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残魂,便是附身于菩萨像之上么?它竟能躲过她的探察?

谢挚正要仔细观察,忽然心中一跳,惊道:“有人来了!”

奇怪,为什么来人直到快进正殿,才被她发现?

但现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走为妙。

说完不等那女捕快如何,谢挚拉着白芍便急遁离去,还不忘将那疑似被鬼魂附身的菩萨像塞入小鼎之中。

她们走得干脆利索、毫不留恋,蒙面女子倒是尤在茫然:

那女人说什么?什么有人来了?分明,她并未感知到任何生人的气息……

这个念头刚在心中浮起,巨响便在她耳边轰然响起。

女子大惊,连忙转身望去,一个面孔瘦长的中年和尚便映入眼帘,正是慧通寺住持明空。

明空身后立着两列衣冠整齐的僧人,正沉默地注视着她。

他们面上毫无困倦之相,丝毫不像刚从床铺上爬起来的,反倒像是早有准备,提前埋伏于此。

蒙面女子注意到,在明空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金光璀璨的金刚杵——那却是佛陀座下的金身罗汉才有的大法器。

在面罩下,女子脸色苍白。

……她明白了,明空正是依靠这罗汉亲赐的金刚杵,才能无声无息地接近正殿,而不被她发觉;而那隐藏在暗处的两个女人修为精深,故此才能提前察觉异常,得以于包围中脱身。

方才,明空也是用这金刚杵,强行破了她设下的隔音阵法。

她中了埋伏。

佛要杀她!

微笑着,明空面向女子,朝她缓缓鞠躬施礼。

“不知施主何故夜闯我慧通寺?”

他手中的金刚杵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慑人的微光。

谢挚与白芍一气急遁出数百里,这才停住步伐。

往四下里一看,这里早已出了阳凡的地界,乃是一处荒芜无人的浅水滩,只有虫鸣与水声偶尔一响。

谢挚终于肯放下心来,“好了,就在这里歇息片刻吧。”跟白芍并肩在石滩上坐下。

白芍解开两人身上的隐身阵法,问道:“小挚,方才你拉我急急离开慧通寺,可是发觉了又有人潜入么?”

她当时并未感应到什么异常,人便已被谢挚拉起,但她素来极为信任谢挚,竟也没有一句疑问,只是一声不响地跟着她走而已,直到现在停下来,这才出言问询。

“……是,也不是。”

谢挚回忆起当时那一刻心中的警铃大作,她是在无数危难里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人,对危机的预感格外精准。

她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直到现在还在隐隐后怕:

倘若她和白芍当时不走,再留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在那里的。

“的确是有人接近,可是却……很奇怪。”

“我在慧通寺内外都设有神识,按理说,此时深夜静寂,僧人应当早已睡去,倘若这人是从寺外一路潜入,早在寺外数里,我便已会觉察——正如那蒙面的捕快一般。”

“可方才,那人的气息,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而且我一经发现,便已到了殿前。”

说到这里,谢挚停顿下来,兀自沉吟不言。

白芍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讶然道:“你是说,他是寺里的人?”

“不仅如此,而且修为还很强大,否则不会瞒过我的探察,直到最后一刻才叫我发现。”

谢挚点点头,认可道:“要么,他就是怀有什么奇强的法器,这才得以躲过我的神识。”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谢挚白芍都是极聪明的人,将今夜的经历在心中回想过一遍,自然可以明白,此事非同寻常,仿佛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

前有官府捕快潜入,言称自己是为探案而来;又有神秘人物在后,她们甚至未能见得此人的真容。

这是一个谋划精密的埋伏么?

倘若是,那么这埋伏,是针对她们二人,还是针对那后来的女捕快的?她不知道。

思绪如麻,纠结不堪,谢挚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去想。

她闭上眼睛,靠在白芍肩上,去闻白芍身上的那股芍药清香,这才感到心绪稍定。

“怎么办,白芍,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

谢挚一下一下地捏着女人的手指,喃喃地说:“我是一个麻烦精……”

人皇曾经说她是灾星祸种,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么?

