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或许有一天
否则以他如今的状态,恐怕很难震慑这些儿女。
只是虚弱又庆幸的老皇帝没看到,侍立在龙榻旁的梁忠始终低眉垂眼,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两分同情,三分嘲弄——高高在上的帝王,始终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以为能见外臣,能见妃嫔,前朝后宫就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岂不知只要走出这扇宫门,就能瞧见门外重重守卫。
那都是羽林,和往日拱卫帝王寝宫的禁军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其中还能瞧见过往熟悉的面孔。但这些人还会是帝王如臂使指的利刃吗?至少在梁忠看来,已经不是了。
当然,被重伤困在寝宫龙榻上的老皇帝更不会知道,听命告退的长公主只是离开了他的寝宫。
她并没有回公主府,也没有出宫,而是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宣政殿的后殿。这里有三皇子最后欠缺的玉玺,也有不久前才探望过老皇帝的朝中重臣,更有帝国各处汇聚而来的文书奏报。
从前的长公主是没有资格踏足这里的,可现在她不仅堂而皇之的来了,还理所当然的坐在了监国的位置上。
113☆、第113章
◎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秋意渐浓,天气也终于开始转凉。
这一个月的时间夏时过得很是闲适,自从宫变那晚过后,长公主就一直没回过府,而她回来之后自然也没人吩咐做事。她索性就闲下来了,也并不会主动找事做。
相比之下,楚棠偶尔还要出门一趟,不过大多数时候她也是闲着的。
这日小两口都没什么事,索性旧事重提,夏时一大早就拉着楚棠出了门:“公主府虽好,也不是咱们家,总不能一直住着。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咱们不如趁机看看宅子。”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次我又帮了长公主,她肯定得给不少钱,咱们可以看好点的宅子了。”
楚棠被夏时这一脸认真盘算的样子弄得有些好笑,不过对方这话也没说错,公主府确实不是她们的久留之地——别看老皇帝现在还没死,长公主也不可能一直留着他的。到时候长公主登基,这公主府当然不能再让外人借住。
思及这些,楚棠便没有反对夏时的计划,两人用过早膳就早早出门去了。
只是两人这一去,却是错过了一桩事。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是足够长公主掌控群龙无首的朝堂了。而她抽出空来处理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正是当年的江南旧案。
这案子是她一手挑起的,也是她亲自去江南查清的,只是回来没两天就遇上了三皇子发动宫变,这才被牵扯了精力,一直没时间处理这事——原本她是带了不少文书回来,还打算向老皇帝递交证据的,现在好了,老皇帝躺在病榻上,如今朝堂上做主的成了她自己。
这下可是大大方便了长公主施为,没了老皇帝那隐晦的态度,长公主只是在朝堂上稍稍提起旧事,大理寺卿便第一个站了出来大义灭亲。
“殿下,臣请彻查此案。”大理寺卿一脸的大义凛然。
事实上这确实也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长公主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便说道:“不必了。本宫此番南下,已经将此事查探清楚,也带了证据回来。”
话音落下,几箱子证词证据被抬上了朝堂,经过丞相等人的查看,确认了当年案情。
曾经因赈灾有功而得到提拔的那些官员,如今许多仍在中枢,甚至此时也正在朝堂上。他们早在长公主提起旧事时就已冷汗涔涔,现下更是手脚发软,心中直呼“完了”——长公主以女子之身监国,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他们这可算是撞枪口上了。
不过心中知道归知道,该求情的也不能不做,立刻便有人扑了出来,摔跪在大殿中央:“殿下,殿下饶命。当年之事实非我等贪婪,是,是六皇子威逼我等所为啊。”
这话一出,几个同伙也一并出来喊冤,且都将矛头对准了已逝的六皇子。
事情真相如何,长公主心里当然是有数的,而她对于六皇子也确实憎恨——当年小五想替楚尚书翻案,结果就被六皇子等人暗害在了猎场,唯一的同胞兄弟惨死,长公主当然是恨的。
