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许多时候,修为越高、天赋越好者,反而越忍受不了境界停滞,因而才有许多名震一方的大能者因为久久不得突破,生出心魔而死。

尤其是斩己境的修士,他们只差一步便可登仙,成仙之后,寿命与力量方能得到第二次爆发式的增长,往往都充满焦虑与愤懑,挖空心思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而白芍此刻,却如此平静、如此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极有可能修行之路至此中断的现实。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谢挚含着泪抬起头来,“都是因为我,否则你根本不会……”

如果不是遇见她,白芍此刻一定还在寿山上安稳地修行练剑,根本不会牵扯进这桩事中。

白芍明明是东夷最夺目的至尊之材,难不成,却要就此熄灭了么?和宋念瓷宋师姐一样?

她不甘心,也绝不能接受。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定要为白芍找出破解厄运之法,否则她岂能安宁?

公输良言也在一旁肃色,坚定地低声道:“白姑娘正是为救我,才中了这厄运缠身,如此大恩,良言没齿难忘。”

她深深垂首:“请允我与二位一道寻求破解之法,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差遣,绝不推辞。”

谢挚心中很乱,暂时答不出话,如果是她自己中了厄运缠身,她一定不会如此慌乱无措,而是会镇定得多——可是偏偏是白芍。偏偏是白芍……

哪怕一个平日里再冷静不过的人,在涉及自己所爱之人时,都无法再保持全然的理性,她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谢挚本就重情,将白芍看待得比自己重要许多。

白芍便拥着她,朝公输良言颔首致谢,“既如此,那便多谢公输大人相助了。”

旁人修行,或许是为了权力,为了长寿,或者体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快意,白芍却不同,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剑,也习惯于做同一件事情;

倘若当初捡到她的不是白龟老祖,而是一个木匠,那么她现在便会是一个出色的木匠,沉浸于榫卯切割的精妙之中。

故而,白芍对于破境,其实并没有什么执念与太大的追求,一直以来对境界增长只是顺其自然而已,只不过实在是天资卓绝,这才进阶如此之速。

当听到梅先生回答的那一刻,白芍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修行之路或许已到尽头,但涌上心头的情绪并谈不上激烈,只不过有些淡淡的遗憾而已。

紧接着又下意识想:倘若我以后真的只能如此,还能配得上小挚么?

谢挚的眼泪打消了白芍的不安,她抱着颤抖的谢挚,低声哄慰着她,发觉自己竟觉得颇为坦然。

只要小挚还在她身边,成不成仙,似也并不是很重要。

即便是当凡人,也无不可的。

谢挚终于冷静了下来,慢慢从白芍怀里退出来,重新望向了公输良言怀里的梅先生。

有着一身芦花一般绒白轻软羽毛的大公鸡,刚触及她的目光,立即被吓得一激灵——它已怕了谢挚,这女人实在是可怕得很。

在谢挚方才不管不顾扼紧它脖颈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它真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

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应惹到这个疯子……

梅先生大感后悔,它是真没想到,有人竟然宁肯拼着破掉大道誓言,修为尽毁,也要杀掉它。

即便是道侣,可这白芍在她心里真就这么重要?这简直奇怪……

“还没结束呢,我还有话问你。”

谢挚冷冷地望着它。

“——你为什么如此关注神族的消息?”

第269章 背叛

但这次,不论谢挚再怎样逼问,梅先生都一语不发,两眼和嘴巴一同紧闭,流露出一种坚决的神气,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大道誓言既立,便不可违抗,确定了谢挚她们不能伤及它的性命之后,纵使被谢挚扼得吐血,但梅先生心里却很镇定,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

它不再慌乱恐惧,重新恢复了先前高傲从容的态度——谢挚的失态,正是她已落入下风的表现。

她太爱那个白芍,以至于关心则乱。失去了冷静与理智。

而这只证明了她的无能为力,此时的形势正对它有利。

谢挚试图通过听心术来洞察梅先生的心声,但她听到的只有它平静的冷嘲。

“你会狐族的听心术,是不是?”

