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热闹非凡的沉烟阁内静得可怕,再听不见一句人语。
“奉梅先生的命令,我们已经清场了。”
“现在沉烟阁里,只有你们两个客人。”
大葫芦咧开嘴巴,露出一个细长的笑。
她血红的嘴唇里,没有一颗牙齿。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们不愿自己走,那我们也只好强请了。”
第263章 蜃气
话音未落,大葫芦身旁的蜃气人早已扑上前来,躯体在半空中一晃扭曲,化为种种可怖的凶兽模样,张开巨口,要将谢挚白芍噬咬成碎片。
这是最原始的蜃气!
在蜃气中还隐有无数美妙景象翻滚,俱是世人最渴盼拥有的一切,常人看上一眼便会迷失心智,识海受创,变为废人。
谢挚一眼便看出其中的凶险之处——蜃气乃是针对识海的神魂攻击!
但这些蜃气对其他人来说可谓是危险至极,对谢挚却不然——
她早随着眼睛婆婆学习了狐族十尾神王的凝神法,识海由小莲花坐镇,堪称固若金汤,蜃气在她面前只不过如同班门弄斧而已。
刚抵御完蜃气,谢挚便听到白芍在身边喃喃地叫了一声“小挚”,紧接着手中的剑也垂了下去,心知不好——
白芍方才护在她身前,在蜃气的神魂攻击下首当其冲。
事关紧急,谢挚不敢耽搁,当即一边立下保护阵法,不让蜃气继续迷惑白芍,一边以神识探入白芍识海:
“白芍,打开识海,是我!”
识海脆弱,非是至亲,必不能令外人进入,修士往往防备极严,有时还会设下杀局,被谢挚这样一唤,即便是在无意识之中,白芍竟也顺从地打开了识海,让谢挚得以进入,没有伤到她半分。
谢挚心中一喜,不敢有丝毫停顿,急将神识融入白芍识海,为她扫清蜃气,以凝神法铸出一道防御堡垒。
神识交融是极亲密之事,素来只有道侣才可施行,完成之后两人心念相通,修习的法术也可相互贯通,其实已是双修的一部分。
谢挚之前便想过与白芍如此,不是为了与白芍双修,只不过是想教授白芍凝神法,好为白芍添一助力;
只是她脸薄,生怕白芍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有求欢之意,这才一直忍着没有提起,今次却在外敌威胁之下,不管不顾地做了。
在谢挚的帮助之下,白芍慢慢清醒过来,第一声便是叫谢挚姓名:“小挚?”
这一叫,白芍也不禁也愣了愣——她分明并没有张口,只是在心中低唤了一声,声音却响在了谢挚的识海之中,还有奇特的回音。
这情况,有点像是那些话本里写的——
“小挚,你……”
“你好点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挚一口打断白芍,却不看她。
她声音平静,只有耳廓发红,解释道:
“方才你被蜃气所迷,蜃气直接攻击了你的识海,为助你清醒,我便将你我的神识融在一起了……”
“你醒了就好……我曾学过一个术法,可抵御神魂攻击,现下你我神识相融,你便也能与我一般,不受蜃气影响。”
说话间,蜃气已将防护阵法啃噬出了道道裂纹。
谢挚拔出黑雾长刀,作结道:
“总之不要多想,我们先一同将这些蜃气除灭吧。”
下一刻,防护阵法便彻底地破碎开来,被阻住一刻的蜃气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数年前在金乌梦中,谢挚与蒲存敏对决时,也曾面临过相似的场景,只不过蒲存敏驾驭的是水雾,而现下奔涌过来的是蜃气。
这蜃气却与水雾截然不同,它并不是活的生灵,可也不是单纯的傀儡,如沙尘一般无孔不入。
“嗤——”
谢挚知道这蜃气非同小可,不敢怠慢,将扑来的各种蜃气化形从当中斩断。
但这却对蜃气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伤害,它们刚被斩断,下一刻又立即聚成一团新的化形,更快地朝谢挚白芍疾冲而来。
一瞬之间,谢挚便已在心中想出数种应对之法,或用方才学到的金乌阵法困住这些蜃气,将其直接镇压;
或者擒贼先擒王,直接一刀杀了那咄咄逼人的大葫芦;
更或撤身后退,直接进入沉烟阁内部,打碎种种珍贵宝物,逼得蜃气不得不分神保护……
正在谢挚思索该用何种方法破局之时,白芍轻轻拉住了她。
与传音不同,这次,白芍的神识是直接在谢挚的识海中响起。
“小挚,你已救了我一次,”她温柔道:“接下来,还是让白芍御敌吧。”
言毕,白芍便上前一步,独自面对汹涌的蜃气。
雪亮的剑锋翻飞出道道剑气,在女人面前缓缓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
与谢挚不同,白芍从未学习过什么强横的上古剑法,而是将剑道自行领悟到了极高绝的境界,从而能挥出至纯至粹的剑意。
白芍初化道宫时,还不满七岁,段追鹤大感震撼,连白龟老祖也爬出湖中,围着这个被自己捡回来的幼童称奇不断。
再往后,乃是凝脉肿,生髓树。
白芍堪称可怕的修行速度已经不能再让段追鹤震惊——她早已在一次次奇迹中习惯了徒弟的天资。
她知道,终有一天,白芍会超过她。
而那一天,来得比她想象得还要快。
白芍十二岁时,段追鹤已无再能传授给她的东西。
她已教无可教。
立在面前的少女腰身笔直,肩背纤薄,一双浅眸坦荡沉静,虽还年少,但已隐约可见日后的端丽风姿。
段追鹤放下手中的酒壶,解下腰间剑,抛掷给白芍。
“师父?”
