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白发女人毫无征兆地压低身子逼近过来,手掌一点一点收紧,将少女纤细的脖子掐得发出咯吱的响声,谢挚对她完全没有设防,被骤然掐住脖颈抵到了墙壁上,想挣扎抵抗,却根本没有作用——祭司将她抓得极紧,让她动弹不得。
再过一两刻,她浑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下来了。
窒息极快地将她的神智拖得消失不见,她耳朵里一片轰鸣,眼前蒙上了黑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肺疼得好像要炸开来,但祭司注视她的眼神却始终冷静漠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惨状而收手分毫。
小狮子见状愤怒至极,运转起符文就要跟祭司搏命,但又被轻而易举地挡下一切攻击,随手丢到一旁。
祭司原来竟然这么强吗……
生命的气息自谢挚身上飞快地褪去,她已经到了彻底晕厥的边缘——她知道自己这一晕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她有些恍惚地想,原来她的结果竟是这样:不是为侠义而死,也不是为亲友而死,最后竟然是死在自己一片信赖的祭司手里——
在谢挚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祭司松开了掐着她脖颈的手。
谢挚像一块破抹布一般跌在墙角,浑身发抖,不停咳嗽,眼前还是有飞蛾状的黑影盘旋,一时半会根本看不清东西,蓄在眼眶里的生理泪水这才来得及落下,狼狈极了。
小狮子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不停舔舐她的脸颊,试图为她分担一些痛苦,急得呜呜直叫。
“擦擦吧。”祭司丢给她一条手帕。
“你方才感觉怎么样?”
女人蹲下身,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是不是很难受,很震惊,很恨我?因为你差点死在自己信赖之人手下?”
谢挚的喉咙痛得像吞下一块炭一样,她委屈又害怕,蜷缩着哭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只是让你提前体验一番以后的生活罢了。”
祭司站起身来,“倘你决定不走,那倒还好;倘你一心要走,翠微必不会拦你,我自然也不会阻拦。
她抖了抖衣袍,背过身去:
“但你要明白,一出白象氏族,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没有人再会宠着你,护着你,万事都要靠自己,是名震五州还是死如枯骨,是修及仙王还是求进无门,今后就全看你自己了。外面的人要杀你,可不会向你解释一个为什么。”
她弯下腰捡起药臼,语气里忽然含了一丝笑意:
“你看你,之前敢这样大胆地对我发脾气,不正是说明,其实你骨子里还是相信我不会真的拿你怎么样么?我想或许你还是喜欢我的。”
“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那么我便送你一句忠告罢——”
女人笑着拍了拍谢挚的脸,“绝对不要轻信他人,嗯?”
祭司离开了,房屋里只剩下她跟小狮子。
许久许久之后,谢挚才勉强站起身,抱起来担忧不已的翡翠小狮,轻轻地摸了摸脖颈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或许现在,她的脖子上已经是一片青紫了。
祭司下手太狠了。有那么几刻,她觉得祭司是真心想要杀掉她。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挚一下子安分了很多,也不跟着火鸦到外面到处玩了,只是乖乖地跟象翠微呆在一起,跟她寸步不离,到哪也要跟上,弄得象翠微惊奇不已。
她捏了捏少女的脸颊,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忽然转性了?嗯?不是说屋子里闷,嫌烦,呆不住吗?”
“嗯……可我想跟您呆在一起嘛……”谢挚撒娇。
于是年长的女人便神色柔软地笑。其实她也挺喜欢谢挚跟她呆在一起的。她年纪长了,越来越珍惜跟重视之人相处的机会。
“族长,你别让我嫁人好不好?我不想嫁人。”趁着气氛好,谢挚小声开口。
象翠微为她编辫子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恢复平静,“怎么忽然提这个?你离婚配的年纪还差几年。”
大荒十六便能成婚,但其实十三四岁便成婚的人也不在少数,二十还未婚的男女更是极少。
谢挚生得漂亮,虽然身形较大荒人长得矮小娇弱了一些,不合大荒素来崇尚高大矫健的风气,但也很受欢迎,到象翠微这里为自家儿女求娶谢挚的人也不在少数。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象翠微极敏锐,对谢挚更是十分了解。
“没有……”
谢挚扭着手指,低下头不敢跟她对视,“我就是,自己忽然想到了……”
“没说实话吧?”象翠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是不是氏族里有人向你说些什么怪话了?”
