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契忽然意识到,这位素受人们轻视的长辈,其实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散漫不靠谱,实则十分强大。

只是她平日过于吊儿郎当,这才让人们忘记了她的修为与能力。

手执乌剑,面迎强敌,姜停云没有回头看震惊的姜契一眼,以一种与她平日的轻浮完全不同的语气,平静地说:

“去皇宫,姜契。你母皇有话对你说,特命我来找你。”

“不……”

姜契不愿离开,想要拒绝。

但女人的语气猛然一厉,竟是极具王的威严:

“快去,姜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这是人皇的命令,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吗?”

“我可不像姜既望那样好脾气,她活生生地蠢死了自己,难道你也想步她的后尘?!”

“请您慎言!”

姜契脸色一变,她很尊敬姜既望,不能忍受旁人如此形容她,哪怕这个人,是姜既望的妹妹,也不行。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姜停云嗤笑一声,回头笑,“姜既望她可不就是世上最蠢的人?”

“我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姜既望怎么蠢的人呢?不要皇位,不要名利,一辈子都只想着她的王妃和破烂西荒……”

“……我早就知道,崔桃死之后,她也不想再活,这次终于能死掉了,再也不用担她渊止王的责任,想必她一定很开心吧!”

姜契愣住。

她看到,女人喃喃着,神情虽仍倔强凶狠,但眼眶却已渐渐发红,悲色上涌。

从姜停云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竭力压抑的刻骨悲伤。

……她们姐妹的感情,原来竟这么好么?

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快走!”姜停云再次厉喝。

“所有兵士,听我号令,列阵迎敌!”

“云鹊,去!”

乌剑再次飞出,有如鹊惊乌云。

它名为云鹊,乃是当世名剑;

它的主人姜停云,同样也是一位强大的仙人。

背对着皇宫,面朝着真龙,姜停云举起云鹊剑。

她的长姐陨落了;现在,她要代替她那可悲的长姐,摘下享乐一生的面具,担起守卫国土的责任。

姜契明白,此时若自己不走,便是辜负了姜停云,深深看她一眼,低声道一声谢,便毅然离开。

一路疾行,她极速来到大周皇宫。

宫殿仍然华贵,但缠在朱红柱子上的蛟龙却明显有些许躁动,似也感受到了真龙与动乱的气息。

姜契踏上金玉地面,在其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寂静无比,往日站满群臣的大殿此刻空无一人,只能听见姜契的脚步声。

……不知母皇在此紧要关头忽然唤她来,是要做什么?

“契儿,你来了。”

人皇自皇座后无声无息地走出来,姜契没料到母皇会忽然从此处闪出,不由得一惊,继而跪倒下拜:“儿姜契,拜见母皇。”

“起来罢。”

人皇的嗓音仍然镇定,只是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淡淡疲倦。

即便在如此危急时刻,她的风度仍然高贵雍容,看不出来丝毫紧张慌乱。

“这个时候,其实也不必再跪了。”

杀声震天,金吾卫正在与真龙拼死厮杀,进行最后的抗争;

但是,任谁也能看出来,姜周,马上将要灭亡了。

在此时,姜契的跪拜,甚至显得有几分滑稽与嘲讽。

“母皇……”

人皇摆摆手,止住女儿的话,取出一方玉玺,掷给姜契:

“大周将要灭亡,契儿,你带着玉玺,自去逃亡活命吧。或许有一天,在你的带领下,人族还能再重整旗鼓。”

第328章 帝星

手中的玉玺莹洁光润,正是姜周的传国玉玺无疑,也是至高皇权的象征。

意识到人皇的意图,姜契大惊,刚站起来便重又跪下:“不,母皇,我立过誓的,绝不会逃!”

“不必担忧,违背大道誓言的代价,朕自会替你担负。”

“儿臣绝不是因为畏惧违背大道誓言,这才不走……母皇!”

人皇走到皇座前坐下,沉默片刻,忽然神色柔和下来,微微一笑,缓缓道:“朕知道,因为谢挚之事,你一直都在怨朕。”

她说的语气十分肯定,像是已经认定此事,不容姜契辩驳。

……谢挚?

