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灵体神色凝重,抬颈望了一眼天空,声音渐低。

“或许有人攻进来了。这个人不是那个老者,而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谢挚心中一惊,她原本以为是那个白发老者动的手脚,“你怎么能确定的呢?说不定就是他呀!”

除了他之外,还能再有谁呢?谁还会花这么大力气进入金乌梦?进入金乌梦对这个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不,”金乌梦灵摇首,“那个老者是偷偷潜入进来的,他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非常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龟血树告诉你有这么一个人,连我也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但是破坏金乌梦内部的人不一样……此人虽然也竭力低调,但由于是在修改这里的规则,因此并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神鸟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总之,小挚,你多加小心吧。”

从未见过的危机四处顿生,此刻,连本应最熟悉这里的金乌梦灵本身也不由得油然生出了迷茫不定之心,不知道她们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

到底有多少势力进入了金乌梦……

谢挚感觉自己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像绑着一块大石头一样,她抿着唇点点头,“我会的。”

“我们走吧——有我在这里,不用怕。”

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因为她会保护所有人。

白发老者在金漠区的最深处,离谢挚所在还有千里之远,谢挚只知道一个大概方向,并不知道他的具体方位,也不知道他在察觉到自己的窥视之后会不会移动到别的地方,又会不会提前设下埋伏。

敌在暗我在明,这情况真是糟糕至极,但谢挚却不能不去找他——毕竟金漠区的无数条鲜活性命,还系在他一人手中。

此番即便是龙潭虎穴在候着她自投罗网,她也定要舍命去闯上一遭!

为了更快搜寻到白发老者,谢挚还特地拖上了要死要活的龟血树——它曾见过那个老者一面,且又根须发达,追踪气息的能力比狼犬甚至还更强几分。

龟血树一族普遍胆子极小,要不然也不会演化出假死的特殊能力,谢挚遇到的这一棵更是个中翘楚,特别惜命。

它原本当然是不愿意跟谢挚一起走的,但在娇小漂亮的人族少女笑眯眯地抽出了背上的胖竹笋,温柔地将翠绿剑锋架到它树干上之后,龟血树立刻改变了口风,慷慨激昂地宣布自己忽然又想去了,愿意为谢挚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直到谢挚艰难地将它拖上金乌梦灵的脊背上时,一直都乖巧如鸡的龟血树这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尾音长长地拉在天空中,许久都不能消散:

“啊啊啊……我恐高啊——!!!”

“别吵了!”

怎么一棵树这么能大喊大叫呀!谢挚无奈地捂住了耳朵——她本来是想捂住这棵哭天喊地的怪树嘴巴的,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它的嘴巴到底在哪,只得选择先捂住自己的耳朵。

再由着龟血树惨叫下去,她们就成了一个活靶子!到时候白发老头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倒是全暴露了!

“你再吵,再吵我就把你当柴烧!”她凶巴巴地皱眉威胁。

“可是真的好高……”

龟血树抖抖索索,变得甚至比谢挚刚见到它时更加枯干了,叶子大把大把地掉,“呕……我好想吐!”

说着它就喷出来一大口鲜红色的树液,溅了谢挚满身满脸,弄得爱干净的人族少女顿时便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呀……你干嘛!”

其实龟血树的树液一点也不脏,相反,它的色泽非常澄澈净透,甚至还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润泽清香,在上古年间,神祇就常常拿龟血树的树液做酿酒的原料,但谢挚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这是它的呕吐物。

身上的树液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直接将她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谢挚气得头晕,“……我跟你没完!”

要不是还要借龟血树的根须探查白发老者的气息,她发誓自己绝对立马就要撅断它!

“……真是对不起!呕——”

这样一路吵吵闹闹,载着谢挚和假死状态的龟血树的金乌梦灵终于飞到了旅途的终点——

“到地方了!”

谢挚率先迫不及待跳下来,她已经快受不了跟一直在晕鸟呕吐的龟血树再共乘了。

“这里就是我在观望时看到的大致地方!”虽然并不确切,但也足够了!

谢挚将还看起来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蔫巴巴龟血树从金乌梦灵背上拉下来,“你先探查吧——我去在四周找找看有没有那个我看见的山洞!”

在她观望时曾经瞥见过那老者存身之地的一角,他当时应该是正坐在一处漆黑的山洞里,虽然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换地方,但她也得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还说人族软弱可欺呢,依它看,谢挚可比一些上古神兽都更能使唤人……最令树悲愤的一点是,它还的确打不过她!

龟血树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将萝卜状的粗大根须缓缓扎入地面,枝叶重新变得翠绿繁茂,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寻记忆中那个恐怖老头的气息。

“小金,你留下来保护它吧!”要不然,龟血树一棵胆小树在这里不大安全。

嘱咐完金乌梦灵之后,谢挚便如灵兔一般,警觉而又敏捷地出发了。

符文在人族少女身上如星光一般明灭不定,她一定得找到那个食人老者,杀了他永绝后患才行!

第81章 梨龙鳞

牧首府中。

屋外洁白的雪尚未消融,在青瓦上放着莹莹的光,但室内却蒸腾着湿润的水气,鲜艳欲滴的桃花正在白玉净瓶中含苞待放,将春意永久驻留在了屋室里。

姜既望轻挽衣袖,姿态从容地斟好一盏茶,微笑着递给对面人:

“钱城主,这是我从歧大都带来的茶……名叫梨龙鳞,上古年间曾是神祇的待客礼物,滋味尚可入口,你尝尝?”

“哎……”

钱进慌忙停止了继续捻动拇指上的绿玉扳指——这是他在紧张时的表现,他在姜既望面前总是有些战战兢兢,即便如今知道了她的温和性情,也依然如此——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垂手恭敬地应了一声。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梨龙鳞呐!——从古至今最好的仙茶之一!