梅先生用心声慢条斯理地说: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学到的狐族术法,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听心术虽然高妙精深,在狐族历史中屡建奇功,但并不是无法可解。”

尤其是对它们这些先祖曾竞争过神圣种族之位、最终以各种原因惜败的上古遗落种而言,如何破解狐族的种种神异术法,也并不是什么埋藏得太深的秘密。

“——而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便是,从源头处直接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这样即便是九尾狐王亲临,也不能从我心中撬得一丝情报。”

梅先生难掩得意地道。

听心术对不知道这个术法的生灵具有奇效,但若是有谁早已提前了解过它,并专门练习过应对之法,那么听心术也就只能沦为鸡肋了。

“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一件事就是……”

大公鸡见好就收,没有再激怒谢挚。

它的目光在谢挚等人面色各异的脸庞上悄悄扫过:

谢挚咬着牙,反应最为剧烈,显然恨不得将它除之后快——梅先生心里打了个冷颤,赶忙匆匆避开她的视线。

说实话,在这三人之中,它唯一只对这个人怀有畏惧,即便是它,也看不穿她的来历。

公输良言脸上满是义愤——哼,不过是个被她姐姐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天真得有些愚蠢的无用之徒,并不足为惧。梅先生轻蔑地想。

而白芍——让梅先生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年轻女子受此惊人打击,竟并未多么失魂落魄,甚至也没有什么沮丧之气。

奇怪,莫非此人竟不在意自己的修为与道途?梅先生不禁头一次好好地正视了白芍。

“我多方探听收集神族的消息,已数年有余。”

说到这里,梅先生叹了一口气:

“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我想面见摇光大帝。”

谢挚下意识皱眉:“摇光大帝?”

梅先生是东夷黑市的地下皇帝,而姬宴雪远在五州最西,轻易不下昆仑神山;

他们俩一个是眼高于顶的傲慢神帝,一个是携蜃作乱的霉头锦鸡,不论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又是从哪里扯到的关系?

“不错。”

梅先生点点头,庄重道:“我有要事禀报神帝知晓。”

“此事非同小可,事关五州之安危未来,只有摇光大帝亲至东夷才能解决。”

梅先生的语速稍有些快,紧紧盯着谢挚,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些急切与忧虑:

“你说你与摇光大帝乃是朋友,可有什么能联系到她的方法?”它最关心、最在意的便是这个。

听到梅先生的话,公输良言面露异色,白芍也不禁一呆。

……什么?

小挚竟然……认识摇光大帝吗?当今五州最强大、最尊贵的神族君王?

听梅先生口气,似乎还交情不浅。

——但是怎么会?分明东夷……与中州西荒不相交通……

谢挚此时一心都在思索有何方法为白芍化解厄运缠身之上,虽注意到她二人的异色,但一时也顾不上解释。

何况现下公输良言还在这里,也不宜多说,谢挚只得轻轻一捏白芍手指,以神识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和姬……我和摇光大帝并谈不上朋友,也只不过是一些因缘际会,这才得以相识罢了……”

“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说,好么?”

她声调柔软,透着小心与安抚,即使带有无法忽略的遮掩痕迹,白芍也不能拒绝她的恳求:“……好。”

但同时,她也不能不下意识地想:

小挚身上,到底藏有多少迷雾与秘密?今日若非梅先生率先说出,小挚又当真会将自己与摇光大帝相识之事告诉她么?

扪心自问,她竟不敢确信无疑。

谢挚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梅先生身上,怀疑地审视它——这只霉头锦鸡城府深沉,它说的话大都真真假假,又有几分可信?

梅先生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防备,坦然道:“我没骗你,若你不信,以讹兽尾一探便知。”

温热蓬松的雪白尾巴了无反应。

讹兽尾没有动。

在这件事上,梅先生竟没骗她。

“……”

谢挚说了实话:“我是与摇光大帝认识不假,可我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联系到她。”

之前,姬宴雪曾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神识加以保护,可那也早已在圣花秘境之中消耗掉了。

现在倘若要寻姬宴雪,便只能去大荒,到昆仑神山山巅的神宫之中。

“摇光陛下日理万机,你有何事,大可告诉我,由我日后为她转达,不也是一样的吗?”谢挚耐着性子道。

这她倒没有骗梅先生,离开狐族的飞舟时,狐君曾为她指明两条路:

一是去往东夷的海外仙岛,请求真凰在日后的大战中出兵相助;

二即是去南大沼,为摇光大帝寻找太一神的下半部《五言经》,助力姬宴雪突破成神。

不论怎样,她日后都会再与姬宴雪再见面的。

不料梅先生一口拒绝:“不行!”

“若非摇光大帝亲临,我绝不会说半句话!”

它紧张地尖声说,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漆黑的小眼睛里满是警惕。

“……”

谢挚默然片刻,忽然柔声叫:“良言。”

“嗯?我在——”

公输良言毫无防备地抬起脸,在与谢挚对视的一瞬间,便被她攻破了识海,双眼黯淡下去,陷入了浑沌之中,梅先生也随之扑通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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