不过眼前这些蠹虫也并非口中所喊的那般冤枉,他们哪是被六皇子威逼,分明是投靠了六皇子替他做事揽财!而这一点不仅长公主清楚,朝堂上的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对这些人为了克扣赈灾银而做出的丧心病狂举动,绝大多数人心中也是不耻的。
长公主的眼神就冷极了,她挥挥手下令:“此事另查。然则几人玩忽职守属实,贪墨赈灾银,与梧州将军同谋屠戮数万无辜百姓亦属实。现除去官服官帽,打入狱中,待来日所有事情尽数查明,便发往江南,于桐城外落霞坡前行刑。”
这话意思很明确,不管这些人怎么甩锅,反正一个死字是少不了的。而且还不在京城行刑,而是要在那数万枉死百姓的埋骨处行刑。
此时人多信鬼神,想想那惨死的数万百姓若是见了这些罪魁祸首……
不仅是那几个跪倒求情的罪官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就连旁边的不少大臣都稍稍打了个寒颤——随着长公主的回归,有些消息他们也是听说过的。比如那美景美名的落霞坡,如今一到夜里便是鬼火阵阵,见到仇人怕不是要将这些人烧个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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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时候,老皇帝还躺在寝殿内卧病不起。
他已经躺了一个多月了,可看那苍白的脸色,比起一个月前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倒也不是太医不尽心,而是老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从受伤的第二天起,便时不时发场高热。他年纪又大了,哪里经得起这样反复的折腾,人眼看着就消瘦萎靡了下去。
梁忠自殿外匆匆而来,老皇帝听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睁开眼看了过去:“怎,怎样?”
老皇帝身体虚弱,就连这几个字说起来都费劲,但一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梁忠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下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一一说了。
对于长公主监国这事,当然不是老皇帝下的令,让一个和他感情并不亲密的女儿掌权,对他也没有丝毫好处。可长公主自己将这事做成了,老皇帝气归气,糟糕的身体状况却也让他无可奈何。回过头来自我安慰两句,总比被臣子篡了权好,便也默认接受了。
不过哪怕是病得起不来床,老皇帝也不肯放松对朝堂的掌控。他自己没办法去宣政殿上朝听政,就让梁忠去听,然后再回来告诉他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梁忠自然听话,长公主也十分配合,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一幕。
今日朝堂上的政务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老皇帝听了几十年的内容,梁忠也陪着听了几十年。现在几句话概括起来,老皇帝听了也是心中有数。
不过说完了这些,梁忠又一幅支支吾吾的样子,像是还有话没有说完。
老皇帝便瞪他一眼,完全没心思和这老奴绕关子,只费劲的又挤出一个字来:“说。”
梁忠便又将长公主翻旧案的事说了,没错过哪些罪臣牵扯到六皇子身上的事,末了说道:“殿下雷厉风行,还要将这些罪官送去江南行刑。若查出事情真与六皇子牵连,恐怕,恐怕……”
话没说完,但老皇帝已然明白——老五是怎么死的,他这做父皇的心里其实有数。安平本来就和老六有仇,若她的想法是人死债消,就根本不会提出再查。现在她既提了出来,又展露出这般狠辣手段,怕是老六死都死不安宁!
“开棺戮尸”这四个大字,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老皇帝的脑海中。他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透出股不正常的潮红来。
这倒不是他心疼儿子气急了,而是觉得丢不起这人!
梁忠一见老皇帝这模样,忙上前替他顺气:“陛下,陛下息怒,您这身子可禁不住气啊!”
