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鲤
莲儿闻言,顺从地也不再多问,只颔首应了,走出了房门。
找到华以沫并不难,莲儿几乎只用了半柱香时间便找到了她。只因对方并未远离凝尘居,只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僻静亭子里,石桌上摆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个酒瓮。而面前则是一个瓷碗,不断被倒入澄清酒液,然后又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莲儿的出现,也并未引起对方丝毫反应。
莲儿缓步来到华以沫身身前,望着眼前这个兀自饮酒的白衣女子,并未马上开口,只沉默地注视着对方。
华以沫也仿若未觉一般,眼皮都不抬一下,垂眸为自己倒酒,然后仰脖喝尽。好像亭子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而地上则零零散散地横着几个空了的酒瓮,甚至有一个不知何故被掷了碎,裂成几片,铺陈在地上。
半晌。莲儿方略微低下了头,出声道:“华姑娘,小姐醒来了,让我来找你回去。”
话语落在飘满酒香的空气里,然后又散去。
华以沫端碗的手微微一顿,复利落地将酒倒入口中。
没有应答。
莲儿见状,又重复了一遍。
华以沫并不理会,亭子里只有酒液入碗的泊泊声。
莲儿的视线投向华以沫,打量过她冰冷的脸色与暗沉的目光,顿了顿,又道:“华姑娘既不愿应,那小的便不打扰告辞了。”
言罢,果然不再多留,转身往亭外走去。
身后,华以沫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瞥过莲儿离去的背影。
执着酒瓮口的手攥的指骨都凸显出来,泛了青白之色。紧紧皱着的眉下目光复杂。
然而只这么一顿,她便又重新垂下眸去,将酒倒入口中。
辛辣酒液入喉,却浇不灭心底翻涌情绪。
突然,华以沫手中的瓷碗因为承受不住力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随即裂开来。
锋利的碎片刺入手心,鲜红的血很快流出来,与留在手上的澄清酒液混在一处,滴落在石桌上。
华以沫仿佛被这血色刺痛,猛地右手衣袖一挥,发怒般地将那些碎片尽自扫到了地上。也不管被划破的右手,直接换了左手执了酒瓮,往口里倒去。眼睛痛苦地闭起来。
夕阳残红。身影寂寥。
苏尘儿在听到莲儿回来的禀告时,面上并无惊讶情绪,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只挥手让莲儿下了去。
门被关上。房间只剩下了苏尘儿一人。
至此时,她的眉才蹙起来,目光流露出一丝烦乱之色。
半个时辰后,门突然被敲了响。
正沉思间的苏尘儿,自思绪中回过神来。
“小姐,表小姐过来凝尘居了,说来探望小姐。”兰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尘儿此刻本无心情应付这些琐事,略一思忖,道:“便说我已累了躺下了。”
门外声音顿了片刻,突然房门便被推了开来。
“哟,许久日子未见,苏姐姐便这么不待见妹妹我么?”风茜出现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靠坐在床边的苏尘儿。
与此同时,兰儿站在风茜身后,颇有些尴尬地望向苏尘儿:“小姐……”
苏尘儿略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然后望着兀自迈步进来的风茜,淡着神色道:“风姑娘找我有事?”
“帮我泡一壶碧螺春来。”风茜看也不看地朝兰儿丢下一句话,然后在床前坐了下来,目光打量了苏尘儿一圈,笑道,“苏姐姐虽离了阮家堡,但也不必这般生分,唤我茜儿便是。”
言罢,风茜转头又望向尚朝在原地站立不动的兰儿,不耐烦道:“让你去泡茶没听到吗?还傻站着干嘛?怎么学的招待礼数?”
