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谢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虽然脚下仍旧奔跑不停,但说话间却有些隐约的气喘——这对她受过无数磨砺重塑的肉身来说极其少见,“你觉不觉得……自几刻钟前起,周围就忽然变得有点热?”
“而且,似乎越变越热了……是因为越发接近肥遗巢穴的原因吗?”
她口中干渴无比,嗓子更是涩得发疼,连呼吸都像是在硬生生地往下吞刀子,她不得不慢慢地停下脚步,撑着膝盖歇一口气。
在摸出腰间皮囊喝水的时候,谢挚顺手摸了一把后背,发现自己的衣服上竟然结出来了细小的盐粒,那是汗水被高温蒸发后的痕迹。
“嗯?有吗?”
经由她提醒,火鸦这才感到了些许不对劲,它也止住步伐,张开喙大口呼吸,吐出滚烫的热气借此散热,“唔……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些……”
它掌有火符文,整日与火焰为伴,极耐高温,对炎热天生不太敏感,但谢挚作为人族可就受了苦,她转眼之间已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竟隐隐有中暑的征兆。
“小挚!”
见她反应这么大,火鸦惊慌失措,慌忙扑过去用翅膀抱住她,“你怎么了?”
万兽山脉的植被分布颇为奇怪,外围长满了遮天蔽日的无数巨树,漆黑阴冷,经年不见天日;但一奔行至山脉深处,目光所及的植物却骤然稀少,从高大的树木转为低矮的灌木花草,地形也变得开阔了许多,有澄澈的天光如碎金一般自头顶纷纷洒落——
但是此时正值暮春,而且又是早晨,透进来的日光分明并不酷烈!为什么竟然会这么热?
现在也管不了那许多了,火鸦心乱如麻,叼着谢挚的衣服将她拖到一处树荫下,又将她的衣服掀起来,不断扑动翅膀为她扇风降温,“小挚,你怎么样了?难不难受?口渴吗?”
人族少女紧紧地闭着眼睛,往常嫣红柔嫩的嘴唇此时看不见一点血色,苍白而又干涩,它叼起谢挚腰间挂着的皮囊就要给她喂水,又被谢挚软绵绵地拦住了。
“不要……”
谢挚头晕眼花,太阳穴疼得厉害,还有些犯恶心,她明白自己是中暑了,“就这么多水,不能再喝了……得给之后几天留一点……”
“还留什么留,再留你就死了!”
中暑若不得到及时救治,其实很容易死人,火鸦这次没听她的话,凶巴巴地顶了回去。
它将皮囊揭开,恶狠狠地凑到谢挚面前,“快喝快喝!”
谢挚拿它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勉强就着火鸦的爪子低头抿了几口水,就说什么也不再往下喝了,气得火鸦羽毛里直冒火星子。
小狮子此刻也从谢挚的手腕上爬了下来,小声叫唤了几声,满脸担忧地注视着她,伸出舌尖不断舔舐谢挚的掌心,也试图帮助她降一些温。
“我没事……”
谢挚见它紧张而又不安,不由得有些心疼——看来碧尾狮的暂时沉眠对小狮子并不是毫无影响。
她努力抬起手,摸了摸小狮子毛绒绒的圆脑袋,“你热吗?要不要喝水?嗯?”
她看小狮子毛发颇厚,怕它也中暑——但是,奇怪的是碧绿小狮反倒触手温凉,毫不滚烫,如同一尊真正的翡翠狮子一般。
“咦?你怎么还凉凉的……”
在树荫下躲避日光似乎根本于事无补,即便有火鸦不断扇风降温,但周身的温度还是越来越高,谢挚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被烧糊涂了,她晕晕乎乎地举起小狮子,将它贴在自己脸上,“是因为你是宝血种吗,不怕热?”
小狮子轻轻地舔了舔她的鼻尖,很快就解答了她的困惑——
它浑身腾起一阵柔和润泽的碧色符文,温和地笼罩住谢挚的身体,无数清澈的水滴缓缓落下,打湿浸透了谢挚全身,给她带来了一阵难得的清凉。
“呃……”
谢挚的头脑被突如其来的水滴刺激得清醒了许多,“你突破了铭纹境?”