若不是她同情张夫人的遭遇,执意要调查海晏之死,今夜白芍也就不会陪着她一道潜入慧通寺,惹上这许多祸端了。

“小挚,不要这样说。”

白芍摇头,制止谢挚再说下去。

她轻轻握住谢挚的手指,“你对我而言,从不是什么麻烦。”

谢挚不看她,低声道:“胡说,你骗我,你只不过是因为在赤森林中为我渡过一遭气,以为那是肌肤之亲,这才对我好的。我却……”

她却在朝夕相处之中,对白芍难以克制地动了心。

可她凭什么叫白芍喜欢呢?

倘若白芍当时在赤森林救起的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个别的女子,大概也都会那样郑重许诺吧。

白芍心中无措,转头去寻谢挚的目光,想与她对视:“不是这样的,小挚……”

谢挚却不敢再听白芍的话,怕她真如自己心中埋藏最深的惶恐忧虑一般,说出叫她伤心的话来。

与其那样,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她只要和白芍长久相伴就好了,其他的,也并不重要。

谢挚话锋一转,装作若无其事模样,站起身道:

“白芍,我离开慧通寺时,还顺便带走了一尊菩萨像,它似乎是被鬼魂附身了,你来看看——”

一面说,一面将那菩萨像从小鼎里取出,稳稳地立在石滩上。

白芍也跟着起身,却没有多少心思看菩萨像,只是抿唇望着谢挚的侧脸。

小挚……

她总觉得,小挚心里有许多事瞒着她,哪怕在最开心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完全放松,而是心底时时隐约压着忧虑。

这没有关系,谁都有秘密,她并不在意;

可是,她好像永远也无法接近小挚、真正明白她似的。

她和小挚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一旦她待要触碰,小挚便会近乎恐慌地躲藏起来。

她情愿也喜欢小挚对她发脾气,嗔她教训她,白芍心里只觉得,谢挚这样像小猫发怒似的可爱,只让她心间发软,却不想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心疼极了,又不知该如何为谢挚排解。

白芍心中的忧虑越积越多:

小挚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两人心思不一,一时无话,头顶的阴云便在此时缓缓浮散而开,泄下薄雾似的轻柔月光,笼在菩萨像的面容上,仿佛也为它戴了一层朦胧面纱。

在这月光之中,她们同时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和着无尽的哀愁悲伤。

一滴血泪从菩萨像脸颊上淌下。

第256章 楚王

——但菩萨像怎会流泪?

即便是残魂附身,也断断不能如此。

谢挚悚然一惊,拔出黑雾作刀,一面拉着白芍后退,一面防备地道:“休要作怪!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菩萨像却不答了,那滴血泪长长地滴下来,在它瓷白色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痕。

谢挚等了片刻,见它毫无反应,又试探着上前了几步,便瞧见菩萨像脸颊上似乎剥落了一块瓷片,露出底下一点粉粉的红。

极鲜嫩,竟有些像被剥了皮的人的肌肤。

……那里面,是装了个人么?

因为这个猜想,谢挚浑身都冷了冷。

她稍定定神,又离菩萨像靠近了一些,用大观照瞳术去看,却不见什么异常,并不是如她所想,在菩萨像里藏了一具血淋淋的死尸。

谢挚这才长松一口气,心下笑自己多心:

想来也是,若真是如此,她在慧通寺时扫一眼,便能发觉不对劲,又怎会一直等到现在?

直到她听到碎裂的脆音。

那菩萨像脸庞上、肩膀上、手臂上俱扑簌簌掉下大片瓷片,像长蛇蜕皮,动作机械缓慢,似是极为痛苦,但还是剧烈颤抖着,一点点用手指抓紧了谢挚的衣襟。

“求你……”

血一下子从菩萨像的七窍里涌出来。

“……救救我。”

阳凡镇,慧通寺。

蒙面女子奄奄一息地倒在正殿地上,身下洇着一大滩暗红的鲜血,金锏早已被打得分崩四散,胸口不断起伏,但那起伏的幅度已经渐小。

她头顶飞舞着一把金刚杵,遍放璀璨金光,将她如大山一般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丝毫不得逃脱。

在那金光最盛大处,隐隐约约可见一个闭目端坐的金身罗汉,将那蒙面女子牢牢镇压,每一息过去,女子的气息都更微弱几分。

一旁的明空漠然地看着她一点一点丧失生机,手中一颗颗捻着佛珠,神色丝毫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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