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出问题的。”
姬宴雪敏锐地察觉了谢挚心中的不安,抬眸笑道;“一切按我们之前的计划来就行,难道你不信我?”
“怎么会?自然是信的……”
她只是有些担心自己不熟练,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给姬宴雪平添麻烦。
“那么,好好看着,不要多想,到时候听我指令即可。”
姬宴雪将魔莲剑握在手中,生命符文缓缓渡入剑身。
凝固了万年的星火开始一点点活化,变得躁动难安。
“可以取了。”神帝提醒。
盯准时机,谢挚眼疾手快地从逐渐流动的金剑中捏出莲种。
她手刚缩回来,魔莲剑便完全活化,整个儿燃烧起来,如它刚坠落地面一般汹涌。
姬宴雪蹙眉:“得再等等,它现在太亢奋了。”
若是这时插入龙骨剑,即便龙骨坚韧无双,也有被焚毁的可能。
一个出色的炼器大师必定也精通控制火焰,如同受到安抚,那暴烈的星火在姬宴雪手中渐渐变得平静柔顺,终于稳定下来,只有外层的火焰还在不住颤动。
谢挚心中惊叹:姬宴雪对星火的控制力,甚至比太一神还要强……
她记得太一神握着这把剑的时候,这团星火可远比现在躁动,看来强大如太一神,也有她不擅长的领域。
是时候了……
姬宴雪操控着龙骨剑,将它一点一点,缓缓放入流动的星火当中。
这是本次铸剑的关键环节,也是最难的一部分,姬宴雪必须控制得极其精微,观察也须极仔细,任何一点走神、一点判断失误,都会功亏一篑。
星火稍强一些,便会将龙骨烧得开裂;但是若是稍弱一些,龙骨如此坚固,也无法融入剑柄之中。
总而言之,一切都只能依靠姬宴雪的判断与经验。
第367章 祖庙
姬宴雪一手持魔莲剑,一手持龙骨残刃,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暴烈的星火,屏息凝神,动作极轻极缓,牵引着它分成两股,避开龙骨。
龙气察觉到星火在旁,想要凝聚成小龙瞠目威慑,但在神帝的镇压下,竟无法动弹,龙气也只能蛰伏。
更困难的是驾驭这无比活跃的星火,让它既要活泼,不能凝固,又要静默,不能损伤龙骨,这是两个完全矛盾的要求,对炼器师来说更是极大的挑战。
谢挚看到,姬宴雪甚至打开了大观照瞳术,神色凝重,浑身都有碎星闪烁,她也是空前重视。
龙骨一点点地向下送去,星火好奇地想去舔舐,却又在神帝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勉强保持静止。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扁长,近乎静止,只有姬宴雪瞳孔上的星火倒影还在微微颤动,谢挚连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只怕影响到她。
随着细微的一声响,龙骨终于被完全送入剑柄,没有受一点损伤,星火如同脱缰之马,几乎在同时便迫不及待地喷涌而上,窜起有几丈高。
姬宴雪急声叫了一声:“小挚!”
这是她们开始前约定好的指令,谢挚需要在听到时立即将魔莲种子送入星火镇压,但姬宴雪低喝出声之时,已经伸手抓住谢挚手腕,手掌完全覆盖住谢挚的手,带着她将种子按入了喷发的星火。
谢挚还没回过神来,种子便已经融入星火,躁动的星火重新有了“心”,逐渐平息冷却,在龙骨之外凝结出金色的剑锋。
而她的手被姬宴雪紧紧包包着,一点也没有接触到那炽烈的星火。
“阿宴!”
但姬宴雪的手却被星火烧伤了大半,手背上灼出了大片红斑,她却还若无其事,神色都没有改变丁点,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检查了一下谢挚有没有被烧伤。
“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好了要我放的……”
谢挚又急又气,又是心疼难抑,小心翼翼托起姬宴雪被烧伤的手,为她疗治。
看清之后,谢挚倒吸了一口气,手臂都有些颤,倒好像被烧伤的人是自己一般。
这样好看的手,此刻却被烧出了如此狰狞的伤口……
烧伤最是难捱,这星火不是凡物,姬宴雪从前顺风顺水惯了,自降生起未逢一败,也不知道有没有受过这种伤……
“……疼吗?有没有感觉好点?”
