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大观照瞳术甫一启用,仿佛骤然开了一双勘破万物的无形天眼,无穷无尽的信息如海啸般轰然涌入谢挚的头脑,使得她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原来神族眼中的世界竟是这样的……”
现在凡她目光所及之处,不仅可以看到寻常肉眼即能看到的“实”*,也能看到那些普通修行者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观的“虚”;
拿火鸦举例子,在瞳术开启的情况下,她既可以看到它的体表羽毛,还可以看到它的血液如何在血管内奔流,心脏如何鼓动,甚至还可以看到它铭刻在骨骼上的鲜红符文——
咦?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谢挚的余光扫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不由得凝神多看了几眼。
奇怪,火鸦的肚子里怎么有一颗圆圆的珠子?那难不成是它下的蛋吗?
什么蛋居然长在胃里?谢挚有点迷糊。
而倘若将目光投向山林,便可以看见散布在天地之间若隐若现的各类符文——正是它们构成了这方世界的一切。
这感觉新鲜极了,几乎给人一种全知全能的错觉,令人迷醉痴狂、欲罢不能,饶是谢挚心性澄澈坚定也在其中迷失了片刻,直到头顶的水滴热热地落在她脸上身上,她这才猛地回神。
“怎么会这样……!”
谢挚自责不已,当即抽出小骨刀在自己掌心深深地划了一道,鲜血随着疼痛一齐涌出来,冲散了她头脑中还残余的些许迷狂。
留给她的时间本就不多,她竟还沉浸在瞳术带来的奥妙之中!
她心中懊悔极了,沉着脸不管不顾地紧紧掐住掌心伤口,再次运转起大观照瞳术,放眼朝四周望去——
这次她有了前车之鉴,分外警惕,心神高度集中,竭力不去看那些扰乱视线的各种异象,只是专心致志地找寻不同的符文。
如果说铭纹境是在四肢五脏之上铭刻符文,以此来强大自身,那么设立阵法就是在天地之间铭刻符文;
此刻,肥遗设置的符文在瞳术的观照之下极为清晰,仿若赤。裸裸地暴露于明地,再加上族长之前的教导和耳濡目染,谢挚很快就找出了阵法的破绽所在。
“好了!”
找到破绽之后谢挚立刻收手,她捞起小狮子跃上火鸦的脊背,“在那个方向!——往西北处飞行十四里!快飞快飞!”
“好!交给我了!”
火鸦抖擞精神,展开乌黑双翅长鸣一声,“叫你看看什么才叫极速神禽!”
“哈……”
谢挚被它逗得笑起来,她抱紧了怀中的小狮子,声音低下去,“那就全靠你了,火鸦。”
“你得再飞快些才好……”
她抬手抹掉身上冒着热气的水滴,脸上和手背上都被热水烫出了一片刺目的红印——她估计,这水在不断升高的温度下已经离沸水不太遥远了。
若是再慢几刻,即便她肉身惊人,也一定会被硬生生地烫熟。
碧尾狮的大观照瞳术极其消耗精力,她现在头疼得厉害,已经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不得不自小鼎中取出几滴肥遗的金色血液,仰脖吞咽下去,补充刚刚被完全掏空的体力。
在空中飞行似乎比地面上能凉爽一些,耳旁还有疾风不断刮过,谢挚在昏沉之间仍在不断思索——
那些中州人留下族长做什么?他们此刻进入肥遗巢穴了吗?还是也如她们一般,也被阵法困在外面不得前行?
还有,碧尾狮的大观照瞳术承自神族,她现在倒大概有些明白它的效用了——
这种可以勘破世间一切法的瞳术与神族掌握的生命符文是生来的良配,两者配合之下,想改变生灵的形体和生命状态简直是易如反掌——譬如她刚刚如果有丝毫歹心,想取火鸦的心脏,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想来太一神就是这样改掉神族的羽翅和性别的……
“到地方了!”
