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急倒是不急……”
目光触及到巴掌大的雪白小象,姬太一微微犹豫,伸手随意逗弄了一下它,小象便用湿润柔软的鼻子轻轻勾住女人的手指,是全然的亲近依赖。
“……”
姬太一抬眸,正对上玉牙白象的眼睛,朝她一笑:“很可爱,不是么?”
她沉默一下,轻声叹道:“这小象如此年幼,并不适宜与亲长分离,故此我才想将它送回本族,何况我已经有了一*只小狮子,本不欲再耽搁它……”
“但现在,我却忽然觉得,再养一只小白象,似乎也无不可。”
“也罢。我便暂且带着你吧,若是还能遇见你的族人,再送你回家。”女人点了点小象毛茸茸的脑袋。
“朝阳,你近来可有遇到什么趣事么?有什么困难,也可与我说来,我或可帮你一二。”
其实后者,才是姬太一的主要目的,但她特意说得委婉,怕损伤少女的自尊心。
此时亳丘初建,帝朝阳只不过聚集起了自己的部族,并圈地造城而已。
人族中有许多分散的大小部落,距离殷商建立还有一段时间,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更是还未破壳诞生,只演化出了一个粗糙的雏形;
绝大多数人族还处于蒙昧与混沌之中,活得浑浑噩噩,甚至连野兽也不如。
不过——
谢挚又看了一眼朝气蓬勃的少女,她看起来,与史书上勇猛善战的殷商帝王相差颇大,简直一点也不像,但她知道,她就是她,只是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罢了。
之后几年,以亳丘为起点与中心,在帝朝阳的带领下,商人的势力飞快地发展起来,变得繁荣强大,一跃成为了中州东方的新起之秀,后来更是统一了所有人族部落,建立起了第一个人族国家——殷商。
但这未来发生的一切,现在的少女朝阳,都并不知晓。
朝阳笑道:“困难确有许多,不过并不值得拿出来叫您烦心,我自己都能解决;不过有趣的事,眼下倒真有一件。”
“哦?什么?”
姬太一感兴趣地扬眉,她向来很喜欢一些新奇事物,“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前不久,隔壁部落传来一桩奇闻,说是他们那里长出了一株很奇怪的莲花,它生长的速度奇快无比,第一日还只是嫩芽,第二日便已有一人高;
第三日时,更是已如巨树,到现在,已经长得如一座山峰一般庞大。”
“莲花?看样子,似乎是株天赋奇佳的植物天骄……”
姬太一的眸光动了动,谢挚知道,她一定是被引起了兴趣。
在来中州的路上,太一神才刚跟她说过,想要养一棵可以修行的花草;
眼下这株长速奇快的古怪莲花,可不正是送上门来了么?
“怎么样,您要不要去看看?”
朝阳笑着问,她很了解这位与她亦师亦友的长辈,知道她天性好奇,而又有些贪玩的孩子气。
果不其然,太一神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听你这样说,那自然要去看了。”
“你们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女人笑问谢挚她们。
“我们也颇感好奇,愿一道前去观看。”
这是太一神创造的秘境,她便是解开秘境的关键所在,谢挚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紧她,听她询问,又怎可能不答应。
倒是一直静默不语的玉牙白象,不知为何,忽然露出了一点复杂的神色:“大人……”
她魂体受损严重,不能再多消耗自己,只是静静看着主人,便觉满足开心,故而一路极少说话,姬太一听她忽然开口,倒有点惊奇,温和应道:“怎么了?”
玉牙白象不答,回头看了一眼谢挚。
谢挚只觉她这一眼有些奇怪,但奇怪在哪,却说不出来。
“……不。没什么。”玉牙白象轻轻摇头。
这只是一个秘境,并不是真正的万年前,换而言之,历史早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此事还牵扯着谢挚,她还是不要阻止主人了。
“真的没有事么?”
“没有。”
姬太一也没有再多问,“好,那么,我们便动身吧。”
朝阳和饕餮走在最前,为她们引路,照旧是玉牙白象和姬太一走在一起,谢挚与姬宴雪稍稍落后。
除过想与姬宴雪说话的原因之外,玉牙白象等了太一神那么久,谢挚也不想打搅她们俩的相处。
谢挚小声问姬宴雪:“方才朝阳……你怎么……替我拒绝了?”
神帝答得一派理所当然,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这举动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行么?难道你想她那样叫?”
