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之前,为了解开太一神的秘境,得到下半部《五言经》,不知遗憾陨落了多少惊才绝艳的真龙大能。

——如果连他们都没能走出来,那姬宴雪又凭什么能解开?

云重紫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前往中州北郡一观,看看北海是否真的有变。

而探察的结果,也已赤裸裸地摆在龙皇的面前——

原本应当被一线潜渊隔绝开来的北海,整个儿突兀地消失了。

中州北郡,如今变成了五州的边境;

倘若再往前迈进一步,便会跌进星星海。

北郡的寒风将云重紫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她的神情却比寒风更加阴冷。

宝珠的莹润光彩映照在云重紫的脸上,也倒映出她晦暗不明的沉沉金瞳。

她仿佛已经透过这颗宝珠,看到了一片广袤星海,而狐族的飞舟仿佛一叶小船,正牵引着庞大的北海土地,沉默地穿行在无数星辰之中。

她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要把他们追回来。

“我们的军士已经攻占了白泽圣地,接下来,将会朝姜周皇宫进军。”

“攻克歧都,已成定局;等你们过来时,想必姜周已经灭亡,只须接管中州即可。”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擅动。”

“我肯放狐族活着离开,本已是天大的恩典,没想到他们犹嫌不足,竟然贪婪至此,连北海也要一并带走……”

云重紫挥灭宝珠上的光芒,结束与囚牛的交谈。

她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深邃星海,试图追寻狐族飞舟留下的痕迹。

“真是……不识好歹。”

下一刻,云重紫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神圣高贵的五爪金龙。

“吼——”

金龙长啸一声,飞入星空。

龙皇离开了五州,追踪狐族飞舟而去,而歧都的龙族军士们并不知道云重紫的动向,仍旧忠诚地执行着龙皇的命令。

杀戮与征服的快感激荡在他们的身体里,让他们无比兴奋。

“锵!”

金吾卫士的长刀重重砍在真龙的手臂上,但竟没有留下一丝伤痕,仿佛砍到了一块精铁,只有火星在刀下迸溅而出。

在卫士大惊的神情中,她对面的真龙微笑着挽起衣袖,让她看自己手臂上若隐若现的片片青鳞。

那真龙的龙鳞,远比金吾卫的兵器更加坚硬。

龙族的肉身之强,不论在五州还是星星海,都是无敌的!

随即,真龙便在卫士胸前重重拍下一掌,一下震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吐血在空中倒飞出去。

“……!”

同伴似乎悲痛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他同样也在激战之中,根本没空奔来将她扶起。

血从兵士的伤口汩汩流出,在她身下汇聚成一片暗红的血泊。

大量失血令她浑身发冷,意识模糊。

头盔也早已被真龙打掉了,没有了头盔的遮挡,这才能看清楚她的面容: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兵士,大约二十几岁,面上仍带朝气。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的眼前飞速闪过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想起自己如何在母亲慈爱的注视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想起自己如何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验出修行之资,被那个仙风道骨的天衍宗长老带至歧大都……

她那时不过七岁,对未来的一切还如此懵懂无知,走时不断回头,唯一深深印刻在记忆里的,只剩下母亲欲追还退的挣扎犹豫,与那双含泪的悲伤的眼睛——她不愿因为自己的私心,耽误了女儿的前程,可又实在是——舍不得,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身边……

也想起自己如何在天衍宗外门中刻苦修行,却仍然还是远远不及内门弟子;

想起师兄强索去她的丹药,又被一位师姐追回,将那枚她吃了许多苦才勉强得到的丹药,温柔地放在她伤痕累累的掌心,并柔声鼓励她好好修行,日后必能进入内门……

想起她如何在反复打击下放弃修行,离开天衍宗,通过重重选拔,成为了一名最普通的金吾卫士兵,从此脱下长袍,穿上金甲,巡逻在天衍宗的街道之中。

可是她却很高兴,一点也不觉遗憾——因为金吾卫的俸禄不少,求仙十余载,她终于可以留下余钱,寄给母亲了……

修行,实在是一门极费钱的行当,用钱的地方极多,稍好一点的丹药术法,外门弟子岂能窥得?

