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姬宴雪想了想,笑道:“不必了,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大概以后也派不上用场了。”
她当年加固屏障,主要是为了防止佛陀再次西渡,但现在佛陀已经悄然换人,佛门早已失去扩张的能力,而东夷日益兴旺,隐有引领五州之势,之后必定要与其他几州相交通,这屏障已无用处,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就任它自行消亡吧。
“你要不要易容一下?去了东夷恐怕会很惹眼。”
谢挚笑着指指自己的眼睛,神族的金发碧眸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东夷又极少见到神族,姬宴雪一去,一定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不过——她的脸本身也够惹眼了。
“你觉得需要的话,那我可以试试。”
姬宴雪之前从来没有易过容,她对自己的容貌和神族特征一直都很骄傲,并不会特地掩饰,她也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了,完全不知道低调是何物。
其实真要说起来,神族是最适合易容的,她们掌有生命符文,甚至可以直接改变肌肉和骨骼的走向。
姬宴雪指尖一动,长发和眼睛便化作了黑色,她颇为新奇地捻起一缕黑发瞧了瞧,问道:“怎么样?会不会很奇怪?”
“嗯……”
谢挚本想回答,但却半天没能答话,只是盯着她,耳尖慢慢地红了。
少了一点光辉灿烂的耀眼,但是好像更……更妩媚美艳了……
乌发红唇的视觉冲击感。
“不奇怪,你就这样挺好的,很好看。”
谢挚有种莫名其妙的羞涩,小声说。
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真的不奇怪吗?我之前还没——”
姬宴雪照着水镜,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笑意一下子蔓延到眉梢眼角的每一处。
她抬起谢挚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不能躲避:“怎么了?不好意思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嗯?”
小心思被发现了,谢挚又羞又窘。
穿过屏障,即是东夷,赤森林仍然郁郁葱葱地在黑水中生长,从上空中望下去,只能看见漆黑如墨的树冠,如今已极少有人还记得,五百年前,曾有一只火一样的凤凰映亮所有人的面庞。
涌斯江的支流如毛细血管一般延伸进东夷的无数城镇,乌篷船在河流上轻盈地游动,忙忙碌碌地将各地的产物换作钱粮。
五百年没见,东夷比谢挚记忆中的更加繁荣了,许多地方当初只是贫穷的小镇,人家不过数十而已,如今早已成为了人声鼎沸的商埠。
其他地方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阳凡和寿山如今是何景象。
谢挚出神地道:“阿宴,其实我很发愁,我不知道,见到白芍之后说什么才好……”
五百年没见的旧情人,当初分开还是冲动下的不欢而散,再见面,总归是尴尬的。
或许白芍和象英一样,都早已有妻女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剑,也不知道,白芍会不会接受这把剑。
她是会五感杂陈,还是会因感觉被羞辱而愤怒?
谢挚还记得阳凡,记得寿山,记得爱喝酒爱赌钱的段追鹤和她凶巴巴的徒弟小双涟,还有白龟老祖,捕鱼养活全宗门的鹈鹕师叔……
那是一个十足可爱的地方,她曾真心实意地以为,这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会是自己的归宿。
姬宴雪道:“你若是不想去,那就不去了,我替你去将剑送给她也可以。”
小挚不见白芍才好呢,她正乐意如此。
谢挚失笑:“那还是别了,你们俩见面说不定得吵起来。”
她不用想都知道,她们俩一定合不来。
姬宴雪和白芍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和作风,一个骄傲强势,一个正直到有点呆,她真有点怕姬宴雪欺负白芍。
也不知道,白芍较之前成长了一些没有?还是那样不解世事么?
姬宴雪哼了一声,不屑道:“我怎会跟她吵架?我根本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
要不是陪小挚,她连东夷都不会来的。
谢挚笑着安抚她:“好啦,谢谢陛下愿意陪我。嗯……我记得阳凡离泽都不远,顺着涌斯江一直往东走就是……”
她当年去阳凡是坐在鹈鹕师叔的嘴巴里去的,其实并不大认识路,而且东夷水网密集,城镇风貌又较过去大有不同,因此一时之间颇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走,只得放出神识探扫一番,打算若是再不行,便下去寻人问问路。
以谢挚如今的神识,一息之间便能笼罩整个东夷,探得阳凡的位置自然也不在话下,姬宴雪见她很快便睁开眼睛,问道:“怎么样?找到地方了么?”
“……找是找到了,”谢挚犹疑地点点头,“只不过和我记忆中的差距很大。”
“我五百年前去的时候,阳凡只是一个小镇,寿山派也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宗派,算上白芍在内,总共也只有五个生灵,但是如今,却是大变样了……”
“那里现在有很多人,强者颇多,虽然比不上全盛时期的天衍宗,但在如今的五州,恐怕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宗门了。”
谢挚蹙眉:“此外还有一点……有些熟悉的气息,只不过却不是寿山派的人,但到底是谁,我一时却也想不清。”
“去看看就知道了,或许是你的故人。”
“……嗯。”
怀抱着一种奇异的心情,谢挚奔往阳凡,初时速度很快,快到的时候反而慢了下来,姬宴雪明白她的心情,并不戳破,只是陪着她。
但再怎样竭力慢行,阳凡还是已至眼前。
谢挚知道,这次是再也逃不开了,而且也必定得见这一面,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踏入了阳凡的地界。
一入阳凡,山光水色并着喧闹人声便都一齐涌到面前,俨然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大城市,寿山仍然像块温润的美玉一样坐落在阳凡之南,袅袅白云便是它的衣装,犹如上妆的美人。
东夷的风光与其他四州全然不同,大荒是荒土黄沙,北海是碧草连天,中州雄浑威严,南沼怪奇诡丽,只有东夷,温婉而又含情脉脉,雨丝如雾,江波如烟。
姬宴雪感叹道:“我少年时游历五州也曾来过东夷,却不知道,在泽都附近还有这样一处风景秀丽的所在。”而且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个讨厌的白芍。
谢挚拉住一个人,向她询问寿山派的近况,那人闻言却一脸茫然:
“什么寿山派?我从未听过。我们这的确有座寿山,但山上并无什么宗派,只有一个白落书院。”
……白落书院?这是太一神的名字……
谢挚立即联想到了红山书院——夫子一直都很敬仰太一神,每餐之前总要心中默默祭拜。
而东夷在夺运之战时便不是主要战场,又远离昆仑神山,受神族影响最小,其实对太一神很漠然。
东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书院起这样一个名字?