碧绿小狮眨巴着枣红色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这还不算完,它身体上缠绕的碧色符文中又加入了一种新符文,因为色泽几近透明,甚至很难看清,只有离它极近的谢挚和火鸦才能注意到不同。
“风符文!”
火鸦仔细地辨认了片刻,这才认出来这是什么,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符文有无穷种类,但也可笼统地分为几类,最为常见的就是五行符文,并算不得珍稀少见;在五行符文之上还有其他稀有符文,风符文就在其列。
“不愧是高阶宝血种啊,这天赋真是令人艳羡!”
它羡慕地直咂嘴巴,连连感叹:
“碧尾狮说她是年前生育……那么满打满算,这头绿毛小猫现在也不超过一岁,居然就已经开辟了四道符文,差一道就赶上我了!”
这对比太过强烈,火鸦不禁油然生出了一股惭愧,“唉唉,真不知道我之前那些年月都活到哪里去了……”
小狮子又是淋水又是刮风,谢挚的中暑终于缓解了很多。
“好啦……我已经好多了,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谢谢你。”
她轻轻地抱住还在兢兢业业人工降雨的毛绒绒小绿狮,将它搂在怀里亲了亲,睁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目光仍旧如往日一般干净澈亮。
周围的气温仍旧很高,连树木的叶子都灼热的空气烫得蜷曲发黄,谢挚就着小狮子笼罩在她头顶上的一片雨云,才能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她浑身都被水淋得湿透了,但却像没有感觉到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一般,只是若有所思地摘下了一片干枯的树叶,仔细地瞧了瞧。
“火鸦,小狮子——”
人族少女转过身来,微微地笑了笑,“我想我知道我们遇到什么了。”
她轻声说:
“如我所料不错,我们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肥遗设下的阵法。”
第27章 翠微
“你们看,这些树木的叶子也在高温之下被烤得又焦又蔫……这说明它们只是些普通的草木,并没有如你们一般的抗热能力。”
谢挚举起那片枯黄的树叶,它的水分已经几乎被高温蒸发干了,干巴巴地捏在人族少女的指尖,仿佛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散作一团灰尘:
“——但是这样的话,它们是怎么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之中存活下来的呢?”
“啊!”
小狮子还在困惑地歪头,显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而经由她提醒,火鸦脑中骤然亮起了一道闪电般的灵光,“这就是说——”
聪明的黑色大鸟一点即透,见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谢挚就知道它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她接过火鸦的话,“这就说明,此处的高温并不是一直如此,而是忽然出现的——要不然,这些草木早就枯死了。”
谢挚将枯干的树叶随手捏成飞灰,“我猜想,这种高温或许正是随着我们步入一个……特定的区域才被触发的。”
她还没有从方才的中暑里彻底缓过来,谢挚本就生得纤细单薄,此刻白着嘴唇,越发显得苍白病弱了;小狮子担忧地将自己温凉的身子靠过去,重又用肚皮缠住了她的手腕,想为她带去一丝凉意。
“碧尾狮也说过肥遗阴毒狡诈,在巢穴周围布置了无数陷阱,还列有符文阵法;由此也可判断,我们离肥遗巢穴,应当已经不太远了。”
一手抚摸安慰着小狮子,谢挚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碧尾狮的瞳术留下来指路用的乳白光束,它正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越往前便越浅淡,模模糊糊地消失在视野尽头。
火鸦顺着她指的方向极目远望,又是一惊:
“啊……小挚!你快看!前面的树烧起来了!”
前方的林木不知何时燃烧起了熊熊烈火,树冠上涌动着橙红大火,随风不断变幻形状,远远望去,倒像是一座火焰的森林!
