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在这最朴质无华的一剑中,谢挚却感受到了最纯粹锋锐的剑意。

她知道白芍很强,在剑道上更是造诣惊人,但真的没想到……她有这么强。

原来,白芍之前一直还在压制实力……

离开大荒之时,祭司大人曾对她说过,人族的希望在东方,这希望,莫不是会应在白芍身上么?

谢挚有些恍惚地想。

比起白芍,她真的差得甚远……她或许聪明机变有余,但要她在性情最活泼好动的少年时,去日复一日地重复同一个动作,那是绝办不到的,一定早便觉得此事无聊,耐不住性子,跑去偷玩了。

白芍的天资与心性,真是她至今见过最惊才绝艳的人。

当今之世,大概也就只有宗主能胜她一筹吧?

——不,不对,宗主她也……并不算是真正的人族……

云清池乃是真龙割骨剔肉造就的第二法身,甫一诞生,便继承有云青紫的所有记忆天赋与心得体悟,在修行之途得天独厚,二十年证仙人也是理所应当……

白芍与宗主却不同,她是真正的人族,自幼生长于寿山之上,一路走来条件极差,从师长处得到的资源,大约还比不上天衍宗中一个最普通的内门弟子……

由此观之,某种意义上,白芍其实还要比宗主更厉害些。

而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竟还是她的恋人,也是她未来将要相伴一生之人,她难道还不算幸运吗?

“小挚,方才可有吓到你?”

即便是才挥出了惊世之剑,白芍身上也看不见丝毫自得抑或傲然,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已。

她收好剑,望向谢挚的目光仍旧柔软专注,带着歉意道:“我并没有想到,动静会这样大……”

“干什么道歉呀……”

谢挚嗔怪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与欣赏,“白芍,你方才那一剑真是厉害极了,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比那更纯粹凝练的剑气!”

若不是她们现在还戴着面具,且还未走出险境,她几乎都想踮脚将白芍亲一亲。

什么时候,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她一定得和白芍好好切磋切磋才行……谢挚在心里畅想。

“此地不宜久留,既已杀了那些挡路之人,趁着梅先生的追兵未到,我们便尽早出去吧!”

一面说,谢挚一面拉住白芍,往沉烟阁外急奔而去。

谁知刚迈开腿,谢挚便凭空摔了一跤,多亏被白芍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没有狼狈地滑倒在地。

“……?”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莫名其妙地摔倒了?

谢挚茫然不解,低头去看脚下,却分明并没有任何绊脚的障碍物。

——如此平地,也能突然摔一跤吗?

但是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异常……

“小挚,没事吧?是方才没留心脚下么?”白芍扶着她,关切地问。

“并不是……”

违和感在心头一闪而过,谢挚迟疑地摇了摇头。

在还未入修行之路时,她每天跑跑跳跳,尚且都没摔过几次,何况如今已是一位强大的修士,平地摔倒这种事,怎么说也太奇怪了一些……

“无妨,我们接下来走稳当些便好。”

白芍揽住谢挚,温声宽慰道:“小挚,你可以抓紧我。”

谢挚一窘,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被白芍当小孩子一样地哄……

但是方才平地摔跤的人也确是她没错,即便谢挚心中羞窘,也不得不抓住白芍的手,小声答应:“好……”

白芍温柔一笑,带着谢挚朝前方敞开的沉烟阁大门处走去。

一迈步,天旋地转。

这次,白芍连带着怀里的谢挚一齐摔倒了。

“……”

……这里真是有点邪门。

趴在将自己牢牢护住的白芍身上,顾不得羞涩,谢挚心头愈发困惑。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方才她的摔倒,还能以不留心看路勉强解释,但白芍这样稳重的人,也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摔一次么?

站起来一看,脚下的地面仍然平整如镜,哪怕是稚子于其上奔跑嬉戏,也绝不会被突然绊倒。

两人面面相觑。

……绝不是她与白芍的问题,只有可能是——

“……小心,白芍,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敌人的埋伏之中。”

谢挚神色凝重地说。

是被困在了什么特殊的阵法里了么?

可是什么阵法,不让她们丧命,只让她们摔跤呢?谢挚仍然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或者,便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蜃造出的幻觉,以至于不能控制平衡。

思来想去,谢挚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梅先生在幕后操纵么?