谢挚的心怦怦跳起来:
这个起名的风格,难不成,这书院里有她当年在红山书院的故人么?
裂州之战中,龙族曾特意分兵攻打红山书院,留下来的弟子无一幸免,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尽数殉国,但也或许……或许有侥幸逃出来的人……所以她方才神识扫视时,才会觉得隐约熟悉。
没想到还有可能在东夷遇见曾经的师兄师姐,谢挚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勉强缓了缓才问:“不知这白落书院的院长是谁?”
妇人非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像谢挚这个问题是在问太阳从哪升起一般不可理喻。
“——白落书院的院长,当然是白芍仙尊啊,难道你不知道?”
“白芍……仙尊……”
白芍的名字和仙尊组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堪称陌生的名号,谢挚有些恍惚地喃喃重复了一遍,心想白芍现在已是仙人了么?不,也可能已是仙王了……
“我们若想见她,要怎么做?”姬宴雪问。
妇人耸耸肩,谢挚施了神通,因此在她眼里,姬宴雪和谢挚都只是面目普通的凡人:“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修士。”
她很好心地道:“你们有事求见仙尊么?若有灾厄,仙尊说不定会出手相救。”
说起白芍仙尊,她整张脸都亮堂堂的:
“白芍仙尊是个大善人呢!我们人人都爱戴她,她比佛陀还要厉害,就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听说她长得就像仙子一样漂亮!白落书院的弟子也很好,常常下山到处帮我们忙,哎哎,你们简直不知道……”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气白芍的事迹,什么一招斩邪魔,什么施药救大疫,最后不无感慨地作结道:
“……总之,若是没有白芍仙尊和白落书院,就没有我们阳凡的今天!我奶奶说,几百年前,阳凡还只是一个小镇子,可是今天——您看看,阳凡比起泽都也不输阵!”
妇人很骄傲地挽着篮子走了,只留下还在原地发怔的谢挚。
看来白芍在这五百年间做了许多事,这才能在民众间有如此好的口碑……
是啊,她那样的性子,必定是要助人救难的。
直到今天,谢挚也还记得白芍当年在湖边对自己说的大愿。
她说,想要所有生灵都平等幸福。
不能救所有人,让一部分人平等幸福也很了不起了。
谢挚与姬宴雪穿过人群,来到寿山山脚之下,据说白落书院就建在山上。
这里很是静谧,没有凡人,也没有人把守,只有一条窄窄的山路蜿蜒上去,隐没在苍翠之中,台阶覆着绿苔,竟和五百年前一般无二。
居然没人看门么?还是说,随便都能进?
谢挚试探着迈上几个台阶,果然感受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阻挡她不能再向上,正是一个镇山阵法。
这阵法相当精妙,不过在谢挚眼里则就不大够看,她最擅长的就是符文,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这阵法,但这样就不是友好地拜访,而是挑衅甚至示威了。
谢挚自然也不会这样做,她渡入一缕仙力,轻轻触动阵法,如同扣响门扉,便开始耐心地等待书院弟子来到。
果不其然,一刻不到,便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小童打开了屏障。
她用红绳扎着双鬟髻,雪白清嫩的一张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对谢挚与姬宴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不知高人驾临,师尊特命我前来接引,若是不弃,二位可愿入书院一叙?”
谢挚渡入的那一缕仙力非常精准,任何一个有眼力的人都能辨出不凡,知道来者至少也是仙人境界,并且没有恶意,而是友善的客人。
这女孩年龄至多不过七八岁,但说话却文绉绉的,一板一眼,十分老成规矩,谢挚一下子便猜中她口中说的师尊一定就是白芍,心道白芍自己傻就算了,现在收了弟子,连这样乖的一个小女孩也教得像她一样傻。
她捏了捏女孩的脸蛋,将早已取出的戒指递给她,正是五百年前在赤森林时,白芍赠给她的那一枚:
“劳你将这个交给你师尊,她见到了,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听她语气自然熟稔,似乎与自家师尊颇有交情,女童愕然抬头,谢挚恰好于此时解开神通,露出真容,便瞧见眼前这女人明艳美丽,虽着素衣,却如珍珠一般放着莹莹光彩,含笑的模样更是好看极了。
女童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去看谢挚身边人。
这一瞧更加了不得,另一人的美貌与这个女人不分上下,甚至还更加耀眼,是不同风格的美,令她想起正午时分的太阳。
只是她面上有些微微的不耐与冷淡,似乎很不高兴来这里,被那素衣女人一牵,这才神色好看了点。
“……还未请教……请教尊者的姓名?我好向师尊通传。”
短时间内被美色接连冲击,女童愈发显得呆了,磕磕巴巴地问,惹得谢挚禁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