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悟世间!”

骑象罗汉与大象一同跺足,脚掌下显现出无数旋转不休的梵文。

“如如不动,利根坚固!”

神鹿的两角之中展开坐鹿罗汉的大道图景,乃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

“太差,甚至还不如方才的罗汉。”

太一神一面摇头点评,一面随手拈出一片碧叶。

这碧叶生机勃勃,像是刚从枝桠中抽出的一枚新叶,被掷出去的时候已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转而化为枯败。

枯叶飞至三罗汉面前,轻盈地转圈飘动,像一只灵巧的蝴蝶。

坐鹿罗汉一愣,盯着自己鼻尖前的枯叶,伸手欲触:“这是……?”

下一刻,三罗汉的身体与这枯叶一齐粉碎,如灰尘般悄然消逝。

“大家一起上!”

托塔罗汉高呼:“打开大道图景,她实在太强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宝塔:“托塔携行,佛陀常在我心!”

飓风在芭蕉罗汉的芭蕉叶下酝酿,挖耳罗汉捂住耳朵,布袋罗汉敞开布袋,探手罗汉懒洋洋地伸腰,将双手举起,长呼一口气,双眼变得锐利澄明。

开心罗汉撕开僧袍,胸口的皮肤竟是如水晶一般透明,搏动的心脏清晰可见,其中赫然有一尊小小的佛正在端坐:“开心见佛,各显神通!”

过江罗汉挥手,背上所负的经文“哗”的一声完全展开,其上写满经文,每一个字都放出大光辉,可使冬夜转明。

他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以血作墨,在卷轴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镇”字。

“跋陀罗只知世尊,不知什么太一神!”

剩余的十余位罗汉齐齐展开了大道图景,即便不满十八之数,同样有着一股惊人的压迫感,周围的星辰随之纷纷爆碎。

“罗汉大阵!”

金身罗汉们围成一个圆,朝立在中心的太一神同时发起进攻——

太一神岿然不动。

她闭上眼睛,并拢两指,竖在胸前,烈风将女人的金发吹得飞扬而起,露出她平静的面容。

一点亮光在她指尖缓缓亮起,这光并不璀璨,亦不刺眼,像烛火一般柔和,看起来好似毫无攻击力,不能使人兴起任何警惕。

罗汉们的攻击转瞬即至,芭蕉罗汉的飓风甚至掀起了太一神的一角衣袍。

太一神终于启唇。

“杀。”

她吐出这个字。

罗汉们的身影凝固在半空。

佛陀见状,微微不忍地垂下了眼:“阿弥陀佛。”

他忠诚的护卫们,身躯如被击破的镜子一般,碎裂成千百片。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太一神忽而眉头一动,遥遥望向佛陀的左侧。

被她一睨,千手观音的千手千眼本已悄然伸展而出,又如触电一般剧烈一颤,旋即萎靡了下去。

她本想趁太一神被众罗汉围攻时偷袭,却不料提前被太一神所察觉。

“班门弄斧。”

大观照瞳术在太一神眼中隐没,“你竟不知神族也善瞳术么?”

她淡然迈步朝前走去,佛陀右侧的大势至菩萨口中随之涌出鲜血,身形开始颤抖摇晃;

他欲要抵抗,但对上太一神,却如蚍蜉撼树,浑身法力丝毫没有用处,头戴的宝冠与身躯一道化为齑粉。

太一神神情不变,仍在继续往前。

血自佛陀的眼睛中流出,淌过他的面庞,他却若无所觉,既不攻击,也不反抗,只是弯腰垂首,表示自己没有与太一神为敌之心。

太一神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佛陀尊敬而谦恭,不加隐瞒地道:

“……回尊上,我看到了您的过去,看到您怎样于九重天上诞生,怎样学习修行,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神王,怎样游历五洲,见遍众生的挣扎悲苦,也看到您怎样下定决心,将剑锋向内,对准自己的心与至亲。”

更多的血从佛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的声音却仍旧平缓宁静,而又带着好奇:

“但奇怪的是,我看不到您的现在,也望不见您的未来,这是为什么?”