这话一出,老皇帝果然迅速平复了心态,但他一手抓住了梁忠的手臂,力道大得梁忠这个健康人都觉得疼。旋即吩咐道:“去,去叫,安平来,来见朕。”
梁忠闻言一顿,还是应了声好,结果一去两个时辰也没能将人叫来。
下午太医又来给老皇帝诊脉换药,全程虽然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但老皇帝和太医打了几十年交道,哪里不知对方这表现意味着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沉,接连发生的状况已经不能让他如一月前那般乐观了。于是在太医替他换药的时候,他终于费力低头,第一次看向了自己的伤口——红肿一片,伤口处隐隐还有脓水流出,这哪里是愈合恢复的样子?养了一个月的伤,分明是更加严重了!
难怪啊难怪,难怪安平这么大胆,敢自行监国,还敢拒绝召见。
老皇帝放在床榻上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却一句话都没多说,任由太医替他换完药告退离开。
直到寝殿里没了“外人”,老皇帝这才扭头从侍立一旁的梁忠问道:“八,八皇子,哪日,哪日过来,侍疾?”
长公主虽然毫不客气的掌权的,但这些天对待老皇帝的态度依然没怎么变。朝臣进宫的机会不多,但后宫想要来老皇帝病榻前侍疾的,她一个都不会拦着。
也是因此,后宫中还算平静,至少那些后妃皇子都没闹到长公主跟前,只在老皇帝病榻前争宠。
侍疾这事,后宫也是排了班的。只是现下老皇帝突然提起了八皇子,梁忠这个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的老人,立刻就意会到了对方的意图。他也没犹豫,立刻回道:“回陛下,八皇子今日该来侍疾,许是有事耽搁了,老奴这就让人去请。”
老皇帝没什么力气的闭上了眼睛,闻言点点头。
梁忠出去了,这事做得也很顺利,不到半个时辰,八皇子便被生母吴妃带了过来。
吴妃是后来进宫的新人,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八皇子年纪也小,才五六岁刚到进学的年纪。两人忽然被召见时只觉又惊又喜,一路跟随梁忠往宣室殿而来,也免不了打探几句。
梁忠没说什么,却看着八皇子叹气又叹气,眼神里都透着股同情,直将母子二人吓得心惊胆战。因此等母子俩终于到了宣室殿,再看那巍峨殿宇,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老皇帝见人来了,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看向八皇子问道:“小八,想不想当太子?”
八皇子听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抱着母妃吓哭了。
114☆、第114章
◎来日正好守个宫门◎
皇宫里没有真正天真的稚子,哪怕这个小孩儿只有五六岁也一样。
太子之位当然很吸引人,可八皇子听到老皇帝开口的那一刻,想到的不是储君的权势富贵,而是接连惨死的七个哥哥——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太子之位就跟被诅咒了似得,谁沾谁死!
八皇子抱着母妃“嗷嗷”的哭:“不要,不要,小八不要当太子。”喊完不顾老皇帝骤然黑下去的脸色,又道:“让长姐去吧,让长姐当太子。她很厉害的,她还有很多人保护,她不怕……”最后一个“死”字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吴妃骤然伸手捂了回去。
饶是如此,老皇帝也被幼子的话刺激得不轻。他呼吸骤然加速,胸膛剧烈起伏着,扯得伤口阵阵剧痛传来,生生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还是梁忠见势不好,忙上前又是顺气又是劝解,好不容易才让老皇帝喘过这口气。
“混,混账,哪有公主登基的先例?!”老皇帝赤红着眼瞪向小儿子,与其说是受不了女儿承继大统,更多的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已经被逼至了墙角。
八皇子从前算不上受宠,但因为年纪的原因,老皇帝待他倒也和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这般凶狠的模样,吓得又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可最后他竟还开口反驳了一句:“前,前朝就有公主称帝,本朝,本朝让长姐开个头就好了啊。”
小儿的话音犹带几分稚气,但老皇帝的目光却骤然犀利了几分——八皇子才刚开蒙,还没到学史的年纪呢,又是如何知道前朝女帝的事?
是有人故意诱导,还是安平特意让自己听到的这番话?