想到这里,谢挚愈发心疼,连声音都轻而又轻。
姬宴雪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谢挚脸上,直到享受够了谢挚的温柔对待,才浅浅一笑,道:“还好,我感觉好多了。”
“那星火难驭,喷涌而上的火势超出了我的想象,你身体脆弱,又初醒不久,不可再受伤,我没多想,便这样做了。”
姬宴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不甚在意地垂下。
“只是没想到,这星火如此暴烈,竟然连我都能灼伤,倒也不愧是太一神的剑。”
姬宴雪的肉身并不逊于龙皇,其实这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结果了,若是旁人,稍触到星火一星半点,连骨头都会烧成灰烬,她手掌在星火中进出一个来回,也只是被烧伤了一些而已。
神族掌有生命符文,最擅疗伤,一息之间即可令伤口自愈,但见谢挚如此,神帝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就放着这烧伤不管,好叫谢挚多心疼心疼自己,也算是自己铸剑的报酬了。
这样的话,以后小挚再想起这把剑,要更多的联想到她,而不是白芍。
被人心疼,对姬宴雪来说是个非常新奇的体验——她太过强大,地位太高,性子又傲慢,旁人看她总是仰望,或许敬畏,或许恐惧,但却与亲近绝无半点关系,更遑论心疼这样柔软私密的情绪。
被人心疼怜惜,意味着要流露出痛楚与脆弱,姬宴雪当然不觉得自己脆弱,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叫人可心疼的地方,世上也没有生灵敢于心疼摇光大帝。
但偏偏她总能在谢挚眼中,辨别出心疼的情绪。
在她讲述自己为什么铸造石人的时候,在她说自己之前很孤独的时候,在她提起母皇的时候,在她说自己没有未来的时候,这个明明比绝大多数生灵都更加艰难不幸的的人族,总会长睫颤动,默默不语,眸中流露出叫姬宴雪倍感陌生,而又倍感温暖的心疼。
对她肩负的一切,姬宴雪自并不以为是负担与不幸,她认为这是自己应负的责任,并没有任何怨言;
母皇待她严厉,她更多的是想要与母皇较劲,让母皇无话可说,但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姬宴雪不是会自怜自哀之人,但是奇怪,明明连她自己都不在意这些小事,谢挚,这个在她眼里比她弱小得多、苦难得多的小姑娘,却会在意,会为她心疼。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但是姬宴雪很喜欢。
姬宴雪看向融为一体的新剑,它与之前比起来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可谓是焕然一新,华光灿灿,耀眼夺目。
以龙骨作为主体,其外流动着一层璀璨星火,虽与龙骨距离极近,但并未真正接触到它,而是巧妙地飘浮于龙骨之上。
而最关键的魔莲种子,正沉在星火的中心,这正是姬宴雪的巧思与手笔。
“看起来不错,不过还需要再修改一些细节。”
姬宴雪仔细端详着剑身,心中已有计划:“这里要磨短一些,还有这里也要改改……龙骨中心或许还可以凿出来一个孔洞,让魔莲种子嵌入,如此就完美无瑕了。”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这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姬宴雪自己即可完成,不需要谢挚再帮忙了。
“对了,你记得那个白芍有多高?”
