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莎普爱思滴眼睛
精疲力尽的飞行之后挨着一具暖烘烘的柔软身体十分舒坦,它愉快地眯起眼睛来,缩着脖子四处打量,这下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下子惊奇地瞪大眼睛,连连戳谢挚的肩膀:
“哎哎……小挚小挚,你看那里!”
在一片如银的月色里,茫茫无尽的戈壁好似海滩一样起伏不定,看上去竟隐隐有几分奇异的梦幻;放眼极目望去,在戈壁的尽头处,竟有一座水晶宫殿的瑰美轮廓赫然耸立在天与地相接的边缘!
“那里好像有一座水晶宫殿哇!”火鸦兴奋地叫道——这是不是什么上古神祗的遗址宝藏?
“你说什么……一座——水晶宫殿……?”
人族少女仰起脸来,面上却没有火鸦以为的欣喜激动,只有一片压抑着的恐慌不安。
“是啊……怎么了?”火鸦一愣,对她的奇怪反应一头雾水。
“……大荒之中时有奇地,乃上古时诸神混战之所,大道破损,气机错淆,遇之罗盘不转——”
谢挚举起手中的黄铜罗盘,那上面的指针正在如晕头苍蝇一般飞速乱转:
“并且,太古时的大荒其实是一片碧波万顷的海洋,漫无边际,有许多龙族聚居于海底,建造有辉煌的水晶宫群,但后来又随着神战的爆发而销声匿迹于世间了……”
她望向戈壁尽头处那片连绵不绝的水晶宫殿:
“你知道么?大荒人之中有一句俗谚:‘倘见水晶宫殿,太古战场乍现。’”
火鸦听明白了她的话,但它心中还抱着一丝微末的希望,终于还是抖抖索索地发问:
“你、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
谢挚想起了那只白胡子蝙蝠劝告她时说的话,她当时太累了没有听清,现在想起来,它分明是在说——
她叹息一声收起罗盘,低声道:“我们误打误撞,来到了一片太古战场的遗址。”
——前面就是太古战场了,老夫不能再往前去了。
怪不得那只老蝙蝠临走时的惋惜神气好像她马上要死了一样,又是“呜呼哀哉”又是“时也命也”的——在它看来,谢挚大概是个一心寻死的糊涂蛋。
谢挚苦笑了一下——不过它也没说错,她可不就是马上要死了么?
族长当时讲的故事还言犹在耳:古往今来,能活着走出太古战场的生灵少之又少,其中甚至还不乏仙王和半步神祗,但他们谁都没能走出来;她不是自大之人,当然也不觉得自己和火鸦小狮子几个能运气好过那些手段通天的大能。
“走吧,火鸦。别害怕。”她拉起来已经瘫倒在地不敢动弹的黑色大鸟。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想灰心丧气,坐在原地白白等死。这不是她的风格。
她要探一探这太古战场,看一看它到底有什么灵异之处;那样即便是死,她这一生也算是够本了。
小狮子顺着她的手臂爬到肩膀上,满眼担忧地舔了舔人族少女的脸颊——它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太古战场的厉害,只是感到此刻谢挚的心情十分沉重,“挚姐姐……你怎么了?”
碧尾狮当初将女儿交给她,让她做它的主人,不过谢挚跟小狮子的相处倒并没有以主人的身份自居——她觉得那样怪怪的,而是更像朋友一些,因此小狮子也只是跟着白象氏族的孩子们一起叫她“挚姐姐”,而不是唤她“主人”。
“没什么……”谢挚抚了一把小狮子光滑柔顺的皮毛,心中有些怅然——小狮子才这么大点,居然也要跟着她一道死了,这真叫她难过。
“哎,你想要有个名字么,小狮子?”她挠了挠翡翠小狮毛绒绒的下巴。
她不想让小狮子无名无姓地死在太古战场里。
当初碧尾狮就说她可以给小狮子起名,但她顾虑着自己读书不多,便一直犹豫着没有起;等回到氏族了呢,族长也好,祭司也罢——还有玉牙白象,她们都比她渊博得多,给小狮子起的名字一定又雅致又好听,但她那时事情太多,一时之间又忘记了。
“可以么?”小狮子动了动耳朵,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十分欢喜。
“嗯……让我想想……”
谢挚一边走一边苦思冥想,“你看噢,你皮毛碧绿如玉,上古年间祖上又是神族宠兽……不如……不如……不如就叫你小绿吧!”