她以为氏族里有人向谢挚告白。
其实仔细想想,谢挚嫁给白象氏族的人也不错——知根知底,叫人更放心一些。
她之前甚至还想着直接将谢挚许给象英,反正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象英的性子也沉稳可靠,是可以托付之人,只是后来她私下里观察,发现谢挚完全还一团孩气,对象英只是亲近喜欢,并没有半点涉及情爱之意;叫来象英委婉地问过,象英也只是说自己只拿小挚当妹妹看待,并没有儿女私情,她也就只能作罢了。
“哎呀,反正就是不想嫁嘛!您可不能不要我!”谢挚干脆扑进女人怀里,蹭来蹭去试图绕开话题。
祭司先前的事情她不敢跟象翠微提——她知道象翠微虽然尊敬忌惮祭司,但若是谢挚因为祭司而受了委屈,她也一定会去找祭司问个清楚的。而谢挚不想那样,她怕族长吃亏。
象翠微果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头发,“又说傻话了。我怎会不要你?”
“什么时候都要我吗?一直都要我?不论我日后做了什么事情,变成什么样子,您都要我吗?”
她语气还是撒娇似的软绵绵,但其实已经暗暗地抓紧了象翠微的衣角。族长会怎么答她?她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自然是都要的。”
象翠微神色温柔,“你可见过哪个母亲嫌弃过自己的孩子?我虽然不是你亲母,可你知道,你我之间实比一些亲生母女还更亲厚些,是也不是?”
“您待我真好……”
谢挚鼻子发酸,眼泪悄悄滚落下来,又被她赶紧擦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才好……”
“报答?你只要平平安安地好好长大,于我来说,已是最好的报答了。”
象翠微松开她,忽然便一愣,向来稳重威严的一族之长头一次露出慌乱模样,“哎哎,怎么了这是?你怎么哭了?”
她找了好半天才在身上找到一条皱皱巴巴的手帕,替谢挚擦拭眼泪,结果少女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真想永远跟您在一起不分开,也不长大,您一直这么疼着我……”谢挚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象翠微哑然失笑,“就为这个哭啊?”
真是傻孩子。世上怎么会有人不长大呢?
“什么叫就为这个,这个很重要的好不好!”谢挚接过来她递过来的手帕,捂住脸闷声闷气地反驳。
连正守在木屋外面打瞌睡的火鸦也被她的哭声吸引得探进来一点头,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
它扑腾着翅膀笑道:“哈哈,小挚真是爱哭鬼!都十四了还抱着娘亲哭,羞羞羞!”
自它遇到谢挚以来,它都见到谢挚哭过好多次了。
它前些时日一直在草原上到处飞,要给谢挚找它向她描述过的红色小野果,结果野果没发现,倒是碰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铁剑蜂蜂巢,喜得它当即就飞回来告诉谢挚,叫她带着小狮子一起去跟它掏蜂蜜——铁剑蜂的蜂蜜甘甜无比,而且极其滋补,在大荒是很少得见的好东西呢!