望向近在咫尺的大门,谢挚冷冷地嗤笑了一声,眼中却不见笑意。

真是装神弄鬼。

只敢在背后使这些鬼蜮手段,甚至都不敢现身当面一见。

“看来,他们是不想让我们出去了。”

神识扫过沉烟阁,除过她与白芍之外,并无第三个活物,但谢挚心知,那个神秘无比的梅先生,此刻必定正在隐蔽处看着她和白芍的一举一动。

“梅先生,我知道您在看。”

谢挚扬起声音,态度不卑不亢,看不出丝毫慌乱。

“方才您派人来请我与我道侣一见,我们极感荣幸,但遗憾有事在身,实在不能应邀,将其如实告与使者,她却忽然翻脸,竟要擒捉我们,不得已之下,这才惶恐应战,并非我们本愿。”

“若您愿不计前嫌,大度放我们离去,我二人感激不尽,日后定竭力相报。”

这番话说得进退有度,既表达了对梅先生的尊敬,可也不显得卑微,又特地递上台阶,将罪责全推到了那个死去的大葫芦身上,可谓是给梅先生留足了面子与退路。

谢挚不愿在别人的地盘上,得罪一位疑似实力超越仙人的神秘大能者,故而还是想试一试和平解决。

如若实在不行,再诉诸武力。

取出小鼎里剩余的最后一滴圣花花蜜,谢挚接着道:

“这滴花蜜乃是圣药精粹,珍贵无比,梅先生既是会光市的主人,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它的价值。”

她轻轻将那滴泛着圣洁光彩的金色蜜液推出去,“倘您不弃,我愿将它赠给沉烟阁。”

圣药如此珍贵,岂能轻易相赠?何况这个梅先生并非好人。

白芍抿唇,想阻拦谢挚,便听到谢挚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

“没事的,一滴圣药而已,换我们二人平安无事,也算值当,不是么?”她宽慰道。

白芍还想说什么,谢挚放柔了声音,低低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芍,你想想,即便是你我加起来,能打败梅先生么?须知他的力量,甚至已经超越了仙人。”

“……”

白芍默然。

她知道,谢挚说的是对的。

成为仙人之后,便成为了大道的宣讲者,斩己境看似与仙人境只差一个大境界,实则是相隔天堑。

谢挚当初在北海时,之所以能惨胜姜垂,主要还是因为饕餮为她牵绊住了姜垂的大道图景,否则在大道的加持之下,姜垂一击即可将她斩杀,而她甚至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是有饕餮助阵,谢挚在与姜垂的对战中也受了极重的伤,如果没有眼睛婆婆与人参娃娃及时相救,也会在姜垂的头颅咬碎菩提子时,受波及而死去。

在漫长的寿命中,仙人普遍积累宏富,梅先生身为东夷最大黑市的主人,所拥有的法宝数目必定到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地步;

而他能无声无息地布下埋伏,直到她们接连摔倒时才察觉不对劲,这种诡异手段,也更让谢挚心生忌惮,不惜献上圣药,也想尽快离开。

——她们绝打不赢他,这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她当时对战姜垂,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根本没想过还能活下来。

可是白芍不一样,她……绝不能拿白芍的性命犯险。

想到这里,谢挚愈发坚定,“梅先生,请问您怎么想?”

空旷的沉烟阁回荡着谢挚的声音。

无人应答。

“……”

谢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此时的静默,在她耳中震耳欲聋。

她知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梅先生不会放过她们。

“看来,您今天这是一定要我们死了。”

像是极失望地叹一口气,谢挚抬手召回圣花花蜜。

在花蜜的金光没入胸口处时,她已如离弦之箭般激射了出去!

“可是您要知道,在我手里,也曾经陨落过一位货真价实的仙人!”

黑雾长刀在手中凝聚,灭绝气喷涌而出,道宫宇宙一瞬间有无数大星亮起复又熄灭,谢挚没有奔向门口,竟是反身朝沉烟阁的内部飞去。

这次谢挚动用了宝术,自身后展出鲲鹏双翼,根本没有踩踏到地面,自然也便不会再离奇地摔倒了!

在门口布防乃是人之常情,那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去往沉烟阁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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