火鸦的大叫打断了她的沉思,它敛起翅膀,如一团乌光般降落在地,“小挚,快下来毁掉阵眼!”
“好——”
方才服下的肥遗宝血让她现在感觉好多了,谢挚摸出漆黑小剑翻身下来,往前疾奔而去。
观望得知的阵眼就在前方的一团灌木丛里,眼见马上就能毁掉这个阴毒无比的阵法,谢挚心中一阵激动难安,她毫不犹豫地举起漆黑小剑,就要刺下去——
眼前近在咫尺的灌木丛忽然动了动,从中传来了几声轻轻的咳嗽声,令谢挚如同身受雷击一般,在最后一刻刹住了步伐,愣愣地呆在原地。
见她已经冲到阵眼前面,差一点点就能毁掉阵法,却不知怎的忽然发起呆来,火鸦着急得差点跳起来:
“小挚!你怎么了!站那不动干什么!快毁掉阵眼呀!”
火鸦焦急的大喊声清晰地自身后传来,谢挚却恍若未觉。
她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小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刚刚的咳嗽声她听得很清楚……那是族长的声音。她自有记忆起就与族长相依为命,她绝不会听错。
她鼻子一酸,几乎掉下泪来——族长真的还活着?
与此同时,灌木丛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咳嗽着拨开了重重灌木——
一张谢挚无比熟悉的脸露了出来,正是象翠微。
她用一只手臂撑着身子勉强抬起头来,唇边的血迹还未拭去,也愣在了原地:
“……小挚?”
女人苍白的脸上旋即浮现出惊惶焦急:
“快走!你不该来这里!”
第28章 秘宝
象翠微满脸急色,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被娇小的人族少女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
“族长……”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谢挚的头脑,她埋首在女人脖颈里,忍耐已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还活着……真好……”
直到抱住象翠微的那一刻,谢挚才切实地有了她还活在这世上的实感,才真正地放下了久久不得落地的那颗心。
自她进入万兽山脉以来已有三天,在这三天里,惊闻不断,变故频出,她几度在生死边缘挣扎,勉强追回一条性命,所见的尸体比她前十四年人生见的人都多,于实际感觉上倒好像过得比三个月还更长久;
而一天没寻到象翠微,她怀的希望便更渺茫一分,身上的压力也便更重一分——
其实有句压在心底的话她一直未从对火鸦说过:她极怕自己连累了它,寻族长不得,倒让火鸦和小狮子也跟着自己白白地丧命。
“族长,我知道你有话对我说,不过你且稍微等我一等,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眼下时机紧迫,不是谈话的时候,谢挚不是软弱的孩子,更不是眷恋亲人怀抱不能拔离之人,只抱了象翠微一瞬便轻轻地放开她,干脆利落地抬手毁掉阵眼。
一股刺鼻白烟从地下涌出,袅袅地散在空中不见了——
阵眼一破,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仿佛自身上猛地卸下一条厚闷闷沉甸甸的大棉被,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谢挚三两下将地面上的土石用小剑挑开,那肥遗埋在地下用来设置阵眼的原来是一把白森森的蛇牙,其上笼罩的符文还未褪去,谢挚看了一眼便随手揣到怀里。
她这才有空来得及跟象翠微说话:
“族长,你怎么在阵眼这里?你有受伤吗?伤得重不重?那些中州人为什么抓你?谷雨姑姑他们在哪里?还有,你……”
她一面说一面已经从碧绿小鼎里倒出来许多肥遗血液,不要钱似的往象翠微手里塞,“族长,你快服下,这是肥遗血液,是宝血种的血,你吃了之后伤马上就会好的!”