母皇怎会忽然提起她……

姜契没料到人皇的话题跳转如此突兀,也揣摩不出她说此话的目的是什么;

但因为那个太久没出现在她面前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心底到底还是颤了颤,闪过一丝久远的恍惚。

……那个,大胆明媚、无所顾忌的西荒姑娘,曾突然闯入她墨守成规的生活,然而又迅速逝去,被她的母皇急*传三道命令追杀,最终年仅十六岁,便惨死在潜渊之中。

恭敬地垂着头,姜契掐紧掌心,想起数年之前,于圣花秘境之中,面对着诡异的玫瑰菌人,那西荒少女如何在她手心写字,又是如何声声唤她“阿契”。

“……谢贼之死,乃是她咎由自取,儿臣受她引诱,这才致使之前犯下大错;如今,儿臣痛悔前非,早已经全改了。”

“更何况,儿臣虽是母皇的女儿,但更是您的臣子,臣子岂敢怨怼君王。”

皇女的嗓音仍然平静,听不出任何心神波动的破绽与波澜。

但人皇眼光毒辣,又岂会被女儿的伪装蒙蔽。

她赞许地看了姜契一眼:“不错,契儿,你学会了掩盖情绪,比起从前,很有长进……但你也不必瞒朕。毕竟,你是朕的女儿,你的心意,朕岂能不知?”

“你对谢挚有意,此事,朕一直都知晓。”

“不要说你没有这个心思,除了做君王之外,朕毕竟还是你的母亲……朕听闻,你甚至曾有心向朕请求赐婚,是不是?”

看女儿张口,似要解释,人皇止住她,笑得十分从容。

“……确有此事。”

姜契沉默下去,供认不讳。

方才所说的话,已经是她的极限,她不能逼迫她再否认自己的心意。

人皇笑道:“那么,朕今日便将旧事重提,告诉你,朕为何一定要杀谢挚,省得你直到最后,还对朕心怀怨气。”

“告诉朕,对朕当年的决定,你一直也都很不理解吧?”

“……”

姜契无言以对,只能默然。

虽然她知道,母皇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谢挚,但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母皇要突然针对谢挚,对她发难。

明明如此做,会同时得罪姜既望与孟夫子的……

母皇雄才大略,乃是英主,她很清楚,母皇并不会依凭自己的喜恶断事。

“谢挚当年,触及到了一件极重要的秘辛,关乎我朝立国之本……任哪位人皇知道此事,也不能不杀她;朕,自然也是。”

负手缓缓说完,人皇面上的淡淡冷色褪下,朝姜契一笑,笃定道:

“……当然,契儿,哪怕是你知道,也会杀了她的。”

这是每个合格的帝王,都应当办到的事。

——我不会。

第一时间在姜契心里跃出的,却是这句话。

她不会杀谢挚的……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错。

她顶多只会……把她关在皇宫,好生看管起来,叫她再也不能见人,仅此而已。

人皇又道:“其实,契儿,你应该也明白,哪怕没有出那件事,朕也不会应允你的请求,将谢挚赐婚给你的。”

“毕竟,中州人皇的皇后,不能是一个西荒人;

更何况,她的封号还是昆仑卿。”

听了母皇的话,姜契却想到:

倘若没有西荒人做皇后先例,那便自她开启,这是她自己的婚事,只要她足够坚持,足够强硬,朝堂与世人又何敢置喙半句?

……不对,等等。

母皇的意思是——

姜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白过来人皇话语间隐含的信息,一下子震惊地抬起脸来。

“不错,契儿,朕心中的继承人,一直都是你。”

人皇叹道:“朕子女七人,其中看得过眼的,唯有你与涯儿而已。可惜,涯儿不大成熟,他太过渴望朕的认可了……而你什么都好,只是,又心软了些。”

“果不其然,你因情爱昏了头,做出了一件大错事,为那谢挚,竟敢擅开护城大阵,真是令朕失望至极。”

“朕所以要送你去风暴极境,也正是为了历练你。”

“母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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