兰儿脸色被呵斥得一阵白一阵红,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应承了下来,担忧地望了苏尘儿一眼,才离了去。
风茜回过头来,朝苏尘儿嘀咕道:“啧,这种丫鬟,怎么伺候苏姐姐啊。笨手笨脚的。”
苏尘儿自是清楚风茜是故意演给自己看得,面上却恍若无闻,扯开话题道:“不知风姑娘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风茜闻言,脸上重新挂上了做作的笑意,道:“自是来瞧瞧苏姐姐伤势如何的。白日来去匆忙,只顾着炎哥哥的伤势,之后苏姐姐又昏迷了过去,方才闻得终于醒了,连忙赶了过来。”
“有劳风姑娘了。”苏尘儿神色淡淡道。
“苏姐姐客气了。”风茜说着,执了苏尘儿的手,热络道,“苏姐姐难得赏脸过来参加我与炎哥哥的大婚,怎能委屈了你。听闻是那鬼医将苏姐姐伤了,简直太放肆了些!苏姐姐你不知道,炎哥哥身子本来就有些虚弱,今日还与鬼医起了争斗。看得我好心疼。”
苏尘儿悄无声息地自风茜手中收回手来,脸色无谓道:“那你应该去好好照顾他才是。至于鬼医,我自会处理,不牢风姑娘操心。”
风茜闻言,脸上神色一僵,眼底已有了几分怒意,然而只片刻又笑起来:“苏姐姐不必见外。昔日让你去求鬼医,已是委屈你了。既然今日来了阮家堡,等这次大婚后,姨父肯定会想办法把苏姐姐留在阮家堡,将鬼医除了。到时候苏姐姐就自由了。”
苏尘儿闻言一怔,目光随之变了变,沉声道:“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姨父和茹姨啊。”风茜出口的声音带了些讽刺,“想来苏姐姐定会满意的。”
苏尘儿沉默了半晌,心里估摸着风茜是因为知道了阮君炎过来寻自己的事起了妒意,特意过来探自己的反应。这般想着,苏尘儿平静了脸色,淡淡道:“我又没被禁锢,哪里来的自有不自有。至于阮家堡,本不是我该呆之地。风姑娘何必耿耿于怀。”
“噢?原来苏姐姐竟不喜阮家堡么?”风茜闻言笑了起来,“那可真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苏姐姐一过来便与炎哥哥开始叙旧,该是感情很好的样子呢。”
苏尘儿听风茜提及阮君炎,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起了烦意,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冷淡了些:“各自伤的伤,哪里来的旧叙。风姑娘玩笑了。”顿了顿,“我有些乏了,便不送风姑娘了。”
风茜闻言,笑着站了起来,口中道:“既如此,我也不打扰苏姐姐了。苏姐姐好生休息便是。”
言罢,风茜抬脚往外走去。
兰儿正端着茶进来,在门口撞见风茜往外迈来,脚步一顿,连忙低下头来。
“嘁。”一声低低的唾弃声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响起,“装清高的狐狸精。”
兰儿闻言,怔了怔后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指什么,脸色当即涨得通红,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闪着怒意,张了张口。
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眼睁睁望着风茜离开了院子。然后颓然地低下头去。
一滴泪打在手里托着的茶壶上。
上下有别。自己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能帮得上小姐啊。兰儿深深觉得无力。
☆、131阴谋纷争(一)
风茜方走出凝尘居不久,在半路便被唤了住。
她回过头望去,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笑了笑道:“原来是易先生。”
易远略一颔首,缓步走到风茜身前停了下来:“真是巧,在下出来晃晃,竟还碰到了风姑娘。在此先恭喜姑娘大婚在即了。”说着,拱了拱手以示祝贺。
风茜跟着回了个礼,口中道:“易先生不必客气。昨日还麻烦了易先生为炎哥哥医治,茜儿还没来得及谢过呢。”
易远缓缓摇了摇头:“哪里,不过举手之劳。不知阮公子可还好?”
“托易先生的福,已是无碍。”
易远略一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风茜身后跟着的丫鬟,道:“风姑娘既大婚在即,在下有一私礼相赠。”说着,易远自怀里取出一个木匣来,递于风茜。
“这如何好意思。”风茜客气了句,伸手接了过来。
易远唇角含笑,道:“也不是甚稀奇的东西,不过在下自制的一枚养生药丸罢了。我瞧阮公子自从上次断腿后身子虚弱不少,正是合适。”
“那便先谢过易先生了。”风茜笑起来,目光晃了晃,然后将木匣收入了袖中,口中边提及道,“听闻近日茹姨身体也有些不适,等这边事完,还劳驾易先生去瞧一瞧才是。说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那苏尘儿与鬼医气得。易先生定要保茹姨无恙才是。”
易远眼底有片刻的讶色,打量过风茜的神色,随即了然,道:“我知道了。风姑娘放心便好。若是无事,在下也不打扰,先告辞了。”
风茜点点头,干脆地回过身,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身后的丫鬟也连忙跟了上。
风茜因在阮家堡自有一间院子,还被风茹故意安排在阮君炎住处附近。此时当她甫一走进自己的院子,便有丫鬟迎了上来,低声道:“小姐,少爷在屋里等你一会了。”
风茜目光一晃,随即冷冷地笑了笑,丢下句“我知道了”,便往屋里走去。
果然,一推开门,便看到阮君炎端坐在座位上。听到门开的动静,抬头朝她望来。风茜面色不变,缓步走入门中,也不理会阮君炎,兀自走到另一张桌案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上面的茶抿了一口。随即眉头很快皱起来,将茶杯往地上一甩。茶水随着瓷杯的破裂刚好在跟进来伺候的丫鬟身前溅开来,吓得丫鬟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头低下去,几乎抵到了胸口。
风茜冷哼一声,道:“这茶都凉了,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少爷的?还不快泡壶热茶来!”