白芍抬手接住剑,疑惑地歪了歪头。
她记得师父是剑修,可她并不是的——她是个符修。
剑修修行起来极费钱,连购一柄必备的好剑都是天价。
而寿山贫穷,并无余财。
因此白芍主修符文与阵法——修士之中公认最省钱的类别:
不须分文,只是极耗脑力。
故此,也很少有人愿意涉足此道。
“为什么给我您的剑?”白芍问。
剑修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剑,甚至超出爱自己的生命,剑是剑修的灵魂与尊严,绝不会令外人触碰,更遑论外借。哪怕是至亲,也不行。
可现在,师父却将自己的剑抛给了她。
“只是曾经是。”
段追鹤纠正她,“但现在,它是你的了。”
“……”
傻徒弟还一脸茫然,不明白她的意思,段追鹤哎呀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衣服,身上的珠翠随之颤颤摇晃。
女人合住白芍的手,令她将剑握紧,“喏,送你了。”
“……芍儿愚钝,实在不明白。”
白芍捧着剑,有些无措,“您为什么忽然将剑赠给我?我是符修,并用不着兵器,而且倘若您将剑给了我,您该用什么?”
“人傻就算了,话还多!”
段追鹤不答她的疑问,推着少女的肩膀令她站到阳光底下,怂恿道:“拔出来看看,怎么样?这剑可贵了!”她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当初从会光市淘来的时候,就差把你师父我赔在那里了……”
白芍习惯了师父的不着调,默默看了追忆光辉往事的女人半晌,依言缓缓将剑拔出了剑鞘。
迎着太阳,一截净澈的寒光猛地迸溅了出来,刺得白芍下意识眯起眼。
这是一把很秀气的剑,只有约三指宽,既像裁剪下的数尺月魄,又像一条冰凉的游鱼。
再一用力,伴随着金属摩擦的悦耳轻响,剑便如水流一般轻柔地淌出了剑鞘,被白芍握在掌心。
在日光下,薄薄的剑身近乎透明,无数奇异的花纹被匠人层层锻造压实,细细融铸在剑中,她看到剑身中流动的精魂。
白芍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她喜欢剑,剑让她兴奋,这兴奋甚至超过了她破解出一个艰深的符文。
“怎么样,是很漂亮吧?”段追鹤得意地问。
白芍点点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手中的剑锋,看它在各个角度下折射出的夺目光彩。
“……很美。”
少女认真地轻声说。
她接受段追鹤的意志,继承了师父送给她的剑,
从那以后,白芍不仅是符修,也成了一位年少的剑修。
寿山并不能供给她高深的种种剑法,也没有名满天下的大能者来教导她,白芍所拥有的只有自己,山间的风,与手中的剑。
在月下,在林间,在雨滴里,在静湖前,白芍独自练习着剑道。
她自认愚钝,生来不是聪颖之人,因此白芍从不走捷径,只会用一些为聪明人所不取的、最简单的笨办法。
无须华丽的剑招,更无须别的外物增添光彩,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重复,不停地重复,直到不能再重复之时。
拔剑,挥剑,刺出去。
拔剑,挥剑,刺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