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难道说呆气会在师徒之间遗传么?可是段追鹤明明很精明,却教出来白芍那样一个傻徒弟……

谢挚爱怜地摸摸女孩的头:“你只用告诉她,我姓谢。快去吧。”

第378章 师尊

女童脸一红,低下头应了声诺,提着衣裙匆匆离去。

姬宴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般的阵法里:“那是白芍的徒弟么?”

“我想应该是。”谢挚道:“以我传入的仙力,她能判断出我至少也是仙人境界;而接引一位仙人,只有派出自己的亲传弟子,才不算失礼。”

姬宴雪接过她的话:“不过她并没有亲自出迎,也就是说,一位仙人对如今的白芍来说,值得重视,但也不必太重视。”

一路上的见闻,足以让姬宴雪对白芍的修为与地位有一个大概的推断,她饶有兴致地笑道:“看来她现在混得还不错嘛。”

“让我猜猜,她应该是仙王境界?哼……倒有点意思。”值得她稍微高看一眼。

若是在真凰的涅槃池里再造过道宫,五百年还修不到仙王境,那简直不必活了。

谢挚有些担忧,提醒道:“阿宴,你待会不要太为难白芍,好么?也不要想着为我之前抱不平,她……”

姬宴雪对白芍的敌意很明显,她并不想她们二人起冲突,谁受伤她都不好受,而白芍显而易见敌不过姬宴雪,不论是修为还是性格。

“我知道。”姬宴雪打断谢挚,盯着她道:“你觉得我会为难她?一个白芍而已,还不值得我针对。”

谢挚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这下真的惹姬宴雪生气了,抓住姬宴雪的衣袖唤:“阿宴……”

她知道,姬宴雪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论是违背自己的规矩为白芍亲自炼剑,还是耐着性子陪她来东夷见白芍,其实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的。

姬宴雪那样骄傲的人,为了她,却仍然愿意一一应许,从来没有过怨言。

但是自己这句话,却是真正让她难受了。

姬宴雪面色冷淡,不看谢挚,自从她们二人定情之后,姬宴雪还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谢挚心中的慌乱越来越扩大,连忙软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们争斗……”

“可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本来就是不可能不争斗的。”

“我不喜欢白芍,她当然也不会对我有好感。”

终究还是不忍心见她惶然,姬宴雪心中微叹口气,满心的恼怒与被羞辱感稍微冷却,一时竟有些无可奈何,心道自己到底该拿谢挚怎么办才好。

她已经为她破了太多的例,但是每次一看她,胸中便仿似花朵开放,忽然又觉得,再破无数次例又有何妨。

但是还是生气,真的很生气。

她承认,自己的确不喜欢白芍,见到她之后,大概会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但又何至于真的为难她什么。

她要是真的想为难白芍,有千百种法子,每一种都能让白芍痛不欲生,可是她不会那么做,她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与品德。

小挚居然因为白芍,而对她那样说。

从有记忆起,姬宴雪便受到过数不清的误解,但她从来不解释,也不在意;归根结底,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可是她在意谢挚的想法。

在听到谢挚让她不要为难白芍的时候,胸中一瞬间骤然腾起的怒气与难过,让她自己也感到惊讶。

但是又做不到在谢挚拉着她衣袖道歉的时候仍然冷着脸,姬宴雪换了个方向,不去看谢挚,一看谢挚,她就忍不住要心软。

“……我还在生气,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坚冰裂开缝隙,看似冷硬,但分明就是软化的征兆,谢挚再了解姬宴雪不过,知道她肯这样说,便已是松口了,当即喜悦地勾住她的手,想哄慰她。

正在此时,笼罩寿山的阵法忽而整个一颤,像人心神巨震时不自觉的战栗一般,竟仿佛要崩裂。

白落书院的弟子都惊异莫名地仰起头来,注视着头顶泛起的巨大涟漪:“……这是怎么了?护山大阵不是和*院长的识海连接在一起吗,怎会如此不稳?”

“你的白芍要来了。”

姬宴雪转过身,惩戒般地捏了捏谢挚的耳垂,谢挚轻呼一声。

真想……再用力一点,弄疼她,像在兵器上留下标识一般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让她牢牢记住自己是属于谁的,之后永不敢再想别人才好。

可是又……舍不得。

姬宴雪低声道:“我还没有被哄好,待会继续,记得了么?”

谢挚捂着耳朵,眼睛却亮起来:“记得了,不会忘的。”

无形的屏障如暴雨下的湖面一般剧烈摇晃,最终像镜子一样破碎,从那被击碎处,奔出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来。

是白芍。

过了五百年,她仍然清丽秀美如昔,长睫浅瞳,肤如暖玉,手中捧着谢挚的戒指,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世间万物都乍然失去了意义,只是怔怔痴痴地盯着谢挚看。

谢挚注意到,白芍手上还戴着另外一枚——那原本是一对的。

……过去五百年,她竟一直都没有摘下么?