奇怪的是,那天它直到等得天黑了谢挚也没来。
眼见天色渐晚群蜂归巢,它心里一急,生怕自己今天吃不到蜂蜜,干脆也不等谢挚了,自己动爪掏蜂巢,最后是摇摇晃晃地叼回来好大一块淌着蜜的蜂巢不错,可是也被铁剑蜂叮得满头大包,连脚爪都肿了一圈。
它当时回来还很生气地去找谢挚兴师问罪——怎么还爽约呢你!看把我叮的——它本来是想这么说的,结果被小狮子拦在了木屋前面,愣是不让它进。
“好你个绿毛小猫,跟谢挚一起欺负我!”它还要大叫,人族少女忽然轻轻地推开门出来了。
谢挚脸色苍白,脖子上围着什么东西,看上去是从未有过的萎靡,“怎么了,火鸦?你找我有什么事?”
“……”
火鸦见她如此疲倦的模样,喉咙里的抱怨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也只是咕哝了一句“……也没什么,我就是来给你分点蜂蜜。”
它见谢挚状态不好,自己也被铁剑蜂叮得满头满脚的包,不大想动弹,便干脆这些天不出去飞了,留在白象氏族陪谢挚;
一个全须全尾的巢它指望不上,便请白象氏族懂木工活的人在谢挚跟象翠微的木屋外面钉了条木条,像树枝一样长长地伸展出来,正好有地方给它搁脚。
“你才羞呢!”
谢挚被火鸦一笑话,立刻就红了脸——她其实脸皮很薄,“我才没哭,你看错了!”
“‘族长,我真想永远跟您在一起不分开,也不长大,您一直这么疼着我……’”
鸦科灵兽虽然不比鹦鹉会学舌,但模仿声音的能力也很强,火鸦当即便学着谢挚的语气和音色将她刚刚说的话又念了一遍。
谢挚气极,“……今天不拔光你的毛我就不姓谢!”
她站起身就要去追杀那只可恶的嘴欠大鸟,已经奔到了门口,却忽然猛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小挚?”象翠微问。
少女抓着衣襟,慢慢转过身来,从怀里取出一块莹润的雪白宝骨,正在她掌心发着融融的光。
“族长,玉牙白象醒了。”
第40章 苏醒
自宝骨中流淌出汩汩洁白曦华,在空中缓缓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一点点变得清晰,正是谢挚许久未见的玉牙白象。
玉牙白象沉眠前曾说过她此次大约会沉睡半年,算一算时间,她的确也差不多该醒了。
只是谢挚之前忙着在万兽山脉里亡命奔寻族长等人,根本没有空想到她;回来之后她不是整天黏着象翠微,就是跟火鸦它们出去玩,每天都很开心快活,更是把玉牙白象抛到了九霄云外,几乎完全忘记了逼近她苏醒时间的事。
“大人,您醒了……”
她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了,现在乍一见到她,谢挚还有些怕生,下意识地就往象翠微身后躲,只露出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在外面。
象翠微察觉到她的紧张不安,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指。
“嗯。”
玉牙白象看起来还是那样冷清淡然,仍旧是那尊一尘不染的尊贵神祗。
她整了整衣袍,将目光淡淡地投向谢挚,“我先前教你的宝术,你如今可领悟通透了?”
她的眼睛是一种近乎冷月颜色的晶蓝,常年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注视着人的时候好像有如水的月光在面容上轻抚,叫人容易生出一股自己正被她倾心温柔而待的错觉。
谢挚之前就被这种错觉迷惑住了片刻,对她起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愫,只不过又很快地被玉牙白象的无情压得一点也不剩下,至少她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别扭:
“……领悟通透了。”
她将宝术化形召唤出来给玉牙白象看,“您看看,或许我还有什么地方领悟得不对。”
白象化形在半空中悠闲自在地缓缓踱步,身上有漩涡一般的奇异花纹静静旋转,好像可以磨灭一切,连它身躯接触到的空气都被绞得阵阵扭曲模糊。
玉牙白象一抬手,那头白象便缩小了数倍,变得只有手掌大小,静静地悬浮在她的掌心,温顺而驯服。
女人端详了掌心的小白象片刻,略略一颔首,少见地夸奖了她一句:
“化形是宝术大成的标志——你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