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谢挚一窘:“在看……当然是什么好看看什么了。”她有了底气,连声音都扬起来一些,很为自己的灵机一动得意。
姬宴雪笑容更盛,她终于挽好了长发,轮廓鲜明,碧眸璀璨,愈发显得姝艳,自语般地道:“我一直知道我很好看,却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妙用,能让你一直看着我,实在很好。”
“小挚,你去旁边坐着休息吧,那里有些小玩意,都是我小时候做的,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拿着把玩解闷,也可以随时出去,不必管我。”
姬宴雪都给谢挚安排好了,她怕谢挚看自己铸剑看得无聊,还特意找出了自己小时候制作的玩具。
不过,她只是单纯享受这个制作的过程,做完就丧失了兴致,会将它们随手撇到一边去,没想到今日却能发挥余热,给谢挚玩。
谢挚听她语气简直像在嘱咐小孩子,有点想抱怨,话到嘴边又想起来,在姬宴雪面前,她可不就是小孩子?
姬宴雪都活了三千多岁了,真要论起来,她是和……夫子一个时代的生灵呢。
谢挚扫了一眼那些小玩意,有版画,有印章,有晶莹剔透的玉壶,有一只木麻雀,一拨它的尾巴,它就像活过来一般四处蹦跳,口中还啾啾有声;
还有一副工艺特别精致的小棋盘,棋子只有米粒大小,也不知道姬宴雪那样一个缺乏耐心的人,是怎么耐住性子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光是想着小时候的姬宴雪认认真真地拿着刻刀,整天跟一堆木块石头较劲,谢挚就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化了,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软下来。
“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好好铸剑就行,平日里怎样,今天还怎样,我陪着你。”
姬宴雪笑着看了她一眼,将魔莲剑和龙骨剑的断剑拿出来摆在面前。
她往日习惯了一个人炼器,本以为谢挚今天在旁多少会有些不习惯,没想到竟觉得很适应,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在那里似的,非常自然而然。
“龙骨剑的残刃不成问题,龙气我也可以驯服,只不过还需要将它再打磨薄一些。”
姬宴雪仔细地比对了一番,宽度和长度都要做些调整,不过这都是小节,无须在意。
她抚上龙骨剑刃,其上缠绕的龙气化作一条小龙,凶猛地飞出来咬她手指,又被姬宴雪随手弹散。
“至于如何令它们融合,我想,关键还在这枚种子上。”
第366章 雪洞
“你准备怎么做?是要在火焰中锻炼它么?”
谢挚还在这里发现了许多神族储藏的火焰,有的冰蓝,像一簇簇的冰晶,有的像纸一样苍白,有的盛开如莲,焰层似重叠花瓣。
火焰自然也分等级,最为珍贵的便是天火和地火,分别来自天穹与地底,一般会被修士当成自己压箱底的攻击手段——当年谢挚与姜垂对战时,他便曾从口中喷出一道天火,险些烧尽草原。
不过在神族的仓库里,这些珍贵的天火简直遍地都是,无足为奇。
谢挚不了解炼器,更不了解铸剑,她只知道,炼器最为关键的便是火焰,据说有的名匠对淬火的水质要求也很高。
她也见过铁匠打铁,那么类比到修士铸剑之中,大概就是把一段金属放在天火中捶打……?
她在周围找了找,果然在姬宴雪手边发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亮银锤子,忍不住瞧了一眼姬宴雪的衣服。
铸剑时相当炎热,为了方便,铁匠们往往会穿得十分清凉,男子裸上身,女子也只会穿件小褂,至少要把手臂露出来。
阿宴她……待会也会如此吗?