女童跟在白芍身后匆匆地跑过来,一叠声叫着“师尊、师尊”,无措又不解,她从未见师尊如此失态过。

方才她将戒指持给师尊,告诉师尊似有故人前来,师尊原本并不在意,闻言仍是神色淡淡。

这些年来,和师尊攀交情的人也不少,书院弟子都见惯了。

但在看清她手中戒指的时候,师尊却倏然变色。

师尊猛地站起身,打翻许多书卷也浑然未觉,拿过戒指仔细端详,如同捧着一个失而复得的至宝,眼眶慢慢红了,分明在笑,眼中却流露出怀念与悲伤。

她听到师尊口中哑声喃喃道:“这是……小挚的戒指……”

小挚?似乎是一个师尊非常在意的人……

女童忍不住看了一眼师尊的手指,自从她拜入红山书院时,师尊手上,就戴着一枚白玉戒,上面刻着芍药,一刻也没有摘下过,很多学生都曾私下猜测过这枚戒指的意义。

现在一看,这戒指和山下那女人给她的那一枚……分明就是一对的。

师尊将戒指珍而重之地握起来,好像终于平复了一点,问她道:“可知道来人姓名?”这次的态度,却是全然不同了。

大概是小挚的朋友……白芍想。

应该还很亲近,否则不会有小挚的遗物的。

戒指硬硬地硌着白芍的手,仿佛也硌着她的心。

不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要好好招待此人才是。

“姓名并不知晓……”

女童谨慎地答:

“那个人只说,她姓谢。”

“她说,您见了这戒指,就会知道她是谁的。”

师尊的回答她没能等到,她只感受到护山阵法剧烈波动的嗡鸣。

这代表师尊心神剧颤,甚至连识海都在动摇。——但是怎么会呢?她师尊可是仙王境!

白芍脱力一般地向下滑去,女童大惊道:“师尊!您怎么了……!”

她想扶住师尊,师尊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摸了摸她的头,急急道:“……她还说了什么?她容貌可有什么特征?她,她有多高?她一个人来的么?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姓氏能让师尊反应如此之大,但隐约明白此事对师尊极其重要,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道:

“别的没有说;她看起来非常美,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个子……好像比您稍矮一些,服饰有些奇怪,不大像东夷人。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气势逼人,叫人不敢多看,但也极美。”

“……”

“……”

她后面说的话,白芍已经完全听不清,她向后跌靠,抓住桌边,十指捏到发白,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好像有人在她耳边一圈圈反复地低语着什么。

直到耳鸣终于消失,她才发现,那根本是自己在呢喃。

“是她……就是她……”

一股强烈的预感抓住了白芍的心,逼迫着她飞一般地下山去,她想这人一定……!一定就是小挚了。那形容,除了小挚之外,她再想不出旁人。

白芍忘记了一切术法,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修为,只能想起用最原始的步力跌跌撞撞地奔跑,书院的弟子们见到她,都朝她尊敬地行礼问好,徒儿焦急地在身后叫她“师尊!”,她全看不见,也全听不见,脑海中如雾潮般翻涌起千万丝线,每一根都牵入她鼓动的心脏,一时期冀,一时恐惧,前一刻如上天堂,下一刻如在地狱,忽而想到这人倘若不是小挚,她要怎么办,但若是——若是真的……她……

护山大阵到了。

一挥之下,挡在白芍面前的阵法便碎裂开来。

世界在白芍耳中,有一瞬间的的静寂。

暮春的阳凡青翠鲜润,天空蓝得快要滴落,暑气将盛未盛,寿山脚下仍然凉爽清新,风声轻轻,碧叶蓬蓬,似有虫鸣。

在这画一般的景致中,立着一个纤瘦的女人。

阳光如薄水一般流淌在她的身上,连发丝都朦胧,让她看起来好像一个易碎的梦境。

白芍连呼吸都停止了一刹那。

这无疑是极美的风景,可是再美的景色,在景中人的衬托下,仿佛也不足为奇了,只能作为她的背景存在。

是真的。

她脑子里隆隆回荡着这三个字。

这不是梦,真的是小挚……真的是她。

五百年的时间足以积攒下太多悲楚苦痛,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谢挚说,她幻想过无数次谢挚活着的场景,但是在真正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谢挚的时候,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她,贪恋地看着她露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先是惊诧,再是……感怀与淡淡的哀伤。

“……师尊、师尊!”

徒弟追了过来,终于惊醒了呆立在原地的白芍。

对……对,她是要……是要见小挚的……

腿仿佛有千斤重,白芍艰难地拔步,一步一步,如同跋山涉水,走到谢挚面前。

临到谢挚近前时,她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又被谢挚扶住。

谢挚担忧地低唤了一声:“白芍,你没事吧?你看起来面色很差……”

回应她的是白芍的拥抱。

白芍从未将她抱得这样紧,谢挚几乎不能呼吸,被她的手臂箍得肋骨发疼,谢挚小声叫着“白芍……”想让她松开自己。

白芍头一次没有听她的话,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她慢慢在她肩头垂首,冰凉的湿意弥漫开来。

谢挚抵住白芍的手一僵,一点点垂落下来,没有再推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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