一瞬间,老皇帝都顾不上气恼幼子懦弱了,满心都被阴谋论包围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哭唧唧的小子是指望不上了。老皇帝虽然气恼,但他儿子已经死得够多了,到底还是没忍心太过苛责。他摆摆手将人遣退,又看向梁忠:“小九……”
梁忠一下子苦了脸,不得不出声提醒:“陛下,九殿下才满三岁。”
所谓主少国疑。老皇帝如今的身体状况并不算好,非要争口气推举小儿上位,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毕竟就算真让三岁小儿当了皇帝,他难道就能理政吗?话都说不明白的年纪,也只能靠着旁人帮忙扶持,外戚难道又能比长公主更加可靠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如今这局势,老皇帝哪怕真将皇位给了幼子,又扶持起外戚,恐怕也不是长公主的对手。到时候长公主踹了弟弟登上皇位,不也是白折腾一场?
梁忠心里实在不明白老皇帝怎么想的,可后者显然是个自私到了骨子里的人,饶是听了梁忠的话也还是固执道:“三岁,三岁又如何?朕,朕让他当太子,他就是太子!”
这话说得硬气极了,但梁忠只想把人扶出寝殿看看,看看外面的人会不会听他的。
可想归想,这事梁忠也做不出来,便只好敷衍应是:“是是是,这当然是陛下说了算。”说完顿了顿,又故作姿态的看了看殿外:“陛下,今日天色已迟,不如明日再请九殿下过来吧。他年纪小,精力不济,这会儿恐怕已经睡了。”
老皇帝闻言沉默片刻,倒也没有坚持。毕竟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小九是不是精力不济睡着了不知道,但他这破败的身体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那,那就明日。”老皇帝躺下,说完这句话,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梁忠替他将床帐放了下来,又点燃了凝神助眠的熏香,这才放轻了步子缓缓退出寝宫。
出了宣室殿的正殿,他脚步便是一转,很快来到偏殿之中——这里原是老皇帝偶尔处理政务的书房,不过如今却是有了另一个主人。
气度沉稳的女子坐于御案之后,手起笔落间决定着一城一地甚至一国的大事。她听到梁忠进门头也没抬,只问了一句:“父皇休息了?”
梁忠低眉垂首,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尽数告知。
长公主唇角似乎翘了下,是个略显讥诮的弧度,但却没多说什么,只道了句:“知道了。”说完手中朱笔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便将这份奏疏挪开至一旁晾干,等再翻开一本新的,她才又开口道:“父皇既然想见小九,那就让他见好了。”
梁忠闻言欲言又止,可面对威势日重的长公主,到底没敢多说什么。他复又低下头去,应了声“是”,见长公主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再次告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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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中发生的种种,楚棠和夏时自然是不知道的。
两人今日在外奔波了一整日,运气比上回好了不少,看了两三处宅子都比较不错。
回到公主府,夏时一边牵着楚棠往客院走,一边说道:“清水巷那处宅子还不错。那边离薛祭酒家挺近的,也算有个旧识,说不定能互相照拂。而且咱们家就两个人,就算将来需要雇人,两进的院子也完全够咱们住了。还有还有,那家有现成的水井,打水也不用出门……”
夏时显然对刚看的那处宅子十分满意,正兴致勃勃和楚棠说着话,就见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晏书迎面走来。她话音当即一顿,看向了对方。
楚棠也看了过去,她的态度就比夏时好上不少,主动招呼道:“萧先生可是有事寻我们?”
萧晏书老远就听到夏时的话了,看着两人并肩走来,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满眼温柔,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两分羡慕来。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身在宫中的长公主,这些日子两人虽然不曾断了消息,却当真许久未见了。而且长公主想要皇位,她的那些心思就只能藏在心中……
想着想着,萧晏书眉宇间便闪过了一丝黯然,直到听见楚棠的招呼声,她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走到二人跟前,她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今日朝堂,长公主重审了江南旧案。”
此言一出,夏时骤然感觉手上一紧,却是楚棠牢牢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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