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沉浸在回忆中,面色苍白,连呼吸都在发抖,谢挚心中叹息,叫了一声她名字,令她回神。

“是……”白芍真心实意道:“小挚,你还活着,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简直像在梦里一般。”

“知道之后呢?你什么也没干?”姬宴雪漫不经心地问。

“自然不是。我……当时失魂落魄,再无心修行,去了赤森林,想要打开东夷与中州之间的屏障,前往西荒吊唁,总算也要……见小挚最后一面才好。”

说到这里,白芍又看了一眼姬宴雪,“只是……”

姬宴雪嘲讽一笑,道:“只是那屏障是凤凰神王所设,又曾被我亲手加固,佛陀全盛时期也绝打不开,更何况你。”

这确实是实话,白芍无法反驳。

倒是谢挚若有所悟:“我们穿过那屏障时发现它削弱了很多,这样说来,是因为你么?”

白芍苦涩一笑,道:“正是。”

“我苦破屏障仍然不开,干脆便住在了赤森林中,一面修行,一面尝试打破。”

“我在那里,救起了一头白虎,它旧伤未愈,又不熟悉地形,不慎落入水中,被我救起。”

她那时昏了头,心中存着一个幻想,盼望着谢挚哪天还能忽然出现在赤森林里——就像她们最初相遇那样。

故此,在她远远看见一道白影落入黑水之时,白芍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

谢挚一怔:“白虎……?”当年在红山书院里,她就有一位白虎师姐。

白芍点头:“是的,白虎。”

“她是从中州逃出来的。她说,她曾是红山书院的弟子,名叫秦无疾。”

“你说什么?”谢挚心神巨震——居然真的是白虎师姐!激动道:“秦师姐……是秦师姐……!她还活着……”话至最后,已然哽咽难言。

她当年初入红山书院时,夫子便是将她交给了柳真和秦无疾照顾,这位白虎师姐面冷心热,对她很是宠溺,谢挚曾经坐在她身上满书院地跑。

谢挚待在红山书院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对那里的感情很深,红山书院是一块安静祥和的求学地,她在红山书院认识了许多好朋友,还有关心她的师兄师姐,和蔼可亲又充满智慧的孟夫子……那些回忆至今仍然在谢挚的脑海熠熠生辉,时常温暖着她,

白芍早于秦无疾处得知她们认识,这些年来,秦无疾和她讲了很多谢挚当年在红山书院的趣事,什么写诗文奇差,去藏书阁夹带书籍,气得浣熊长老咬牙,活泼开朗能闹腾,还想骑着她玩,她被央求得没办法,只好勉强答应……

每次说到最后,秦无疾脸上总会露出混合着温柔怀念与痛恨阴郁的复杂神情,继而沉默不语。

她对红山书院的感情比谢挚更深许多,又曾亲眼见书院毁灭、师长同门牺牲,一生也难以走出。

“是的,她还活着,现在她是白落书院的护法长老了……”

白芍习惯性便想要为谢挚擦泪,神帝却很自然地替她做了想做的事,动作之间透露着一股旁人难以插足的亲密,那种亲密,只有经年累月的近距离相处才能培养出来。

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中,白芍不知所措,只愣愣地叫了一声:“小挚……”

迟来的异样感与警惕心终于升起:好像不对劲……

神帝分明一路冷淡,但对着小挚却出乎意料地温柔,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谁也能看得出来;

而小挚对神帝也……很信赖,没有半点防备。

而她知道,小挚并不是会随便接受他人示好的人。

“怎么了?”姬宴雪回眸看她,满意地在白芍脸上看见黯然与失神。

“没什么……”

到此时白芍如何还能察觉不到神帝的敌意,她猜想神帝或许对小挚有意,五州一直都有流言,说摇光大帝风流不羁……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小挚竟然会不拒绝呢?难道说……

不,不会的……她相信小挚不会那样。

白芍忽而恐慌起来——若是小挚喜欢上姬宴雪,那她该怎么办?

她深知自己比不上姬宴雪,不论是容貌还是其他,这是显而易见之事。

论修为,论地位,她的确比之从前是大大长进了,可是无论如何,也还是比不过姬宴雪;就算是巅峰时的云宗主,恐怕也不能。

姬宴雪实在是太优越了,她什么都不说,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强烈的威压与存在感,无法叫人忽视,如今更是让白芍心中充满了危机感。

毫无疑问,这不仅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对手,更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情敌。

“秦师姐现在哪里?我能……见她一面么?”谢挚忐忑又期冀。

面对谢挚的时候,白芍却无法说出任何责怪之语,仍然温柔:“自然可以,秦师姐也很想你。只是她现下正在外游历,我已传音请她回来了。”

白芍定了定神,在心中劝慰自己:

小挚与她分开五百年之久,她又这样好,有人爱慕她,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神帝应该是还在追求她吧?那么她并不是毫无机会……

“秦师姐身上负有书匣,三百年前,我们合开了这座白落书院,书院的大部分藏书,都是秦师姐从红山书院带来的。”

“当初为书院起名时,我本想叫落虎书院——若不是她落入水中,便也不会有这个书院,但是她想了想,说不如改叫白落书院,这样既融入了我的姓氏,也正应了太一神的名字。听她说,红山书院的九轮圣人,对太一神是很尊崇的。”

“当年在佛陀秘境中,太一神还曾指点过我由一化万、再由万入一的道理,我也很感激她,于是就取了这个名字。你……你喜欢吗,小挚?”