谢挚在脑子里幻想出姬宴雪挽起衣袖,全神贯注地举锤锻剑,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来,那手臂也像是冰玉所铸,骨肉匀亭,肌肉时而舒展,时而收缩,每一下动作都是美与力的结合,不像在锻剑,倒更像一种圆融的舞蹈,击铁声便是应和的乐音;
精致的面庞被火光映得发红,金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脖颈上,却顾不上擦拭,在下巴上坠成将要滚落的汗珠……
她正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画面中不能自拔,脸颊和心一起渐渐发烫,一时连姬宴雪唤她也没听见。
直到女人走过来,诧异地抚她额头:“脸怎么这么红?这里也不热啊。”
谢挚回过神来,脸腾地一下更烧:“没,没什么,我没事,不用担心。”
若是被姬宴雪知道,她方才在幻想她的身体……那就太丢人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主要还是因为……姬宴雪太好看了。
五百年前的惊艳印象至今还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不能忘怀,时不时便晃出来兀自摇曳一番,扰得她心头发痒。
若是能再吻一吻那肩膀就好了……
偏偏这几天姬宴雪顾念她初醒不久,身体滞涩,夜间总是渡入仙力为她认真调养,神色专注,举止端正,没有半分绮念;
倒是她,每次被女人按着手腕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姬宴雪挂心于如何铸剑,倒没发现谢挚的细微异样,探了一下她身体,确定她无事之后,便放下心来。
她解答谢挚的疑问,指尖挑起一团冰蓝天火,道:“通常来说,铸剑都要用到火焰,不过这一次却不需要,这是因为,魔莲剑和龙骨剑的材质都很特殊。”
“特殊?”
那团天火调皮地舔舐女人指尖,却伤不到姬宴雪半分,谢挚答应着,其实大半心神倒随着这*团天火去了,目光落在姬宴雪的手上,情不自禁地跟着它的跃动而跃动。
阿宴的手也很好看……
天火性情暴烈,难以驾驭,在姬宴雪手间倒是分外乖巧,如同朝见自己的君主,不敢有丝毫放肆。
“是。寻常兵器,大都是金属材质,所以才要经火焰锻制,但是魔莲剑本是一团星火,而龙骨剑则是一段骨骼,自然不能以常法锻炼。”
——那么就是说,阿宴不用换衣服了?
真是可惜,谢挚遗憾地想。看来她暂时只能在脑海里幻想一下姬宴雪锻剑的样子了……
就像小剑仙吕射月的惊芒剑,也不是金属,而是一截天然形成的雷击木,自然也无需火焰锻造了。
“星火难以控制,没有形状,容易逃脱逸散,据我观察,太一神似乎是在用这枚种子镇压它,这才使得它凝固成了剑刃。”
“我有一个初步想法,或许可以将这种子取出来,之后我用生命符文重新将星火活化,它便又会燃烧喷涌,这时立即将龙骨插入其中,再封以莲种定型,应当可成。”
“只是也有风险——若是我稍微控制不当,龙骨就会被星火焚烧殆尽,这个度和时机很难把握,但是机会却只有一次。”
谢挚细一思索,也觉可行,她也相信姬宴雪炼器的经验和判断。
“没事,我可在旁助你,那枚种子便由我来取放,它很害怕我呢。”
谢挚面带笑容,说得轻松,毫无芥蒂,姬宴雪倒是忍不住心间一痛——她也知道,谢挚因为这颗莲种吃过多少苦。
她温声道:“好,我们商量一下步骤吧,免得之后出错。”
两人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下来一个计划。
姬宴雪很放松,而谢挚是第一次参加炼器,虽然只是助手,但也颇为紧张,拉着姬宴雪天南海北聊了不少。
谢挚问及姬宴雪为什么喜欢炼器,姬宴雪笑了笑,道:
“其实也是意外。当初,连母皇都没想到,我会对炼器感兴趣。毕竟在世人的眼光里,炼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怎么高贵体面,不符合神族的身份。”
炼器师在五州从来算不上什么好职业,不仅环境恶劣,劳神耗力,还整日与火炉作伴,总是灰头土脸,只有技艺最高超的炼器大师,才能得到尊重。
比如以炼器出名的北海巨人,他们粗糙的双手能打造出最锋锐的兵器,却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没有人陪我,只好自己陪自己玩。我那时候常常想,要是能有人陪我说说话,一起看日出就好了。我想要一个朋友……但是朋友,好像是只有书本上才能出现的字眼。”
姬宴雪垂下眼,淡金色的睫毛长而柔软,并看不出什么落寞抑或怨恨,平静得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母皇对我期望很高,她让我的生活只剩下读书和修行,我理解她的忧虑,也明白她为什么对我要求严格,但我……还是很孤独。”
“所以我想到了炼器。我想,是不是可以造出一个木人或者石人,然后用生命符文来使它活转呢?这样,它就可以陪着我了。”
姬宴雪转过头,对谢挚笑道:“至于铸剑,倒并非我本意,只是顺带为之而已。”
“铸剑只是属于炼器下的一个小分类,我顺便学习了一番,用我降生时相伴的陨铁练手,锻出了破军剑;破军剑,就是我的第一个作品。”
“之后我大受鼓舞,又刻出了石人——就是你曾见过的那一个。我将它造得很巨大,因为我想坐在它的肩膀上看日出。”
“生命符文果然强大,我看着那石人在我面前睁开眼睛,当时真是开心极了。我想,从今以后,终于有人可以陪着我,再也不寂寞了。”
“不过可惜,最后,还是被母皇发现了。”
“我从未见母皇发过那么大的火。她是一个……很严肃的人,生气时也很吓人,她一生气,所有神族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但是我小时候,却敢跟她对着干。”姬宴雪说着,竟还有些骄傲。
“母皇令我将石人扔下昆仑山去,我们神族有祖训,生命符文不可以随便动用——尤其是我这种小孩子的理由,便更显得荒唐了。”
姬宴雪笑着摇摇头:“但我不听,和她大吵了一架,周围的神族战战兢兢,想拦也拦不住。”
谢挚摸上神帝的手背:“然后呢?你母皇她……惩罚你了吗?”