剑就像衣物,其实也是需要量身打造的,个子高的人手臂长,自然所持的剑也比较长,反之则短一些;根据修士的战斗风格与体型不同,剑的宽厚薄厚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谢挚却不知道这层原因,懵懵地应:“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想了想,在自己头顶比出一个高度,“比我高一点,大概七尺多吧。”
五州之中,属大荒人身量最为高大,东夷人普遍纤细,个子也较矮,白芍在东夷已算高挑了。
——没有她高,姬宴雪在心里悄悄骄傲了一下,旋即又觉得,她堂堂神族,比一个东夷人族高也是理所当然。
“那我就放心了,磨短之后,应该正适合她。”
她指腹抚了一下剑柄:“通常,铸剑师都会为自己铸出的剑起名刻字,但是这把剑不同,给它起什么名字,到时候就交给白芍考虑吧,我不会落款。”
举凡炼器大师,都会给自己的作品留下标识,姬宴雪惯用的标识就是刻一枚星星,这把剑却不打算刻。
其一是因为这剑并非由她完全铸造,她只是融合加修复而已,自然不算她的作品;
其二是白芍若见她留下标识,恐怕心中不大爽快,她本来也懒得刻,就原样给她好了。
此番去东夷,完成昔日之诺,了了小挚的心愿,小挚就也就与那白芍再无牵连了,一想到这里,姬宴雪就十分愉悦,这也是她愿意答应铸剑的原因之一。
“待我彻底完成之后,我们就动身如何?”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谢挚没想到姬宴雪看起来比自己还心急,略想一想,也明白她的缘由,无奈地笑道:“好。”
其实,对于再见白芍,她心里十分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有些怕再见到她。
她预感到自己此行必定要伤白芍的心,她本意并不愿如此,可是她和姬宴雪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会令白芍伤心,也是无可奈何。
第二日,在谢挚的请求下,姬宴雪带着她去了神族墓地,拜祭她的母皇。
神族们死去之后,都会葬在冰层之下,姓名则会被供奉在祖庙当中,历任神帝也不例外。
祖庙高大肃穆,通体用冰髓筑成,乃是神族的圣地,一踏入其中,谢挚便感到一股冰寒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姬宴雪牵着她,朝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祖庙中响起,每踏出一步,地面都会闪现星辰的轨迹,应当设有特别的阵法。
在殿宇两旁,谢挚看到许多排列整齐的牌位,粗略扫去,竟有大半都是战死。
神族的祖庙里不设香火,也没有祭品,雪山顶的日光透过精心设计的冰髓层层折射进来,如同天然的灯盏,将整座殿宇照得明亮而又透彻,行走在其间,不觉得有分毫阴森可怖,反而内心充满光明与平静。
“这是神族的光辉殿堂,神族相信,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只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而已,死去的英灵会化作风雨,指引我们继续前行。”
姬宴雪转过头来望着谢挚,“我死去之后,也会葬入这里。”
谢挚悄悄拉紧神帝的手。
修士的确拥有漫长的寿命,但世间没有不死的生灵,她并不怕死,姬宴雪对自己的生死也分外豁达,但是听姬宴雪如此说,她心里还是漫开一片酸涩,竟是连想象都不能。
姬宴雪引着谢挚来到一处牌位前,取了一些净瓶中的水,轻弹三次,弹出去的水滴划出明灭不定的金色弧线,如烟花一般在半空中绽放开来,悄然消失不见,而后深鞠一躬。
“我母皇名叫元昭,号凌岳大帝,另一位母亲,在我幼时便过世了。”
她没有看谢挚,只是看着上方的牌位,语气平静。
“我对她的记忆很模糊,只听别的神族说,我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还在时,母皇并不如后来严肃,道侣去世之后,才威严日重,变得不可接近。”
“方才那个,是你们神族的礼仪吗?”谢挚轻声问。
姬宴雪一怔,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个,温和地道:“是,名叫弹水礼。拜祭先人时如此弹水三次,在水中灌注仙力,水滴会自己绽开,就像烟花一样金光闪闪,神族认为这样可以与先祖沟通。你想不想试一试?”
“想。”
姬宴雪走到谢挚背后,“那么,我教你。”
学着她方才的样子,谢挚手指蘸了一点净瓶的水,姬宴雪近乎是从后面半拥着她,垂下头,贴近着她的耳朵,有些发痒。
她能感受到女人美好的曲线与唇边呼出的热气,声音更是又低又柔。
谢挚有点不自然地抿了下唇,注意力有一瞬的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