谢挚道:“是很有意义……太一神对我来说,也是如母如师。”

“白龟老祖、段师父、鹈鹕师叔他们都还好么?还有双涟。”

谢挚还记得那个聪灵机敏的小姑娘,她临下寿山时,她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送了又送,要她一定要和大师姐早日回来。

现在,她回来了,可是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们都很好,双涟也长大了,”谈起师妹,白芍眼中也满是感慨的柔色:“她现在在书院里做老师,脾气还是那样风风火火,又颇为严格,学生们都很怕上她的课。”

白芍的住所是一处白墙黑瓦的小院落,在一处假山之后,十分简朴清静,令谢挚想起多年以前白芍在寿山所住的石洞,里面只有一张竹床与一副桌椅,今日她已是书院之长,却仍然不减当年朴素。

白芍本身就是对外物很不在意的人,谢挚一直觉得,只要给她一片能遮雨的屋檐,她也能安之所素。

“寒舍简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兰壁,去煮茶。”

姬宴雪唤住兰壁:“我也什么地方都能住,并非挑剔之人。”

“不过,茶就不必了,我不进去。”

姬宴雪根本不想跟白芍同屋而处,一路上她已经忍受得足够了。

白芍这个家伙分明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吧?为什么她还能对她这样客气?难不成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若是她,一定早就发作了。这人真是奇怪,姬宴雪感觉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她。

“让兰壁也出去玩吧。白芍,我有话和你说。”

谢挚没有回头看,已经一人率先走了进去,白芍心有预感,踌躇一下,才惴惴不安地跟着进去。

——小挚要跟她讲什么?

终于能和小挚独处了,可是看样子,好像得到的,却并不是她所期望的。

门在白芍身后合上,她一进门便想道歉:“小挚,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对不起,我不该……”

谢挚豁然转过身来,盯着白芍的面庞,慢慢露出一点冷笑,她觉得这件事真是可笑而又讽刺。

现在对她说这些,白芍不觉得太迟了吗?

白芍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事到如今,她也看不懂了。

白芍为她气势所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喃喃叫:“小挚……”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小挚很陌生。

从前,小挚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吗?……她想不起来了。

原来她也会对自己无情又讥诮,言语如刀锋。

“白芍,你觉不觉得自己很奇怪?”

“——我们不是早就分开了么,我生不生气,跟你有什么关系?搞得我们好像还在一起似的。”

第380章 依仗

窗外朦胧的光斜射进来,打在她们二人中间,空气里仿佛有许多小虫般飞舞的尘埃。

白芍愕然道:“……我们什么时候分开了?”

到了这时候,白芍还在跟她装什么?谢挚愈恼,冷声道:“五百年前,我们离开真凰仙岛,海边的那个小镇子里,你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吗?”

白芍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是那并不是……并不是分开,”她惶然地解释:“我从来都没有想和你分开,小挚……我只是、只是想冷静一段时间,并不是真的……”

谢挚难以置信,细细去看白芍神情,知道这是实话——白芍从来不会说谎,对她更是如此。

她心下一片冰凉,愈发觉得荒诞。

……居然是这样吗?

如此说来,白芍从未动过想和她真正分开的念头,她却错将她的话当成了恩断义绝。

“小挚,我知道错了,怎样怪我都是理所应当,我——”

白芍还想再说,谢挚闭了闭眼,打断她道:“来不及了,白芍。”

“……什么?”

“我说,来不及了。”

她直视着她,字字清晰而平静:“我现在和姬宴雪在一起。”

“我们已经成婚了,在白象氏族,我的族人和昆仑神山都见证过的。”

白芍面色苍白,仿佛呼吸不过来,摇头道:“姬宴雪……?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我又没有道侣,和谁在一起都有可能,也都理所应当。”

白芍垂下头,重重地喘了口气。

她茫然地消化着自己听到的一切,眼前一阵阵地回旋。

……小挚怎么会和姬宴雪在一起呢?怎么会?

在白芍心里,摇光大帝就像神坛上的人物,离她们很遥远,她已独身三千多年,跟她们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如果她是人族,应当是一支家族的老祖。

而小挚之前同她也不是没有谈起过摇光大帝,她那时的口吻……分明就是不喜欢的。难道她会喜欢上曾经厌恶的人吗?

小挚死而复生,本是极大的喜事,她本以为终于要苦尽甘来了,从今以后可以与她长长久久地相守相伴;

可是,小挚带给她的,却是这个消息。

白芍终于明白,为什么姬宴雪会陪谢挚前来*东夷,并说这是自己应做之事,姬宴雪对她的敌意也能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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