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白银甲虫发现的这片草原非常广大,不知景部贵族使用了什么妙法仙宝,即便现在的时节已近深秋,但这里仍旧是一片绿草如茵,仿佛永久地被停驻在了生机勃勃的仲春,时有极新鲜的微风拂过,细草便如海浪一般翻滚出层层深绿浅绿。
为保证豢养的金腱犀牛肉质更加鲜美,景部贵族对牛群几乎完全不插手,任由它们自由生长,这里少有人来,至少谢挚这些时日奔出去到处玩就没碰见过一个人。
祭司说,一直等到深冬雪落的时候,景部这才会派高手前来捉捕金腱犀牛,因此氏族里的人可以暂时在此多驻扎一段时间修整——这里气候温和,食物也种类繁多,很适宜稍作停留休息。白银甲虫对此亦无异议。
一行人与一群甲虫就此驻扎下来,已有一月有余。
在这一个月里,闭关的象英终于苏醒——她在这次漫长的闭关中突破到了铭纹五道,立刻便被谢挚塞了一大堆从肥遗巢穴中取来的灵草仙宝,凶巴巴地威胁说要是你不收我就再也不跟你好了,弄得高挑的少女只能无奈地笑。
谢挚还想拉着象英加入她的小队伍,跟她们一起在草原上到处探险乱跑,但象英不像她一样顽皮爱闹,性子要稳重老成得多,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新的修行里去——谢挚带回来的宝物对她好处极大,她想趁此机会巩固一下修为。
毕竟今年岁末一到,她就要赶往定西城去参加英才大比了,届时整个雍部的天才们都会齐聚一堂,即便是她,也不由得倍感压力。
玉牙白象的宝术太过深奥,象英暂时观悟不得,但是碧尾狮一族的宝术她却可以学习——小狮子见她跟谢挚关系好,便也很慷慨地答应她可以观摩自己宝骨上铭刻的宝术符文。
火鸦趁机挑拨离间——它直到现在还在记恨象英将它嘴巴捶歪的一拳之仇:
“哎哎,小挚,你看你姐多讨厌的,她都不陪你玩儿!还是我跟小狮子好,是也不是?”
虽然谢挚也因为象英不能陪自己而有些失落,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维护象英,挺起胸脯很骄傲地说:
“你不懂,阿英她自有追求,与我不同——她日后是要封拜王侯的!”
象英早慧稳重,虽然从不向外吐露分毫,可她毕竟跟她一起长大,知道一些阿英胸中的抱负;她一直都以阿英为豪,相信她日后定会做出一番了不起的成就。
至于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远大志向,十分缺乏野心,还很恋家,只喜欢跟自己重要的亲人朋友整天呆在一起,梦想着能够天南海北地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周游五州之后,最后再回到白象氏族陪伴族长——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关于未来最宏伟的计划。
“再说,我也不是整天只想着玩儿呀……你把我说得跟小孩子一样……”
想了想,谢挚又嘟嘟囔囔地补充。
她在这一个月里虽然整天忙着跟火鸦小狮子小犀牛玩,但也忙中偷闲地学习了碧尾狮的宝术和大观照瞳术,将它们修到了完满境界,还反过来教小狮子跟象英一起学,这样几方切磋讨论下来,二人一狮都进步飞快。
肥遗宝物太过丰厚,谢挚给火鸦分了三成,给小狮子分了两成,弄得它们俩很不好意思——它们觉得自己在万兽山脉中并没有帮上多少忙,反而给谢挚添了不少麻烦,但是拗不过谢挚,也只好收下。
至于自己分得的那一份宝物,谢挚将它一股脑交给了象翠微——她将外物素来看得很轻,而且觉得族长比她需要这些珍宝得多,还试图借此机会撒娇卖乖让象翠微多陪陪她;
象翠微拿她没办法,再加上她最近正在休息养伤,族内也没有什么事情,居然还真的经常都在陪她,这让谢挚的心情好极了,每天都喜气洋洋的,走路抬头挺胸一蹦一跳,见到谁都笑眯眯,嘴巴特别甜,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
白象氏族的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大家都喜爱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素来也很宠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受宠,所以就更加如鱼得水,只有在遇到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壁吃瘪——
白发女人笑着走过来,“你要到哪儿去?”