这种茶因为形似真龙鳞片、在茶树上时有清润梨花香从而得名,并不仅仅是简单的饮品,对修士来说也是一种珍贵非常的宝物——

有传言说,若能得尝梨龙鳞一口,灵台数日都能保持清明如洗,心境宁静安寂,神思焕发透彻,好处裨益良多,对观悟符文等等都帮助很大;

但因为梨龙鳞产量极低,并且数目极少,只有人皇所辖的药园中才保留下来了当世仅存的几株梨龙鳞茶树,因此,梨龙鳞向来只有大周皇室,和一些极少数的仙王权贵才能享用到。

这次,他可真是沾了牧首大人的光,才能尝到这样的好茶了……

下意识地,钱进荣猫着腰特意站起来了一点,眼睛紧紧地凝在那枚小荷苞一般精致秀美的浅青瓷盏上,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将嘴唇贴在杯沿上,小小地呷了一口——

一股极清凉的新鲜气息顿时自他的口腔喉咙涌入了四肢百骸,顷刻之间如云雾一般走遍全身,仿佛对他整个五脏六腑都做了一番最透彻的洗涤,令矮胖的中年男人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喟叹,甚至舒坦得翘起了乌黑的小胡子。

“好茶……好茶!”

钱进荣吐纳良久,浑身骨骼如生长一般不断噼啪作响,符文间或闪烁明灭,一丝都不舍得将茶气漏出来分毫。

当他终于睁开眼睛时,口鼻中随之缓缓喷出一股乳白色的龙形雾气,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了半天,这才一点一点地消散而去。

“多谢牧首大人赐茶!”

钱进荣神采焕发,恭恭敬敬地弯腰朝姜既望长施一礼,连往日因为装了过多思虑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目光都清亮了许多。

在他饮下方才的一口仙茶时,他感到自己往日在修行上遇到的一些疑难与困惑忽然通畅了不少,心境有了新变化,甚至连久久没能再进步的修为都微不可察地增加了一些。

虽然只是极细微的一丝增加,可这也足够令钱进荣感到狂喜——他的修为已经停滞原地太久太久了!

这还只是他浅浅地饮了一口梨龙鳞的受益而已。

若是能够天天饮用这种仙茶,真不知道该是多么有福气……

“钱城主既然喜欢,那这包茶便送给钱城主吧。”

美丽的牧首神色不动,仍旧那样温雅端方,从容镇定,好像这贵比仙金的名茶只是一个可以言语之间随手送出去的小玩意,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这太贵重了!”

送礼的人尚且轻飘飘不在意,被送的人却一瞬间被吓得脸色变作刷白,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钱进荣惶恐至极地拜下去,将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王上……不,大人!我不敢收!”

大周皇族才能享用到的东西,他在心里悄悄幻想过一瞬都觉得自己大胆,他是有八个脑袋还是有九条命,又怎么胆敢收渊止王上这么重的礼呀!

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地扶起了浑身颤抖的男人,黛色衣袍在他眼前划过,钱进荣在战栗中对上了一双温*润宁和的眼眸,“拿着即可,何必多言。”

姜既望将茶包轻轻抵在他手里,“这是牧首的命令——钱城主莫不是要抗命不遵吗?”

又微微一笑,神色语气俱柔软下来:“也是朋友之间的一点薄礼,还望钱城主安心收下。”

“我……”

话说到这里,再推辞就是不识相了,钱进荣深谙这一点。

他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将烙铁似的茶包抖抖索索地揣进怀中,郑重地将额头磕在姜既望脚下,“……进荣,谨遵牧首大人之命。”

恩威并施,含而不露,绵里藏针,滴水不漏……

真是缜密的筹谋,也真是坦荡的拉拢。

姜既望看起来太过纤柔温雅,并不合大荒人尚武的口味,来到定西城之后也久久不见动作,既没有正式的立威,也没有什么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令许多暗处的势力疑心她因为丧妻与年岁增长而完全丧失了年轻时的锐气,纷纷蠢蠢欲动,试图挑战一番新牧首的底线,可是作为她的副贰与助手,钱进荣深深地知道,绝不是那样的。

如临深渊,百邪退止,渊止王的名声是用剑与血换来的,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一柄利剑,生来便要染奸祟邪恶的鲜血,只是不再锋芒毕露,而是将其藏到了暗处,隐而不发,耐心等待着恰当的时机,要做到一击毙命。

“大荒之中,有人在四处捉取孩童,钱城主知道吗?”

姜既望重新煮起了一壶新茶,目光注视着渐渐浓起的水雾,看起来像是只是随口一问。

但钱进荣知道,她绝不是随口一说的,姜既望的每句话都有她的意图,从不会多说无用之话。

他才刚沾上一点椅子边便又有点想跪下来了,慌张的汗从额头上不停地淌,“知……知道一点……”

“好像是有几个……那么几个氏族——”

觑着姜既望的神色,还是看不出来什么深浅,钱进荣只得咬咬牙,提着心继续说下去:

“他们……在大荒之中捉孩童,被报告到我这里,我也略有耳闻……嗯,略有耳闻。”

“钱城主知道这些氏族捉孩童是做什么的么?”

“这——”

钱进荣的眉毛为难地紧紧纠结在了一起,不敢再吭声了。

大荒之中,其实一直都有这样的丑恶勾当,历任牧首和城主对此心知肚明,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中州有人皇和天衍宗共同约束,大势力林立,因此倒还能收敛些;

大荒人在中州人眼里根本不算人,用幼童和天才少年炼丹药的事可是从未间断过——却没有一个是大荒人做的事,“药引子”们都源源不断地被输送到了中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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