太一神抬指,佛陀随之消逝。

“我没有未来。”

她泰然地回答。

她早已在万年前自尽,为了死得更加彻底,甚至特意将赴死的地点挑选在了虚空之中,所有的肉身、灵魂与因果都已灰飞烟灭。

这是永恒的消亡与湮灭,她完全失去了存在,而只在过去的历史之中出现。

佛陀可以观见过去、现在与未来,他看得见太一的过去,却看不见她的现在与未来,因而才困惑发问。

想象出的罗汉、菩萨与佛陀都已消失,太一神望向沉思罗汉。

方才的想象几乎抽空了他的全部念力,让他此刻正如打寒战一般抖抖索索,面如白纸,身形东摇西晃。

“你的世尊已经败了。”太一神道。

“是的……”

沉思罗汉苍白的面庞上,忽然浮出一抹奇异的笑。

他漆黑的眼睛微亮,慢慢地说:

“……世尊败了,可是我并没有败。”

一个人影出现在沉思罗汉身边。

是个极美的年轻女人,乌发束起,腰身纤细,唇瓣红润,眸清而静。

这身形面孔,太一神再熟悉不过。

“……小挚?”

太一神平静的神情头一次出现了裂纹,她心中惊诧,下意识转头去看身后——

真正的谢挚分明还立在那里。

那眼前这个是?

尚未来得及转身,太一神便感到颈间一凉。

她余光看到金光闪耀——一把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淡而温和的女人嗓音。

太一神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听出来,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一个与太一神一模一样的女人立在她身前,将金剑架在她的脖颈之间。

都是一样的白袍金发,一样的温静碧眸,甚至连手中所持的金剑,也分毫不差。

“小挚,”假“太一”笑问身边的“谢挚”,“你看,她是不是与我很是相像?”

那被沉思罗汉化出来的“谢挚”仔细地看了看太一神,点头道:“确实像极了……简直和您就是一个人。”

太一神听着这两人一问一答,连语气竟也与真正的她们二人十分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

她冷冷地看着面带笑意的沉思罗汉。

他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血色,但却藏着隐隐的得意。

连世尊也敬畏无比的神族君王,此时却被他制服了。

“禀尊上,贫僧之前已经说过了,”沉思罗汉弯下腰去,对太一神深深行了一礼,“贫僧可以获取智慧与行动,不过这并不是说,我会复制敌人的能力与术法,而是……”

他抬起脸来,圆月般的面庞上绽开一笑:

“……贫僧可以依照对方,用念力拟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他,或者她,将具有敌人的全部性情、智识、本领、思维习惯与行为方式。”

“贫僧拟造出了谢挚,而谢挚可以将您详细地想象出来,那么这也便相当于——”

沉思罗汉微笑着,瞧了一眼假“太一”,她的剑锋仍然紧紧地抵着太一神的咽喉。

“——贫僧也一样,能召唤得出您。”

他轻柔地解说道:

“谢挚展露出的本领越多,被我观察到的也就越多,她便也错得越多……

而她最不该做的一件事,便是暴露自己能够想象出您,万古第一真神,姬太一。”

即便被剑指要害,太一神仍旧没有任何慌乱,语气也平静得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谈。

她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你说,在十八罗汉之中,你有自信不会败给任何人……”

“不错,贫僧或许不会胜利,但也绝不会败。”

沉思罗汉笑道:“因为哪怕再强的修士,都无法战胜自己本身。”

“尊上,无可否认,在过去、未来与现在,亿万万个世界之中,您都是世间的最强者,绝无任何一个生灵能够战胜您。”

站在假“太一”身后,他意有所指地说:

“——可若是您的敌人是您自己呢?”

答案显而易见。

势均力敌的两个人,自然是先拔剑的一人会获胜。

胜负已分,假“太一”挥下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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