……是祭司!
快跑快跑!惹不起她难道还躲不起嘛?
谢挚当即就撒开腿往外面跑,却根本跑不动——原来祭司的拐杖上早已升起星辉,将她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看着少女一下子蔫下来,祭司微微地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真是将谢挚的性子摸透了,“你跑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她是不会吃人,但也差不多了……
真倒霉,怎么就被祭司抓住了呀!谢挚哭丧着脸扭过身子,堆出自己最可爱的笑脸,“我没想跑,祭司大人。”
她特别诚恳:“我是想出去掏点蜂蜜孝敬您跟族长——火鸦告诉我三十里外有一个铁剑蜂的大蜂巢。真的,我可乖了。”
小狮子也从她衣襟里探出了一颗圆圆的小脑袋,使劲点了点头,意思是它可以为谢挚做担保,她的确很乖。
祭司轻轻地哂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谢挚能乖,她不如信太阳哪天会从西边出来,那倒还可能性更大一些。
恐怕掏蜂蜜是真,给象翠微吃也不假,但是绝不可能有她的份,毕竟谢挚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贴着墙边悄悄遁走。
她正要开口取笑谢挚一番,忽然看见了一点亮光在小狮子口中闪烁,目光便一凝:
“那是什么?与我看看。”
“啊?什么?”
谢挚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小狮子嘴巴里含的水滴——那是小狮子最后从肥遗巢穴中的池子里叼出来的东西,当然就给了小狮子。
这颗水滴里面似乎蕴有无限水气,看起来很是不凡,但谢挚跟火鸦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又有什么用处,最后只好拿一根红绳将它串起来,挂在了小狮子的脖子上当饰品——真别说,这枚莹蓝的剔透水滴跟小狮子的碧绿皮毛很是相配,看起来格外漂亮。
碧尾狮一族的尾巴虽然在上古年间被太一真神改短了,但她们衔尾巴的习性犹存,仍旧喜欢在嘴巴里整天叼着什么东西,小狮子就常常把这枚水滴含在嘴里磨牙。
谢挚将水滴从小狮子的嘴巴里取出来,有点懵,“您要的是这个吗?”
“……”
水滴上沾满了小狮子的口水,祭司可不想用手拿。
她嫌弃地将拐杖一挥,水滴就自动飞起来在谢挚的衣服上蹭来蹭去,直到擦干净了这才一脸勉强地接过来,“下次给我递东西时,记得提前处理干净。”
谢挚已经捏着自己被当作抹布擦得湿了一大片的衣摆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衣服她可是要自己洗的!
她最发愁洗衣服,以前象英会悄悄替她洗,现在在族长眼皮子底下,她可不敢继续让阿英帮忙。
祭司才不管她,只是将那枚晶莹剔透的水滴捏在指间仔细端详了片刻,问道:“这也是你们从肥遗巢穴里得到的?”
“……是。”谢挚真想干脆不理她算了,但又不敢不回答。
说完了她又提起心来——祭司不会看上了这枚水滴吧?这可不行!
她连忙状若无意地说:“嗯……对了,祭司大人,这是小狮子的东西……”
——她都这么说了,祭司这么大岁数,总不可能不要脸到问一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狮子开口讨要吧……?
“你以为我想强取?”
白发女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挑眉道。
她将水滴丢回谢挚怀里,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干不来这样的事。”
这可真说不准……谢挚将水滴匆匆戴回到小狮子的脖子上——她现在真觉得祭司什么都干得出来呢,只要她觉得好玩或者有意思。
“你们运气真的很好。”
祭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那是万兽山脉的水灵精华所在。它极其珍贵,数千年或许才能孕育出一滴,对掌有水符文的人裨益极大,可谓千金难求,连人皇见到也要觊觎。”
“肥遗主火,见之大旱,或许它是特意寻来的这枚水精留在自己身边,免得万兽山脉因为他陷入干旱。”
她笑道,“你这只小狮子似乎就掌有水符文?给它突破境界时使用,倒是很好的。”
“真的吗?”
