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挚抓着梅先生,举起另一只手中的讹兽尾,在它眼前晃了晃,笃定道:“你方才没对我说实话。”

讹兽尾足足摇动了两次,这说明梅先生说了两个谎言。

灭绝气凝聚,轻飘飘地抵在梅先生喉间,稍往下一压,立时便有数根羽毛被割断,缓缓落在地面。

这次没了梅先生的厄运作祟,谢挚对灭绝气操纵自如。

“梅先生,你骗了我什么?”

与此同时,谢挚悄悄打开了听心术。

梅先生的心声顿时一股脑涌入她脑海——

“该死的,她拿了我的讹兽尾!”

“我是骗了她……不,不!我不能告诉她!她会杀了我的!——可若是我不说,她便能放过我么?”

“啊……对,不说,不说,这样或许还能活……”

“……”

如闻一百只麻雀在耳边焦虑地叽喳乱鸣,谢挚皱眉——梅先生都在想什么?

思绪瞬息万端,变换极快,且又常带省略跳跃,实则极不好被清晰捕捉;

梅先生此刻心中被种种繁乱思虑充满,而听心术通常只可听到一种单一的心声,用在此处并不大合用。

算了……

谢挚收起听心术。

看来还是得靠她自己审问。

不过,比起马上解决,谢挚也愿意叫梅先生多吃一些苦头。

“梅先生,你知道鸡应该怎么杀吗?”

谢挚懒洋洋地问着,轻轻在它的喉咙处比划。

“首先是将此处的羽毛全部拔光,再割开血管放血,一刻钟不到,鸡便会不再挣扎……”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催使着梅先生的想象在脑海中飞驰,展开一幕幕*令它心惊胆战的画面。

“……之后则是要热水浸泡,以此褪毛。”

“……咯。”梅先生恐惧地缩紧了尾巴。

“喂,梅先生——”

谢挚忽而将声音压得极低,贴近梅先生,只有它才能听见:

“其实我远比你想象得来头要大,我的确认识神族,而且你也并不是我遇见的第一只遗落种,连前朝凶兽饕餮,在我面前也须摇头摆尾;

甚至于昆仑神族的君主,摇光大帝,我也曾拂过她的面子,她也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这是一个真实的谎言,也是一个语言的陷阱,因而并不会被讹兽尾觉察——她之前可不就是忤逆了姬宴雪好几次么?不知为何,姬宴雪好像对她格外宽容似的。

梅先生圆溜溜的瞳孔一下子缩小。

讹兽尾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人,说的居然全都是真的。

她没骗它。

谢挚松开手,将梅先生随意地扔到地上。

大公鸡的身躯被黄鼬皮缠得紧紧,只有头颈、尾巴与一双爪子露在外面,好半天之后才挣扎着勉强站起来,看起来颇为滑稽。

俯视着它,谢挚道:“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话。”

她深谙人心,自然也能看出来,梅先生聪明多疑,其实相当自矜自傲。

以武力恐吓它,或许能叫它恐惧,但恐怕并不能令它屈服。

但若是换个逼问的方向,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梅先生闭上了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快速地颤动;看得出,它内心正在经历一番艰难的挣扎。

终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梅先生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愿意说实话。”

它昂起头,极认真地盯着她们。

“但是你们得先立大道誓言,保证我说了之后绝不伤我。”

看出谢挚扬眉,隐有拒绝自己的倾向,梅先生又快速地续道:

“倘若你们不肯,我是绝不会说的,你道侣就只能倒霉至死了。”

说着眼睛一闭,认命了似的:“你们杀了我吧!”

“……”

谢挚觉得似有蹊跷,但也无法,冷着脸盯了梅先生半晌,方应允下来。

“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招。”她不忘警告。

梅先生一言不发,直到谢挚三人全都立下大道誓言,确定无误之后,才慢吞吞地说:

“那颗宝石确是神族遗物不错,这个我并没有骗你们,只不过,我并不会将它送给你们……”

就知道这只老奸巨猾的鸡在哄她们……谢挚点头:

“还有呢?”

还有一个谎言。会是什么?

“这个嘛……”

梅先生的眼睛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谢挚。

谢挚觉察到不妙:“快说!”

