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坏眼光?云清池有什么好?姬宴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女人只会装出一副光风霁月的高洁模样骗小孩子罢了……

她不屑于伪装,反倒被云清池给比了下去,实在是不可理喻。难道真实不比虚假的完美更好?

还是说,谢挚就专吃云清池那一套?

可她与云清池,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该死,她是绝不会学云清池的,哪怕谢挚喜欢,也不行……

谢挚不知道姬宴雪一瞬间心中滚过的众多思绪,她只见女人神色变幻,不知想到了什么,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在她耳边低声说她“可恶”。

奇怪,姬宴雪刚刚还好好的,她最近也没有惹姬宴雪,怎么她就忽然“可恶”了?

谢挚倍觉莫名其妙,但当她小声问姬宴雪何出此言时,神帝却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好像她这问题很傻似的,转过头去,不作任何回应。

姬宴雪真是全天下最捉摸不定的人,动不动就不高兴了……谢挚只能如此腹诽。

谁要是以后和她一起生活,岂不是十分倒霉?

“……请大人赐福!”

繁复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大巫连声呐喊,对怪莲顶礼膜拜,请求它显现神威。

怪莲似有神智与自我意识,闻得众人狂热祭拜之声,如一个巨人弯腰那般,竟然真的缓缓弯下茎杆,俯视崇信它的子民。

“啊!神花显灵了!神花显灵了!”

许多人激动得脸颊涨红,痛哭流涕,注视怪莲的目光变得更加热诚。

它用顶端的莲花接近了跪在人群最前的大巫,大巫闻到浓郁的莲花清香,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水雾弥漫的湿润大泽之中。

“……”

大巫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便正与这硕大无朋的莲花对视上。

这美丽到极致的莲花朝着他一点一点盛放,如同在他眼前展开一个绚烂绮丽的梦境,大巫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这莲花似是一个神秘生灵的眼睛,几乎要吸取他的灵魂。

“神花大人……”

在被神明眷顾的极度敬畏与狂喜中,大巫脊背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痴迷。

他指向那些盘子里盛着的头颅:“请您享用祭品吧,他们都是新鲜宰杀的人牲——”

下一刻,那莲花便猛地张开所有花瓣,将他整个人吞了下去。

死寂。

前一刻还在不断叩首的人们全都呆住,像是心智短暂停滞,不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啊!神花吃了祭司!神花吃了祭司!”

直到不知是谁哆嗦着发出一声“跑……”,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尖叫着四散而逃。

怪莲立即追击,迅猛地扑袭出去,茎杆疯狂扭动扫荡,三枚叶片如同三条手臂,揽住人群直往莲花中送,虽然是一株不能移动的植物,但却比绝大多数猛兽都更加敏捷快速。

一时之间,这片河湾空地完全变成了血腥的杀戮场,绝望的哭叫震天响。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花,分明就是一株食人魔莲……!

谢挚观察力敏锐,她看得分明,那怪莲似乎对血肉有一股超乎寻常的渴望,每当它吞下人时,茎杆都会兴奋地流动血色红光。

它吞下第一个人,也即那个大巫时,茎杆上的红光闪烁得最为明亮;

但之后它吃下的人越来越多,兴致却好像逐渐降低了,不仅捕食的动作变得迟缓懒散,连红光也变得黯淡许多。

“它对食物很挑剔,倘若不能满足它的要求,宁肯饿着也不愿再吃……”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谢挚的心头——这样的举动与特性,她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没等她捕捉到记忆中久远的碎片,姬太一已经跃了出去,立在那株怪莲的正前。

“哧——”

金光一闪,怪莲的三片叶子便轰然落地。

太一收回并拢的双指,如在庭前散步一般迈步向前。

女人的金发与白袍被风卷起,露出她美丽的面容。

只是那双往常总是温和宽容的碧眸,此刻却只有淡淡的冷芒。

“滥杀生灵,这可不对。”

谢挚远远地看到,在发觉姬太一存在的同时,怪莲茎杆上的红光一瞬间猛然大盛。

它很兴奋。

人群还在惊惶逃窜,但怪莲已经对他们再无半点兴趣。

在珍馐面前,糟糠就黯然失色了。

它撇开了人们,任由他们逃离,只是缓缓垂下最顶端的火红莲花,对准了姬太一——这世间最强大的生灵,同时也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最丰厚的奖励。

它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假如能够吃掉姬太一,它将会膨胀长大到覆盖整个五州,甚至冲出星星海。

“你想吃我?”