这真是意外之喜,谢挚开心地举起小狮子,亲昵地抵住它的额头,“那么我也就算不负碧尾狮的托付啦……小狮子,你要好好长大才行。”
长大之后,再好好地跟碧尾狮母女重逢。
祭司默默地看着她抱着小狮子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在心中忽然想到——
这枚水精连人皇也要觊觎,可是却不能让谢挚生出取夺之意。
是她太年少不知道宝物贵重,还是她真的有一颗真挚无瑕的赤子之心?
第39章 波澜
谢挚那天最终也没能跑成——她被祭司强行抓壮丁,硬是拉到木屋里面替她捣灵药去了。
白发女人还试图剪一根小狮子的胡须试试泡药酒,吓得小狮子心惊胆战,紧紧缩在谢挚怀里,半天不敢探头。
祭司倚在床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轻点’?”
小姑娘这次似乎是真的气狠了,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手上只是哐哐砸药,差点将她以前花了在中州花了大价钱才买的曜石臼砸出火星子——她倒不是心疼谢挚,她是心疼她的药臼。
谢挚生气了还能再哄,药臼被砸坏了那可就真的没有了——她现在不比当年,也是穷光蛋一个,身上没有半点闲钱。
以她的阅历年纪,当然可以将谢挚看得很明白: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单纯赤忱的性子,又年少不知掩饰,喜怒哀乐往往径直显于面上,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说风就是雨,一会一个性子;喜欢起人来就喜欢得不得了,全心全意地要待人家好,讨厌起人来自然也一样,一定要让对方知道,给他找些不痛快。
而此刻,谢挚的脸确实已经快拉到地上了。
祭司见她这副样子,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干脆也不看书了,丢下书迈步走过去,“你很生气?”
“……”
她生不生气,祭司难道看不出来么!谢挚不答话,只是闷着头一个劲儿地捣药,试图通过自己捣药的力度和声响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有话同你说。”
白发女人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跟她对视,“我常常说,翠微将你太过娇惯,这并不是我的虚言——翠微看着果断,其实她的心颇软;对你,她更是尤其狠不下来心肠。”
“其实这种教法本来也无伤大雅——”
她用拇指指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少女光洁细腻的肌肤,“如果你是像之前一样没有办法修行的话。”
“白象氏族人人都宠着你,顺着你,喜欢疼爱你,你自己也知道,是也不是?翠微原本为你设想的一生便是她好好地护着你,待你再长几岁,便将你许配给一个可靠的男女,生育几个孩子。或者不嫁人也可以,她自信能保你一生安安稳稳喜乐无忧——原本的话,她是这样打算的。”
她看着谢挚一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继续慢慢地说了下去:
“可是你现在机缘巧合逢得大运,前遇玉牙白象教导,后探万兽山脉得宝,修行之途一片光明,翠微却再也留你不住了——她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白象氏族,去定西城,去中州,去世间其他繁荣昌盛的地方。”
“不、不是的!”
谢挚终于忍不住反驳她,“我会回来的!我只是……我只是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我二十岁之前,我一定会回来陪族长!我……”
她有些激动,说着眼里竟在闪烁泪光,又哽咽着勉强拭去泪水。
祭司骤然点透了她——她之前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族长当初听到她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神色如此复杂……
族长那时,恐怕便已经预料到她终有一日要离开她了吧?她该有多难过啊?
“恐怕你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呢。”祭司笑了笑。
“外界不比白象氏族这样民风淳朴,万兽山脉的灵兽虽然凶恶,但其实大多也是性情单纯的;我知道灵兽们私底下有句话说,对人族最狠的,往往却正是人族本身。”
有落寞的神色在年长的女人脸上一闪而过,又很快地消逝了。她轻轻地叹息呢喃道:“人情翻覆,仿似波澜;白首相知,尤要按剑。”
“你被翠微保护得太好了,不晓得行走在人世间有多么艰难。”
“……那为什么阿英就可以出氏族去,你却从来不对阿英说这样的话?”谢挚含着泪小声问。
她一直都觉得祭司不喜欢她,这才处处与她为难讽刺。
“为什么,你当真不明白么?”
祭司的目光很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冷酷得无情:“你与象英不同——象英年少老成,胸怀野心,天生就是出去闯荡的好材料;你呢,重情心软,单纯好骗,不惯为自己图谋,说句实话,我实在是不看好你。”
谢挚还待再问,突然被祭司一把掐住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