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过忠诚于主人之外,玉牙白象对万物都十分淡漠,最开始见到谢挚时,她确实只有利用之心。

但感情是个奇怪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它不知不觉地溢出了原始目的,甚至连玉牙白象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玉牙白象苦笑了一下:“它是后来埋在你心脏的涅槃种,但又不是。”

“至少现在,它还不是。”

第337章 再生

“……‘现在还不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颇怪,谢挚问。

玉牙白象却只是摇首不答:“你接着看就知道了。”

姬太一看出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只作不知,问道:“怎么了?你们觉得不妥么?若是你们喜欢,也可以给它起个别的名字。”

“并无不妥……”

谢挚也知道她只不过是想递个台阶,从中调和一二,苦笑一下,将莲种递还给太一。

“涅槃种这个名字已很好。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梦呓般轻声说。

诛天魔莲和它的涅槃种,到底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会在后来埋入她的心脏?

这是天生还是人为?如果是人为,那背后的主使者有何目的?

她和这涅槃种,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曾积年累月地困扰着小时候的谢挚,在她心间久久盘旋,让她不得安宁;

不过后来,随着谢挚遇到玉牙白象,渐渐能够驾驭涅槃种,教它为己所用,之后又将它生生从胸口剖出,在潜渊下死又复生,与涅槃种再无任何关系,北海生灵牵动着她的心,占满了她的生活,她便很少再想起这些注定得不到回答的疑问了。

直到现在,在这“过去”的五州,亲眼目睹太一神如何斩杀魔莲,如何为涅槃种命名,谢挚才恍然被烟海般的过往记忆击中。

旧时的困惑不解如同贝壳,被潮水推着,再次返至她的心田。

还有宗主,为什么一定要那颗种子,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与她接触?她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内情……?

凡此种种,不敢细思。

谢挚越思索,心间便越发凉。

她攥紧拳头,呼吸愈重,只觉自己被一个久远巨大的阴谋所重重包围,却无法勘破摆脱。

“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哪里不舒服么?”

姬宴雪注意到谢挚的异状,皱眉询问,想了一想,虚虚按住谢挚手腕,顷刻间神识已扫遍她全身。

她看着风流不羁,其实颇为注意与人之间的肢体接触,既视谢挚为小辈,便绝不逾矩,之前对谢挚最亲密的举动,也只不过是虚揽着肩膀、抱她移动而已。

谢挚被姬宴雪触及手腕,身子一颤,这才回过神来,“没事……”

她垂下眼,下意识便想收回手,却被神帝握紧手腕。

谢挚从未见过姬宴雪如此严肃冰冷的神情:

“你的身体很奇怪,脆弱得不像是一个修士该有的躯体,似乎常年受到什么东西折磨征伐。”

“告诉我,这是云清池做的吗?”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谢挚不想回答,抬眼和她对视。

“倘若不是,我会助你修养身体,不再苦痛。”

姬宴雪为谢挚体内渡入仙力,谢挚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旋转几周,最终缓缓流进道宫宇宙,极为舒适熨贴,连骨骼筋脉都似被温泉泡得软化了几分。

姬宴雪的仙力也如她这个人一般,带着一股光明浩大的气息,金光璀璨,而又叫人不可忽视。

她的身体,好像很喜欢姬宴雪……

“……而如果是的话,那么这天衍宗的宗主,就该换个人来当了。”

姬宴雪说得笃定随意,谢挚知道,这不是大话,更不是虚言。

摇光大帝言出必行,从不说谎。

她办得到。

——只要她想。

“你好像很讨厌云清池……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吗?”

谢挚忍不住问了一句,姬宴雪渡进来的仙力弄得她身体暖洋洋的,连精神也放松了许多。

云宗主的名声何其好,五州生灵都对她十分崇拜敬仰,连远在东夷的白芍,也视她为偶像;

唯独姬宴雪,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宗主,之后更是屡次表现出厌恶与敌意。

难不成,她们俩天生就犯冲?

“讨厌她还需要缘由?”

姬宴雪一派我讨厌她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罢睨向谢挚:

“怎么,你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还跟以前一样,不能听我说云清池半句不好么?”

