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宰
沈一逸仍旧绷着脸,强调道:“我刚刚没说刘佳不好。”
“嗯,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秦落在羽绒服上来回搓抚,眼尾都聚在那张赌气的脸上,但往下再撇一眼,沈一逸的羽绒服敞开怀,白毛衣衬得人满脸傲意。
“别生气了。”
秦落替沈一逸把外套拉严实,柔声问:“要吃萝卜丝饼吗?附近有家很好吃,我给你买。”
沈一逸烦躁被哄没了,但她嘴巴依然倔道:“我刚问你和刘佳看龙灯无不无聊,不是针对刘佳,而是问好奇你为什么肯陪我看第两遍,重复体验同一件事很浪费时间。”
秦落被这个问题噎喉,一时间回答不出。
沈一逸见秦落不语,独自往前走,“算了,我们去吃萝卜丝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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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秦落在沈家吃完了晚饭后,寒假里就再也没接到过沈一逸的电话。甚至连沈一逸给她布置的课外试卷,她也没再过问。
观察和处理其他人的情绪算得上秦落的拿手绝活,不管是对方生气还是失落,是真心还是假意,秦落都能在表情显露时,作出最精准的判断。
但她现在越来越拿不准沈一逸的心思。搞不懂她小情绪的来源,搞不懂她话意里的占有,以及她的消失。
秦落觉得疲惫。
每每与沈一逸接触,秦落都觉得的精神力像跑了场马拉松。她生怕对方某个细枝末节的情绪自己没观察到,又或者…..是她过了界限给多了自己情绪让人感觉到厌烦。
秦落除了刘佳以外,不愿意跟其他人展露情绪,她宁愿在人群中幻化成透明色,以减少感受到别人的敷衍、厌恶以及远离。
比起热情腻歪的互动,她更喜欢两手空空的等待。
秦落不知该如何对待沈一逸。
于是她选择隔离,选择用挤牙膏的方式推进两人的友谊。
寒假过完文理分班,秦落和沈一逸在开学当天连面都没见上。
还是放学的时候刘佳眼尖,半路看见走路的沈学霸,连戳好几下秦落的胳膊提醒她。
而秦落撇见后装作没看见,立马骑车子逃之夭夭。
配了眼镜的秦落在寒假狂补数学,在开学测试中成绩显眼,数学老师特意把她叫到办公室问话,正巧碰上了来拿试卷的沈一逸。
两个人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打了照面,主动的开口的是秦落。
“谢谢你帮我补课,我这次考的很好。”
沈一逸寡淡又陌生道:“刚在办公室看到你成绩了,那是你学的好,和我没什么关系。”
“还是要谢的。”秦落觉得尴尬,只能挤笑,“那我先去找老师。”
沈一逸点点头,抱着卷子走了。
秦落听着老师的夸奖却心神不定,她想不透沈一逸到底生她什么气,怎么连眼神都冰冰冷冷。
她出了办公室后,趁大课间还有时间跑去了理科班,把沈一逸从教室了觉了出来。
两人在走廊相对而站。
秦落从兜里掏出一包苏打饼干,“给你补充能量。”
沈一逸不接,“不用。”
秦落鼓起勇气,“为什么不理我。”
“明明是你不理我,为什么反问我?”
“我哪里不理你?”
沈一逸两手插口袋,眼睛盯着苏打饼干看,“你寒假没给电话,也没有来我家补课,放学路上也不和我打招呼,这叫理我?”
她抱怨的语气可爱,秦落伸手把苏打饼干塞进沈一逸的校服口袋里,“那今晚一起回家可以吗?我有几道题想请教你。”
“哦”
秦落借着问题和沈一逸重新有了联系,而刘佳作为二人的陪读,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时不时讲点八卦,分享几则趣事来减轻学业上的负担。
秦落走在两个人的中间,左边应付一句,右边跟着点头,偶尔左右两端的人有语言上的交流,她会立马安静,给两人让出交流空间。
三个人和谐地走了整整一学期后,刘佳期末的数学成绩也跟着涨了十几分。
开完家长会,刘佳被妈妈接走,沈钦文要回学校,姜妍赶着去上班,回家的路上只有秦落和沈一逸两个人。
沈一逸见秦落最近一段时间都闷闷不乐,期末成绩虽然前进,但进步微弱,不免关心道:“你怎么了?考了理想的成绩看起来不开心。”
“我这点成绩算什么理想,马上高三了。”
“你现在十几名,再努力一下就前十了。”沈一逸不以为然,她伸出手给秦落计算,“你们班在文班排第一,所以你的综合成绩可以碾压隔壁班第十一名,在级部总体排名也不低,在市里就是前三百名…..”
沈一逸斜睨,见到秦落沉眸,小心翼翼的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秦落知道定是刘佳给沈一逸透露的消息,她苦笑,“嗯,我爸妈最近在闹离婚,天天吵架呢。”
“啊….”