“是是,马上就来。”丫鬟试着站起来,身子趔趄了一下,几乎又要跪下去,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搀了住。
“不用了。我不喝。”阮君炎脸色沉凝,随即低声朝被吓坏了的丫鬟道,“你先出去罢。”
丫鬟闻言,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磕磕绊绊地小跑着出了房间。
风茜身子往后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身前的阮君炎,并未阻止他将丫鬟屏退。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了,方笑容讽刺道:“你自然不喝。我这里的碧螺春哪里配得上阮家堡少爷。你爱的不过是某人的普洱罢了。”
阮君炎目光一沉,不愿纠结这个问题,压低了声音直接道:“我听说你刚才去凝尘居了?”
风茜的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随即笑起来:“我道今日炎哥哥怎么有空来我的惜风院坐坐,原来是为这个而来。”顿了顿,风茜的目光里带了丝挑衅,“是又如何?难道我去哪里,炎哥哥这么关心不成?还是关心的只是我去看了某人?”
阮君炎的剑眉紧紧皱起来:“茜儿,不要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风茜听到阮君炎的话,忍不住“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地望着阮君炎,一字一句道,“我认识的炎哥哥,温润有礼,亲切谦和。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风茜的目光嘲弄地扫过阮君炎因过于清减而显得颇有些空荡的衣袍,“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吃喝不下,活生生熬成了现在这副鬼模样。连自我都失去了。当初那个疼我护我的炎哥哥,到哪里去了,你倒告诉我啊!”
阮君炎仿佛被风茜的话刺痛般,脸色微微泛了白。他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一时沉默下来,半晌后方压了胸口激荡的情绪,望着风茜道:“我只是不想你为难尘儿。将她牵扯进来。”
“嘁。”风茜毫不留情的目光落在阮君炎身上,“将她牵扯进来的一直是你,不是我。你可还记得,两日我们的大婚?你昔日的责任感,如今竟全自抛却了不成?”
“我没有。”阮君炎低声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
“你难道想告诉我,你只是放不下苏尘儿么?真是可笑。”风茜往前一步,身子几乎快贴上阮君炎,“阮君炎,你别忘了,你是我的夫。若你负我,莫说是苏尘儿……”风茜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纵是你,我也不会放过。”
“茜儿。”阮君炎望着风茜不留分毫的坚定眼神,唇角染了丝苦楚,“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你知是我对不住你,你想如何待我,我并无二话。是我一心纠缠着尘儿,她早已……早已……”说到后来,阮君炎的声音低下去,似是说不出口。
“她早已不爱你了。”风茜却帮阮君炎说了出来。果不其然,阮君炎的脸色又白了白。风茜继续道,“你也知是你纠缠着她啊。你的自尊呢?还是如今的炎哥哥,早就不要了脸面,连带着阮家堡的脸面,也一并不要了?”
阮君炎呼吸一滞,脑海里闪过雷霆告知自己的那件事,目光痛苦:“茜儿,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风茜极快地打断了阮君炎的话,“我告诉你阮君炎,你现在就里外不是个人。我爱你你又是否懂?”
房间有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我不值得你嫁啊……”良久,阮君炎方低声道。
“值不值得,这是我的事。”风茜转身,重新走回椅子前,稳稳地坐了下来,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果你今日是来质问我去凝尘居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我不至于傻到大婚前去伤苏尘儿,引得姨父不满。你尽可以放心。若是没事了,出门左拐。我暂时不想见这样的炎哥哥。”
阮君炎的目光在风茜身上停留了会,叹出一口气。
“对不起。”
言罢,转过身欲离去。
脚步方迈出门口,身后风茜的声音跟着传来:“炎哥哥若当真觉得对不起,便好好拾缀下自己,大婚那日,我不希望再看到一个颓废的新郎,给阮家堡和风秋山庄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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