姬太一也发觉了这怪莲的意图,好似听到了一个过于荒诞的笑话,微微惊愕地笑起来。

她在笑它的异想天开与不自量力,但是因此,姬太一却对它起了一些兴趣,决定暂且不杀它,先看看它的本事。

“行啊,可以。我准许你吃掉我。”

女人舒展了一下手臂,神色轻松:

“……如果你可以办到的话。”

怪莲猛地张开所有花瓣,神祇的圆光也在姬太一脑后亮起。

几乎在战斗开始的同时,胜负便已分出——

怪莲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在空中下了一片花瓣雨,纷纷扬扬地落在姬太一的头上与身上。

而姬太一甚至根本没有动用任何术法抑或武器,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而已。

姬太一伸手,看着一枚光华灿烂的种子落在自己掌心。

“是它的种子……”

“这莲花没有死,而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生命。”

女人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莲种,透过种皮,她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它似乎还曾吞食过神祇,怪不得,这支部族会对它如此崇拜……”大概是见它竟能杀死神明,所以认为怪莲可以成为他们新的保护神。

这时谢挚几人也奔了过来:“大人!您打败它了吗?”

“是的,”姬太一将那枚种子递给谢挚,让她观看,“不过并未杀死它,更没有收服它。”

“你看,它还活着。”

“我虽毁灭了它的原身,但它又结出了一颗莲种……这有些像真凰一族的涅槃重生,倒不如,就叫它涅槃种。你以为如何?”太一沉吟。

捧着莲种,谢挚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女人的话音她已再听不清,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里不断嗡鸣。

这震耳的嗡鸣如万千水流,汇聚在一起,终于成为巨浪,只有三个字,在谢挚心间脑海回荡不休。

——涅槃种。

诛天魔莲的……

……涅槃种。

这食人的怪莲,原来就是诛天魔莲;

它的种子,原来就是后来种在她心脏里的涅槃种;

而这涅槃种的名称,最开始,居然是太一神起的……

怪不得,在方才远望怪莲时,她会觉得它隐隐有些熟悉之感……

可不就是熟悉么?谢挚咬牙按住胸口。

它曾在她身体里,深藏了十几年,吸取了十几年的血液。

谢挚抚过涅槃种的表面——是的,数年前在潜渊边,她硬生生从心脏中剖出的,就是这一颗。

但是,又好像有些……细微的不一样。

抑制住心中的恍惚,谢挚勉力让自己冷静。

她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枚种子,这次终于发觉了不同。

与她记忆中的涅槃种相比,现在捏在指间的这颗,明显力量更小,色泽更淡,表面流转的光华也更弱。

是因为它在后世还有新的成长吗?还是……

玉牙白象急奔几步,背对着姬太一,刻意挡住她的视线。

女人捧住谢挚的脸,想让她看着自己,谢挚感受到象神冰凉清洁的气息:“小挚,冷静一点……”

“别碰我。”

谢挚反应剧烈,扭过脸去。

幅度不大,却很快速。

这曾是她少年时最渴望的碰触,但现在,玉牙白象却想用这来安抚她,这让她感到以前的自己悲哀又可笑。

玉牙白象看到晶亮的泪水在谢挚脸边滑过,又被她用力擦去,她只能看到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起伏的胸口,以及脖颈上显出的筋络:“你……你骗我……”

玉牙白象没有对她说实话,从最开始,她就在骗她。

她分明就知道这涅槃种的来历,但她却对她刻意隐瞒。

归根结底,她的心里只有她主人,她只是一味想让她找到诛天魔莲,以此来复活太一神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玉牙白象也要骗她?

玉牙白象垂下了手,竟是有些无措,许久才道:“我没有骗你……小挚。至少,我没有想骗你……”

“我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认为,这些事情,谢挚还是不知道的好,但却没想到,谢挚有一天,竟能“回到”过去,亲眼目睹涅槃种的诞生。

象神的残魂抬手,似乎想要抚摸谢挚的头;

但又忽然意识到,长大后的谢挚比少年时长高了不少,她已经不能再如之前那般,轻而易举便抚到她柔软的头发,那个永远信任她、依赖她,会乖巧地依在她膝上的大荒少女,也早已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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