圣花秘境里,谢挚对云清池痴心一片的傻模样,给姬宴雪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她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谢挚当年怎么不顾她的警告,把她的好心提醒当作挑拨,恼怒地甩开她的手,言之凿凿地表示,“哪怕阿清是乞儿我也会喜欢她。”

谢挚被噎得一顿,经姬宴雪一说,她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颇感尴尬:“什么啊,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没想到,让姬宴雪给说中了,宗主真的不是好人,也确实骗了她……

可是十六岁的她,却一点也不相信姬宴雪的话。

现在想来,确是她错怪了姬宴雪,之前一直对她心怀偏见,印象不好。

倒是姬宴雪大度,不与她计较,如今还处处帮助她。

怀着歉疚,谢挚轻声道:“摇光陛下,从前,我年少无知,一心只知情爱,身在局中,看不分明,对你多有误解,得罪之处,还望勿怪。”

“若要怪,早就怪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这句温言低叹似含着无限包容,听得谢挚心中一震,待要抬头细看女人神情,姬宴雪已松开了她的手腕,恢复了往日模样。

神帝颇骄傲道: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了不少?神族的生命符文不仅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只不过后者很少为世人得知。”

谢挚感受了一下全身:“是的,很……舒服。”

又眼眸清亮,开玩笑道:“五州当中,被神帝亲渡仙力疗伤,获此殊荣的生灵,我是不是头一个?”

姬宴雪道:“从前从后,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是么……”

谢挚忽然觉得,不论涅槃种与她身世的真相怎样,都似不大重要了。

她们二人低声说话时,向来没有人打扰,都会识趣地避开,姬太一便是去了河边察看。

魔莲的扎根处此刻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坑洞,她想过去看看,能否在那里找到什么特别之处——植物茂盛得惊人,大多是根须下埋着什么肥料,供给它充沛的能量。

不知发现了什么,姬太一朝谢挚这边招手道:“朝阳,小挚,你们来看!”

众人忙围过去,太一张开手,指尖赫然沾了一些奇怪的粉末,分明漆黑,却隐约闪烁金芒。

“这是……”

谢挚也抹了一点细细端详,手腕上久无动静的黑环不知感知到了什么,竟有异动,在她腕间微微嗡鸣。

这枚黑环是数年前在歧都西市,宗主于金蟾小店中赠给她的,说这乃是混沌母气,极其珍稀,还说即便是真龙的水晶宫里,也只藏有这么一枚。

现在想来,宗主之所以能够精通上古文字,并对龙族秘辛知道得如此清楚,恐怕也只是因为……她是真龙的第二法身罢了,自然能对水晶宫的宝物如数家珍。

真要论起来,宗主身上的疑点其实不少,但谢挚当年年少单纯,且又一心沉浸于情爱当中,反而当局者迷,丝毫没有起疑。

后来在北海的矿洞下,巨人挖矿时无意放出一股黑雾,也是混沌母气的一部分,被谢挚收服,纳于圆环之后,可以变幻成无穷形状——谢挚便常常将它化为长刀使用。

姬太一接过谢挚的话,解释道:“这是混沌母气,乃是天地初生时的残留,也可以说,是一部分实体大道,与大道本源有关。”

“我曾听闻,真龙的水晶宫里,就藏有一枚混沌母气,不意今日,在中州也能发现它的踪迹。”

黑金粉末在女人指间簌簌而落:“只不过,它好像已经被吸干了,现在这些,只是些无用的杂质。”

“是被那株魔莲吸干的么?”谢挚立刻联想到。

“大概。”

太一推测道:“或许,那株魔莲其实并不是植物,甚至也不是生灵,更接近于……一种物体?或者说,是混沌母气的变异。”

“那么它食人是为了汲取能量么?”

——就像后来的涅槃种吸取谢挚的血液一般,“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它见到您的时候格外兴奋,大概是因为您是五州的最强者,而在它看来,也就是世间最珍贵的美食……”

“到底真相为何,一试便知。”

太一笑笑,以指作刀,在掌心轻轻一划。

金色的神血淅沥而下,正滴在涅槃种的表面上。

谢挚惊讶:“您这是要——”

“如它所愿,将我的血液与神力给予它,催它生长。”

“我们在这思来想去,实在麻烦,干脆,就让它的目的达成,看它到底能翻出什么风雨。”

倘若放在别人身上,这毫无疑问都是一个疯狂且危险的举动,但对姬太一来说,却全然不是如此,连谢挚也说不出什么劝阻之语。

——她有承担并解决一切后果的能力。

“好……那您多加小心。”

谢挚紧张地注视着姬太一的神血缓缓渗入涅槃种的表皮,如干裂的大地终于遇到珍贵的春雨一般,立即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

几人屏息等待了片刻,涅槃种却没有任何变化。

“……好像没有动静?”谢挚有些犹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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