“噗……”
小狮子还没表达意见,一旁蔫头耷脑的火鸦倒先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小绿……我看你不如改名叫小紫算了——反正你戴着顶紫帽子嘛!真没见过你这么起名字的……”
“怎、怎么了嘛!我读书少还不行嘛!”谢挚也知道自己这名字起得实在不好,分辨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
“那你是不是还想给我起名叫大黑?”
被谢挚这么一打岔,火鸦的心情也轻快了一些,没有方才那样慌乱无措了,它欠兮兮地偏过头来笑。
“我——哪有……!”谢挚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嘴上不服软,但却已经悄悄地红了脸——实不相瞒,她之前的确有想过给火鸦起这个名字。
火鸦便很骄傲地一昂头:“哼,我自己有名字呢!不劳烦你给我取!”
“叫什么?”谢挚好奇,“——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名字?”
“我当然有名字——难道你就叫‘人’吗?告诉你,玉牙白象碧尾狮她们一定也有自己的名字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火鸦抖抖尾巴,挺胸抬头道:“我叫朱眉!从的是朱雀的朱姓。”
“噢——”
谢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朱眉么?我记下了。你这个名字好生妩媚呀,听起来像个女孩子一样……”
火鸦气急败坏:“我本来就是母鸟——还是很漂亮的母鸟!”
第46章 神血
太古战场是上古年间神祗混战留下来的遗址,广袤无垠,反正罗盘在此根本没有用处,谢挚于是也干脆不再去看,只是且行且看,一路东张西望地慢慢行走。
随着她们逐渐进入太古战场遗址内部,很早就出现在空气中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越变越浓,到最后几乎如同实质一般,直闷鼻子;
而小狮子过于敏锐的嗅觉在此刻却成了负担,铁锈般的浓重血腥气熏得它皱着小脸,紧紧地埋头在谢挚怀里,半点也不肯出来。
“啊……我们脚下的沙土竟然是红的!”
借着如水的月光,火鸦终于看清了地面,吓得它慌忙抬起一只脚爪作金鸡独立状,“这是什么?——是血吗?”
“不知道,”谢挚弯下腰,用手指按了按沙地,指腹竟有一丝濡湿之意。
在凄寒的如银月光照射下,天尽头处那座宏伟瑰丽的水晶宫殿依然如梦似幻,只是她们脚下的戈壁却是一片湿漉漉的血红——这是一片被无名血液浸透的广袤沙地,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惊人气息。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被染红了的手指——沙地上的血液还新鲜得如同刚从谁的胸腔淌出一般,抚摸上去,竟然还是温热的:
“……如果这真的是血,那这是谁的血呢?”
是死在神战之中的神明血液,还是后来者的血?
这里从古到今到底死了多少生灵,才能将这样广袤的一片沙地彻底染作鲜红?
“小挚,你快来看!”
前面传来了火鸦的叫声,谢挚掐断思绪答应了一声,“怎么了?——我来了!”
她奔过去,赫然看到了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紫袍黑发的中年男人,相貌颇为英俊,须发乌黑浓密,气质威严尊贵,头佩青玉冠,腰束象牙带,衣服上绣满了精致的金色暗纹,只是眉眼之间压着一股抒发不开的郁结之气,损了几分他原本应有的仙风道骨;
他盘腿坐在沙地上,双目微闭,一手捏指掐诀,似乎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悟道,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一柄青莲拂尘,面色与常人无异,皮肤仍旧红润而有光泽,看起来还如同活着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猛地睁开眼睛,审视面前正大胆注视着他的少女。
“他这是……坐化在这里了么?还是受谁攻击?”