“……恐怕那是高温引起的自燃。”谢挚脸色凝重。
小狮子笼罩在她头顶的雨云还在不断往下落水,本应冰凉的水滴滴在她脸上,此刻竟有一丝温热。
“我们周围还在不断变热……”
那滴温水被谢挚不动声色地抬手拭去,“并且应该是越靠近肥遗巢穴便越热。”
有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若是再照这样热下去,小狮子本为救她而布置的水滴倒会成为杀人的利器:她不会中暑昏厥而死,倒是会先被滚烫的沸水烫死。
但这雨云现在也不能撤去,否则她立刻就会因为高温中暑……进退两难,怎么做都是错,这几乎是一个必死无疑的绝境。
碧尾狮的警告言犹在耳,那头已经死去的肥遗果真是狡诈无比……谢挚默默咬紧了牙。
“那该怎么办?”
如谢挚所言,气温的确还在不断升高,连生来耐热的火鸦都有些受不了了,它张开嘴巴不断喘气散热,焦躁道:
“照你这么说,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呀!只能退回去了,是不是?要不然,我们就只能热死在这里……”
退回去吗?在这离肥遗巢穴近在咫尺的地方?在她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一丝族长的消息之后?她怎能甘心!
但——她死了不要紧,若是因为她一时固执连累了火鸦和小狮子,她又该如何自处呢?恐怕她做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头顶落下来的水滴也在缓缓升温,似乎在逼着人族少女尽快做出决断,谢挚在心中飞速估量出一个时间,她扬起脸,尚有稚气的面容上满是坚定:
“一刻钟。”
她低声说:“给我一刻钟,倘若我们仍旧不能破局,我们就立刻离开此地。”
“只要是阵法,就不会完美无瑕、没有缺陷;族长也曾对我说过,世上从来没有不能攻破的阵法,只有看不出阵法破绽的人……”
象翠微自从少年时在定西城被折断符骨之后,回到氏族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修行,但即便是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她也丝毫没有放弃自己,而是转而研究起以晦涩难懂闻名的符文阵法——祭司曾经随口提起过,象翠微的符文造诣甚至比一些定西城内以设阵为业的符文师还要高深。
而在发现谢挚观测不到符文后,象翠微就熄了让她继续修行的心思,只是教她一些简易的阵法,盼望着谢挚即便走不通修行之路,日后也可借此安身立命,不至于毫无依仗,是以谢挚也略通一些设阵解阵的方法。
“话虽如此说……”
火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它一面展开翅膀尽力散热,一面发出质疑,“——但是你学习过符文阵法吗?就算你学过,要在一刻钟之内解开高阶宝血种的护巢阵法,又谈何容易?”
“我一个人当然解不开这阵法。”
谢挚头也不回地说,“若是族长在此,给她足够的时日研究,倒说不定有可能。”
眼见火鸦就要骂娘,人族少女露出了一个清澈的笑容:
“但倘若,再加上碧尾狮的大观照瞳术呢?”
碧尾狮一族的大观照瞳术承自昆仑神族,极其神异,倘若真能驾驭,或许当真可以在一刻钟内解开阵法。但是——
“这种神通不像本命符文一般生而知之,和宝术一样都需要后天观悟学习,小狮子还太过幼小,根本掌握不了大观照瞳术的!”火鸦扑腾着翅膀焦急提醒。
“我也没说让小狮子用瞳术呀。”
谢挚轻轻地笑了笑,顺手抚摸了一把小狮子光滑的碧绿皮毛,“我在昨日不仅观悟了碧尾狮一族的宝术,还试着学习了她们的瞳术。”
“……”
谢挚能说出这话,当然就是她已经可以使用瞳术的意思,火鸦张口结舌,怀疑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上不来下不去。
——一天学一门无上神通,这还是人吗?
好嘛,它不仅要被小狮子的天赋打击,还要被谢挚的天赋按在地上摩擦,火鸦有点欲哭无泪。
“虽然一天的时间太过短暂紧迫,以至我还尚未将其掌握通透,但想必,观望一个阵法而已……应当也还够用。”
随着她轻声低语,谢挚缓缓地闭上眼睛,复又慢慢睁开,瞳孔已然变作了如碧尾狮一般的莹白,自她眼中射出一道淡淡的乳白光束,神圣而又奇异,目光如实质般一寸一寸地扫视过四面八方,好似透过周围的景物看到了无边无际的事物。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