“当然,犯了错就要受罚,不如此怎能为神帝?”
“见我不听话,母皇更加生气,喝问我道,‘你忘记太一神和祖训了吗!’之后罚我禁闭三年,我的石人终究也没保住,也被丢下昆仑山了。”
神族禁闭的地方在昆仑山坳处的一个雪洞里,这是非常严厉的惩罚,通常只有对犯错最严重的神族才会使用;再严重,便是要被逐下神山了。
谢挚心疼起来:“你那时很小吧?”
那么小,阿宴的母亲居然舍得如此重罚……
像她小时候,族长一直都很宠她,她完全想象不到姬宴雪幼时的生活会是这样。
姬宴雪宽慰地道:“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我也记不清了。”
“当时,有好多姐姐都为我求情,给我递了台阶下,让我只要认错求饶,便能免去禁闭,改成别的惩罚,母皇似乎也有些动摇;但我自始至终绝不认错,自己站起来走进了雪洞里。”
“后来听说,母皇那次真是被我气坏了。我们母女俩关系一直不怎么样,总是针尖对麦芒,她对我严厉挑剔,我心里鼓着劲,便要样样做到最好,让她无话可说才好。”
“我年纪小的时候锋芒毕露,也很叛逆,总是不听她的话,惹她生了不少气,直到她最后去世,也没能完成她的心愿,给她带回来一位道侣瞧瞧。”
姬宴雪温柔地看着谢挚,道:“若是她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也一定会很喜欢你,我们俩看人的眼光其实很相像。”
“之后有空,我们一起去拜祭母皇吧?我也很想……见见她。”谢挚轻声道。
听到谢挚和她一样叫“母皇”,姬宴雪目光更柔软了几分。
“好。”
“在雪洞里禁闭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姬宴雪犹豫了一下,才道:“也还好,就是冷极了,又一片漆黑,无法视物。里面设有阵法,可以封锁修为,进入之后与凡人无异,据说很多神族被禁闭三年后,出来甚至会眼盲,有的还会神智不清。”
“大概这也是我母皇最后似乎面有悔意的原因吧,她却没想到,我谁的情也不领,竟直接自己走进去了。”
“禁闭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我在里面一直诵记之前读过的书籍,竟然也不是很无聊,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要叫母皇后悔不可。”
“终于忍过三年,母皇和许多神族都在外面忧心忡忡地候着,怕我废掉了,但我没有。”
“我像三年之前一样走出来,故意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唯独不理会母皇,母皇站在一旁,我看见她神色复杂,又惊喜又后悔,又惭愧又愠怒,却无法说什么。我当时心里真是得意极了,心想我总算也没有输。”
这听起来确实会是姬宴雪的想法,谢挚忍俊不禁道:“当你的母皇,一定很头疼……”
姬宴雪挑眉道:“不是该骄傲吗?毕竟我这样厉害。”
谢挚笑得更止不住,伏在她肩上道:“一半一半吧。”
如此聊了许久天,谢挚紧张全无,直到姬宴雪取出两把残剑时,心才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