谢挚绕着他走了几圈,试图寻找出来几处伤口来以此确定他的死因,但别说伤口,甚至连一处破裂的衣摆都寻不到。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紫袍男人确实已经死了没错——从他状若鲜活强壮的身体上,她感觉不到丝毫生机。
“他是怎么死的呢?真奇怪……”谢挚真想不明白。
明明没有一点外伤,但也不像是坐化——有谁放着自己好好的洞府不用,反而要不远万里地跑到大荒的太古战场来坐化呢?
她看出来这个男子并不是大荒人——他身上的服饰更近似于中州人一些。
步入仙人境之后,肉身将会化作珍宝,骨骼血肉无不晶莹剔透,死后历经千年仍可不腐不坏,这个男人或许就是仙人境的大能,居然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
“嗨,咱们管他是怎么死的呢!”
火鸦张口就咬住紫袍男人手里紧握着的拂尘往外扯——它一早就看上了这东西啦!
它想得很完美——既然这拂尘的主人看起来如此不凡,那么它一定也是件至宝!那么不要白不要,干脆拿来给小挚使!
“哎哟,怎么回事,这老头子握得还挺紧……”火鸦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嘟嘟囔囔地抱怨。
谢挚急道:“火鸦,别——”
“怎么啦?”
谢挚制止得晚了一步——火鸦使劲地一扭脖子,已经将那柄拂尘拔。出来了,此刻正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朝谢挚无辜地看:
“你不让我拿?为什么不让?这个老头已经死了——这是个无主之物!”
“……我真是没话跟你说!”
谢挚气得一跺脚,将它揽到自己身后来,飞速离开此地,“你怎么见什么都拿呀!”
有的大能会在法宝上刻下秘咒,一旦宝物离体就会自动触发,她怕火鸦拿的这柄拂尘上也有类似的咒语。
她狠狠敲火鸦的脑袋:“你迟早哪天会因为贪心落下大麻烦!”
火鸦还很委屈,“怎么了嘛!我给你取宝贝你还打我……”
它邀功似的将那柄青莲拂尘送到谢挚面前,“给你,别再打我了!我……”
话音未落,那柄散发着淡淡碧光的拂尘就在它嘴巴里化作了一捧灰尘,四散在沙地上,再也分辨不清了。
“哎哎,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化成灰了呢?”
火鸦呸出来一嘴巴沙子,不信邪地将眼睛贴在地面上,还试图寻找出拂尘的遗迹,“你们人族做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脆……我一碰就散了……真是——”
“别找了!”
看着地面上那捧青色的灰尘,谢挚心中忽然一动,“我们去看看那个紫袍道人!”
不出所料,方才那个还鲜活得仿佛随时要站起来的男人此刻也已化作飞灰了,地面上只剩下一堆散乱的紫袍玉带。
“为什么会这样呢……”
谢挚犹豫片刻,蹲下身子,用漆黑小剑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团衣物,试图在里面发现什么线索,却什么都没能找到,最后只好失望地重又站起来:“想不明白……算了,我们还是继续走吧。”
“不……”
小狮子忽然跳下来,咬住那件紫袍抖了抖,将它摊开在谢挚面前,“挚姐姐……你看,上面好像有字。”
谢挚一惊,连忙蹲下察看:“……好像真的有字!”
火鸦也凑过头来,三颗小脑袋一起异口同声地念出了紫袍衣襟上写的几个大字:
“莫入水晶宫殿!”
这几个字是用鲜血写在衣襟上的,字迹非常潦草杂乱,似乎透着一股铭心刻骨的惊慌恐惧,直到现在还血色淋漓,仿若刚刚被男人蘸着血涂抹在衣服上一般。
这紫袍的颜色是一种深沉的暗紫,且还布满暗纹,谢挚刚刚光想着从中翻拣出什么东西,这才没注意到上面血作的字迹;还是小狮子鼻子灵敏,闻到了上面极其浓重的血腥气,发觉了不对劲,跳下来提醒谢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