“小挚……”
她方才急匆匆地说了一大堆,堵得象翠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更像是只邀功请赏的小狗一般,热忱地要她快些服用宝血种血液。
女人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但也并没有跟她客气,就着谢挚的手将金色血液吞了下去——她受的伤重而繁密,已经到了几乎快撑不下去的地步。
服下宝血种的血液之后,象翠微的身体上立刻腾起了一阵柔和的金色辉光,缓缓地修复她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待精神稍好了一些,她就一下子沉下脸:
“你不该来这里。”
万兽山脉是什么地方,连她行走在内也须倍加小心,不敢大意分毫,稍有不慎即会丧命于灵兽之口,何况这里此刻还有那些中州人!
谢挚连铭纹境都没有突破,竟敢如此大胆地进山,她心中一阵后怕——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不是拼死护了阿林回去告诉族人立刻离开吗?难道你们竟不听?”
象翠微努力试着起身,身形摇摇晃晃,几乎又栽倒下去,“祭司呢?她就放着你这么胡来?”
“哪有什么该不该来……我自然是偷跑出来的,否则祭司大人怎么会放我走?”
谢挚赶紧搀住她免得她摔倒,嘟囔着小声说:
“就算不该,我也已经来了!万兽山脉外面又没写着没突破铭纹境就不许进……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可不要再罚我——”
看象翠微马上就要揪她耳朵,谢挚连忙啊呀一声把自己的耳朵捂得严严实实:
“别打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族长你别生气,你还是先把肥遗血液炼化,再来教训我也不迟,我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看这样好也不好?”
“你!”
少女抱怨的声音很小,但在接近铭纹境圆满的象翠微耳朵里听起来却是一清二楚——什么时候谢挚能听话,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她气得头晕,“……等我回去,罚你抄一千遍经!”
但现在的确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象翠微勉强按下心焦,吐出一口气盘腿坐下,一面不断炼化刚刚服下的金色血液,一面沉声回答谢挚方才的那些问题:
“我们一行人自数月前进入万兽山脉之后,原以为此行将会十分艰险,没想到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后来打着胆子点起火炬一观,这才发觉万兽山脉外围满是灵兽尸体,一片死寂……”
谢挚点点头——这景象,她和火鸦进山的时候也曾见过的。原来早在那时候中州人就已经开始杀灵兽了么?
火鸦此刻也谨慎地步了过来,择了个离谢挚近而又离象翠微远的地方蹲踞下来——它还记着之前象翠微拿铁链将它捆起来、倒吊在大柳树上饿它的事情,它记仇心颇重,觉得自己还肯跟谢挚一起来救她已算它大大地破了一遭例,待象翠微十分有恩,此刻半点也不肯正眼瞧她。
象翠微当然不知道正有一只黑色大鸟在悄悄地记恨她,她面上露出了一点苦涩的笑:
“我们还从未见到过那么多珍禽异兽……一时之间被冲昏了头,还以为是山脉深处大能争斗,余波波及到外围,震死的这些灵兽反倒便宜了我们,于是我们便尽量地采集收揽这些灵兽尸体。”
“然后呢?”
当时看到那些仿佛刚刚死去的无数灵兽尸体,谢挚心中只余怅然,又记挂着象翠微一行人的安危,倒半点没想到要将它们带走。
象翠微颊侧的筋微微地抽动了一下,显然在忍耐着极大的愤怒。
她闭上眼睛,低声道:
“……那些中州人在灵兽尸体上布置了陷阱,我们一带走它们就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他们立刻知晓了我们的位置,一番战斗之后,抓住了我们。”
“啊!”
谢挚跟火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后怕——若是她们当时也选择带走那些灵兽尸体,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毕竟这些中州人虽然在实力上不如碧尾狮远矣,但心肠却毒辣,绝不会如碧尾狮一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轻易地放过她们。
“他们人人都是铭纹境,领头的那个更是铭纹大圆满,还带着一件很奇怪的宝物,在拷打逼问我们之时不慎泄露出来几句风声,他们此次进山似乎是为寻找万兽山脉孕育出的一件秘宝,但得到之后不知怎的又不见了,因此气急败坏,不放过任何一只有嫌疑的灵兽——”
说到这里,象翠微冷冷地笑了一声,“抑或是任何一个大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