见实在无法躲避,梅先生才小声道:

“我当时说,只要你告诉我神族的消息,便赠给你道侣一片羽毛,让她贴身佩戴,即可解除厄运……”

“……这是假的?”

谢挚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喃喃问。

倘若是假的,白芍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是,就……半真半假吧。”

梅先生几乎将脖子缩到了胸脯里:“我身边会形成一个厄运之场,只有与我肢体接触的生灵,方可免于倒霉——所以蜃才要缠在我的脖子上。”

“只要将羽毛贴身而藏,便也算是与我有接触,因而可以破除厄运,这是没错的。”

可白芍中的是那团切实的厄运黑气,却与厄运之场不同……

“可你当时……”

谢挚已经隐约猜到梅先生到底说了什么谎,但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面色苍白,手不自觉将它抓紧,使得梅先生发出“咯咯”的痛呼。

“如何能解白芍的厄运?快说呀!”

“……解不了的!”

梅先生知道瞒无可瞒,只能视死如归般一口气说出来:

“我这厄运缠身无法可解!它直接影响的不是一时之运势,而是一生之气运!”

“……啊。”

身体一下子冷得发颤,又热得眼前发黑,浑身抖索战栗,谢挚心中一片茫茫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来时,已被白芍紧紧抱在怀里,不能动弹。

“小挚,冷静一点!”白芍焦急地低喝,“你想毁了自己吗?!”

谢挚怔怔将她瞧了半晌,才将白芍认出来,目光又慢慢移到手上,发觉手中竟有点滴血迹。

“咳咳……”

梅先生不知何时已被公输良言夺去抱在怀里,此刻狼狈至极,不住地咳嗽,喙边还沾着鲜血。

“谢姑娘……”

公输良言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谢挚的神色,将梅先生抱远了一点。

“你方才听到梅先生的话之后,手中用力,几乎将它掐死,我们不得已,才将它抢过来,否则梅先生现在……必定已经死在了你手里。”

她们才立过大道誓言,发誓知道真相后绝不杀死梅先生,若是这誓言初立即破,谢挚几乎同时便会被心魔魇住,修为尽废。

故而白芍与公输良言才要拦住她,免得她一时惊怒之下失手将梅先生杀死,反而反噬自身。

“白芍,松开我……!不要拦我,修为算什么,我要杀了它!我不在乎!哪怕是……哪怕是……”

谢挚想挣开白芍的束缚,然而她们修为接近,几乎持平,若非下死手,谢挚也奈何不了白芍——而她当然绝不可能对白芍如此,故而即便竭力推拒,仍然被女人紧紧抱在怀里,不得逃出。

悲哀、自责、痛恨、后悔一齐涌上心头,谢挚心中惨然酸楚,不再挣扎,无力地埋首在白芍肩上,默默流下泪来,“我真是……”

这厄运缠身竟然解无可解。

气运玄之又玄,神秘非常,世间举凡留名于史、功勋卓著的生灵,往往也身负大气运,乃是大道的宠儿。

而梅先生的厄运缠身非同小可,是厄运的集结,一旦中之,一生的气运都会受其影响。

如若是凡人,则诸事不顺,求学则名落孙山,经商则倾家荡产,姻缘则妻离子散……总之即是落拓一生,处处碰壁,不论求什么都不得圆满。

而如果是修士,与大道的联系更加紧密,受气运的影响只会更大。

如果谢挚所料不错,白芍恐怕今后都修为无法寸进了。

——这还是最好的境况,真实的生活,只会比这更差更惨。

“不要紧的……”

白芍自然也听到了梅先生的回答,她没有心如死灰,反倒抚摸着谢挚的头发,安慰起了落泪的恋人:

“气运固然重要,可也不是必要之物,即便没有气运,又能怎么样呢?修行还是一样的修行,并没什么关系。”

“——而且我如今的修为已算不错,即便日后再不得进益,也不打紧,斩己境界也已颇厉害了。我说得是不是?”

举凡修士,无论修到何种境界,总也没有一个不渴望修为继续提高的——这譬如攒钱,即便是家财万贯的豪商巨贾,明明已经攒得金银无数,可是也绝不会嫌弃钱多。

而修行正与此类。

上一篇:我杀猪养你啊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