然而,没有丹药术法,修为便不能增长;

修为不能增长,便不能通过考核,升至内门,得到更好的丹药术法……

天衍宗的弟子陷入了这样一个无能为力的死循环,想要丹药术法,只能去师兄师姐处购买,至于宝药仙草更不用说,更是有价无市,一生都不能触及。

可以说,如果没有钱财与地位,在天衍宗中,将会寸步难行。

如此境况,自然也无怪乎宗中人人焦灼难安,凡事都向利益看齐,私底下争斗频出,近年来使长老屡发“风气败坏”之叹了。

啊,对了,师姐……那位师姐……

想到师姐,她不禁努力转动着已显艰涩的脖颈,竭力看向身边。

“咚……!”

一声闷响,又有一位战友吐血倒下。

战友满是血迹的脸庞与师姐温柔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忽然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噤,在一种笼罩住身心、极大的恐怖中,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位曾帮助过她的好心的师姐,有很大可能,已经战死在了天衍宗中。

听说,云宗主竟是真龙的奸细,她发了狂,将所有峰主都杀死在龙剑之下,她的师姐,倘若没能被长老携走,必定也在惨死之列……啊,师姐……

这所有念头看似极多极乱,实则模糊滚过她的脑海中时,只花了不到一瞬时间,真龙补刀的身影便已经袭到她的面前。

她甚至已感受到了真龙凌厉的掌风,下意识闭上眼,等待自己最终的死亡——

“镇!”

就在这时,一面古朴残破的画卷骤然展开,其上绘满了壮丽山河,笔触极为细腻生动,无数符文涌动流转,竟仿佛画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滴水都活了过来!

“啊,是……”

姜周皇室最珍贵的传承之一,山河图!

地上重伤的兵士含笑流下泪来,轻声叫:“三殿下……”

她就知道,三殿下会来和他们一起战斗的。

能在三殿下手下做事,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幸运:

与其他喜欢在军士面前颐指气使的小统领不一样,三殿下她十分宽容温和,待兵士也很好;

除过有时,她会忽然沉默下去,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掌许久,且不允许他们叫她“殿下”之外,她几乎称得上是一位完美的长官。

而现在,她的长官来救她了。

山河图在姜契头顶完全展开,眉心天眼发光不断,硬生生将扑到半空中的真龙定住,以符文勉强绞杀。

血液喷洒如雨,姜契却若无所觉,天眼一面发威,抵挡后面不断扑过来的真龙,一面急回身,蹲下握住军士的手:“还能撑得住么?你——”

“殿下……”

军士朝她笑着摇摇头,她已知自己必死无疑,从怀里摸出一袋积攒下的灵髓,颤巍巍地交给姜契。

说话间,血从口中涌出:“这个……还劳您……帮我带给老母……”

“我母亲她就住在……住在……”

她伸手欲指,指尖颤动。

“住在哪里?”姜契急切追问。

话未说完,她的手却已经软软地垂落下去,眼眸黯淡,失去了一切声息。

她死了。

——她受的伤实在太重。

直到死去,她也还是没能说完她母亲住在哪里……

姜契胸中被无力填满,将那袋灵髓好好收下,伸手替军士合上眼睑。

“当!!”

山河图快挡不住真龙疯狂的攻击了,无数龙焰与符文如同狂风骤雨,马上要将姜契的防御击得粉碎。

“……”

盯着面前不可战胜的敌人,姜契缓缓起身,面上浮现一抹厉色。

不知下了什么决心,三皇女并拢双指,朝眉心的天眼按去——

“不可!”

一声喝制住了她的动作。

乌剑飞出,如海燕般灵敏迅捷,翅膀闪烁着致命的剑光,一振翅便令许多敌人皮开肉绽,带出一片炽热的血液,又旋转着飞回主人的手中。

姜停云收回乌剑,快步上前,挡在姜契的面前。

“……姑姥?”

看着女人的背影,姜契几乎有些茫然。

来人是姜停云,渊止王姜既望的幼妹,当今人皇的小姑姑。

她行事放荡不羁,甚至没能得到先帝赐封王号,却也因此,远离了皇室的斗争,整日寻欢作乐,十分逍遥自在。

数年之前,谢挚来歧都受封昆仑卿的人皇赐宴上,便是她,曾半是诱哄、半是强逼地让谢挚饮完了杯中酒。

身为皇女,姜契不可能不认识姜停云,这位在宗室中赫赫有名的风流长辈;

但此时的她,却让姜契觉得十分陌生,甚至有些认不出来。

她卸掉了平日里的华丽首饰,一身铠甲,长发高高束起,原本总是噙着笑,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模样;

但现在,她美艳的脸上,却只有冷酷与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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