沈一逸两手插进口袋,“假期结束就高三了,高考改变的是你的人生,被父母影响是件可惜的事。”
说完又道:“你暑假要不要来我家学习,像上次寒假一样住过来,这样就不用怕被打扰了。”
第43章 关于前奏
那个暑假对秦落来说, 除了和沈一逸拥有了毫无象征性的、蜻蜓点水式、朦朦胧胧的擦边吻之外,是个不值得其怀恋的夏天。
夏天人类不用取暖,不需要黏腻的搂抱, 更不用担心睡在地上会着凉。
不管是从外表着装, 还是从赤躁内芯来看, 这个季节里的人都足够赤.裸。
除了爱在闹市的烧烤摊上赤背人士、还有被大人们制裁的冰镇胃、以及南方城市的阵雨、暴雨、雷雨, 集结了天气预警中所有能看到的各种雨况。
秦落不喜欢下雨天。
她听到蝉鸣会感到困倦, 对高曝光的夏令时感到烦闷。
外婆为了省钱不开空调, 散热的门窗对外敞开,而家里要离婚的爸妈高声喧哗, 嚷嚷得秦落在百米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夏日的愉快会给人一种偷窃感。
秦落站在厨房里,往西红柿里撒了好几勺白糖, 随后放进了冰箱。
等她走出厨房, 客厅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哆嗦,沈一逸按照的自己的日程安排,在看电视新闻放松。
秦落看了眼头顶的表,距离做晚饭还有两个小时,今天早上沈父给她打过电话让她不要出去买菜, 晚上他过来送。
但不知道沈父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到现在都没送菜来。
所以秦落只好先搞了个白糖西红柿, 不至于等沈一逸饿了,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
“你过来看电视。”沈一逸用手捧着雪糕碗, 碗地下还垫着两张纸巾,头探出沙发,下巴正下方是垃圾桶。
秦落坐了过去, 但却没什么心情看电视。
省台里播放着民生新闻,提醒市民天气干燥炎热要小心用电, 防火,甚至还播报因为偷电而引发的社区暴力事件,两个成年男子因为用电问题大打出手,彼此头破血流,被公安以危害社会治安将其拘留。
秦落把头撇开,喉咙里呕上一股血腥味。
昨天她回家正好遇上爸妈吵架,她妈被他爸打了个乌青眼,她爸背上和胸口有两道棍痕,院子内满地狼藉,大黄狗躲在树后面看起来像几天没吃过饭,秦落还没见到外婆,就被姜妍急匆匆地轰走。
离婚。
这两个字感觉像悬在头顶的乌云,散不开,看不清。
秦落并不清除爸妈离婚对她意味着什么。
或许和小时候一样,她会自此后见不到爸,或者见不到妈,又或许是像其他离婚的同学似的,当即失去双亲。
秦落不恐惧失去家庭信念,她只恐爸妈惧离婚后,他们压倒式的共生感、不稳定的暴力结构。
秦落已经不想听到外婆的怨怼,在她耳边嗡嗡响言说父亲年轻时犯下的恶事,她也不想听姜妍诉苦说当年生下自己遭受了婆家多少白眼,所以要她一定要争气,到了社会上翻身才能让他们正眼相看。
秦落觉得自己像砝码,只要在离婚的天秤上□□右斜,就能给爸妈二十年的婚姻审判出一场对错。
可她明明是颗不足轻重的砝码、随风飘荡的墙头草。
快到晚饭点了沈父还没来送菜,他甚至也没有电话告知,这让秦落有些担心。但没胃口的沈一逸却和没事人似的,紧盯物理试卷上的一道难。
就在秦落要给沈钦文打电话的时候,家里门响了,秦落小心谨慎地从猫眼里探看,辨认半天才给徐涛开了门。
徐涛是沈一逸的舅舅,这个暑假她见过三次了。
徐涛没买菜,而是提了很多熟食,他望房间里瞄了一圈没见到泡泡,小声问沈一逸人在哪。
秦落指了指房间,“学习。”
徐涛提着熟食进了屋,把熟食放下后看向秦落,犹豫半天小声嘀咕道:“她爸出车祸了。”
….
秦落瞪大眼睛,身体怔愣,瞬时间后背发凉,一股灼人的气体从胸口漫涌至鼻尖,憋得她喘不上气。
一种非抽象,特别真实的感触鱼贯而来。
秦落认为在那个瞬间里,她理解了什么叫真正的失去。
是真正的失去,而并非是争吵或是离婚那种不足挂齿的离别。
秦落溶解在沈一逸的身体里,替代她感受有可能遭到的毁灭性打击,彻底变成被抛弃与世界角落的孤儿。
还好徐涛及时补道:“沈叔叔没生命危险,就是得住院。”
秦落用手捂着胸口,感受刚才停止的心跳恢复跳动,她深吐一口气,惊恐未愈道:“叔叔是哪里受伤了要住院?”
“尾椎骨断了。”徐涛压低声音又问,“我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和沈一逸说这事。”
秦落回头看了眼沈一逸紧闭的卧室门,她其实很想回答,但却自知不是沈家人发表不了意见,只好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就先不说了。”徐涛叹口气,看了眼桌上的熟食,“还好有你这个同学在。”
说完他摆摆手,嘱咐了一下安全问题,又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玄关上,说是沈父要他送来的买菜钱。
秦落把钱用雨伞压住,犹豫道:“那沈一逸这边您不通知她,叔叔那边谁去照顾?”
徐涛道:“这不用你们小孩子操心。”
舅舅关门走了,秦落的烦心事自此又多了一条。
她看向玄关处的三百块钱,走过去折叠起来,拉开抽屉小心放好。
保守秘密对秦落来说是个简单事,但对于沈一逸这种太过聪明的人,看穿秘密也是个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