,搭话道:
“我方才见您步履匆匆,是有什么急事吗?”
“这……”
明空法师面露难色,当着这么多人之面,并不太愿意讲;但他人既已询问,他也不好不答。
他犹豫一瞬,念声佛号,方低声道:“不瞒施主,贫僧此去,是为张夫人之……”
话音未落,前方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尖利哭喊与器皿破碎声,惊得众人一颤,纷纷回头看去。
“海儿!我的海儿!”
一个妇人满面泪痕,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她大约四十余岁,衣饰整净,分明是一个端庄有教养的女人,此刻却状若疯癫,又哭又笑,一路朝明空这边直直冲撞过来,不知打翻多少物件,旁边数人连忙伸手去拉去抱,竟拖不住。
谢挚虽不知这妇人为何如此,但听她声音悲凄苦楚,大约是猛地听到了什么惊人噩耗,一时极悲,以至于心智混沌,陷入半疯;又见她打扮体面,便知她之前定也是位自尊之人。
“夫人莫要悲伤。”
谢挚不忍再看,上前去拦住她,将一缕神识轻柔地渡入妇人体内,转瞬已游转数圈,助妇人恢复理智,勉强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