“自然是不想,但——”
姬宴雪替她拒绝,固然是省了她一番口舌,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合适,显得她们好像很亲近似的。
算了。
姬宴雪要怎么样,就随她去吧,反正她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还是会照旧我行我素。
朝阳所说的部落离亳丘城并不远,出了城,再过一片密林,便可在一处临河的平地上看见许多简单的竹木建筑,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河湾处一棵巨大的植物。
它极高,茎秆比数棵巨树合围还更粗大,远远望去,真如一座小山一般,奇特的是只长了三片莲叶,片片都如同巨人的手掌,仿佛能托举起日月星辰,最顶端生有一枚火红花苞,散发着惊人异彩,更仿佛是天火的精魂。
“这株莲花,看起来确实不凡……”
谢挚也不禁赞叹,“我在红山书院时曾有一位荷花师姐,不知是否与它有些渊源。”
最神奇的是,即便离得这么远,她望着这莲花的时候,身上还是忽然漾开了一股莫名的悸动,甚至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变快了。
就好像……她与这莲花,曾经很熟悉似的。
第336章 怪莲
就在谢挚困惑之时,河边的人们却忽然动了。
他们围着那株巨莲齐齐下拜,不断叩首,口中呼喊有声,极为狂热虔诚,最前方更是有打扮华丽怪异的大巫边歌边舞,头戴面具,旋转不休。
“他们这是在……祭拜它么?”
看样子,这支河边的部落,是把这株神奇的莲花当做神花或者祥瑞来崇拜了。
这个时期的人族,原始宗教气氛还很浓厚……
谢挚从未见过远古先民祭祀,这场景颇为奇特,观之令人心神不宁,理性上想要走开,不愿多看,但又带着一股感染人心的的狂热气氛,好似一面连着心脏的大鼓被重重敲响,蔓延开一圈圈无形波动,叫人的血液在面皮下一粒粒激昂跳动。
“我们等一会再过去吧,现在去,恐怕不大合适。”朝阳观望了片刻,说。
祭祀乃是大事,对一支部落来说非常重要,倘若被外人打乱,他们必定要勃然大怒。
虽然以她的实力来说,即便没有姬太一与姬宴雪同行,也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事情,但她并不想恃强凌弱,更不愿仗势欺人。
果然,姬太一认可道:“那我们便等等吧。”
不多时,歌舞终于结束,为首的大巫一挥手,身后的人早有准备,立即毕恭毕敬地捧着数十陶盘走上前来,放下陶盘,再次叩首,这才缓缓退回。
——在那竭力制作得精美的陶盘上,赫然摆放着数十颗滴血的头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双眼紧闭,灰白的脸上仍然残存着生前的恐惧痛苦。
“这,这是……”
这血淋淋的场景极有冲击力,谢挚脸色发白,后退了一步。
谢挚不怕血,也并不是胆小虚伪之人,死在她手上的性命也有不少,但她也仍然不能接受,用这些活人……去祭祀一株花。
姬宴雪在谢挚身后扶住她,为她稳住身形,目光冷静地投向那些陶盘。
“——人祭。”
远古的残忍祭祀——虽然当时的人们看来并不残忍,人命在这时,比牛羊还要低贱——会将人作为祭品献给神明,祈祷以此能为族人带来好运。
虽然谢挚曾在书中读过相关的记载,但远远还是比不了亲眼目睹所带来的震撼。
她悄悄观察了一下其余人的神色,只见玉牙白象神色不动,并不在意;
朝阳面色坦然,应当已是对这副场景司空见惯;
只有姬太一,目中隐露不忍之色,微叹一声,移开了视线,但她也究竟没有多说什么,或者上前阻止。
她知道,个体的努力无法超越时代的限制,即便她这次阻止了,也并无用处。
“很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就不要看了。”
姬宴雪察觉到了谢挚的心神波动,传音道:“不要太在意,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谁也无法改变。”
“……我知道,谢谢。”
女人的语气谈不上多么温柔,但谢挚还是听出了她话语间隐藏的浅浅关心。
这一点关心,对姬宴雪来说,已算很不容易了。
怀着感激,谢挚拉着姬宴雪的手,在自己脸颊边贴了贴。
这是她在北海时和眼睛婆婆相处养成的小习惯,婆婆目盲,不能视物,虽然有神识帮助,但还是喜欢轻轻触摸谢挚的面庞。
谢挚并不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便见前一刻还镇定从容的神帝忽然露出了一点不自然的神情,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复杂。
好会蛊惑人心的人族……
最可恶的是,谢挚还不是出于有意,完全是无意识的,但她却偏偏受到了这致命的引诱。
谢挚过去,就是这样对云清池的么?
怪不得那白衣宗主会迫不及待地对她下手,谢挚这样,简直在逼人堕落……若不是她品行高贵,大概也会步云清池的后尘。
姬宴雪知道自己不该与云清池比较,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但这种种复杂心绪,却绝不能对谢挚说。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此地。或许她永远也没机会的……
最终,神帝也只是敛去一切心情,泄愤似的捏了捏谢挚的脸,低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可恶。”
人族可恶,他们阴险而又狡猾;
而在可恶的人族当中,谢挚是最可恶的一个,她居然宁可喜欢那个云清池,也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