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鲤
“霆儿……怎么了?”
闻及父亲的声音,雷宇咬着牙抬起头来,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有些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望着身前站立着的父亲,喉咙紧锁,只唤了一声“爹”,语调便颤得说不出话来。
雷振云缓缓蹲□去,伸手将雷宇怀里的人扳转过来。
淡淡的月光下,露出一张泛着青色的脸。
那是与自己有四五分相像的面容,俊朗刚毅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与削薄的唇。而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雷振云不敢置信地望着此刻安静躺在雷宇怀里的雷霆。
明明几个时辰前,大家尚围坐在一桌用膳,谈笑风生。
雷振云颤着手探到雷霆的颈脉之上。
那里,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跳动,昭告着眼前这个逝去的鲜活生命。
短短一瞬间,雷振云的脸便刷的白下来,眼中已染了些血色,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如一道闪电般冲出了门。
空旷的院中,却早已没了华以沫的身影。
雷振云的面目颇有些狰狞起来,额头显出青筋,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的仰头大吼:“鬼医!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声音凄厉,在夜风里传出很远。
苏尘儿坐在桌旁,闲着无事,本打算看一会书,无奈发现自己晃神得厉害,连一页都瞧不进去,索性放下书卷,偏头望着外头的夜色。
今晚空中并无多少星辰,连月色都显得暗淡得很。院中遥遥望去,依稀能瞥见两盏灯笼——那是苏尘儿特意为华以沫留的。
这般望了片刻,苏尘儿有些疲了,方收回了目光,扫过快要燃尽的蜡烛。
被融化的烛泪堆积在烛台上,内里已经结成了淡红色的块,外头则依旧有持续的烛泪缓缓沿着蜡烛很快滴落在上头。
已是三更天了。
心里有焦虑似蚁般爬上来,噬咬着自己,磨人得很。
苏尘儿抿着唇,指尖被捏着微微泛了白。
约莫又过了盏茶时间,蜡烛的光已然有些微弱,只余下烛台上短短的一截。正等待间,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苏尘儿下意识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注视着门扉。目光有些微亮。
顷刻间,脚步声越来越近,那门便在苏尘儿的视线中被推了开。
当望见出现在门口的人时,苏尘儿眼底的亮光晃了晃,一怔后随即黯淡下去。堪堪扬起的唇角重新抿成了沉默的姿态。
几乎只是一个转念间,苏尘儿心底的不安便如野火般烧起来。只因眼前这个本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推门而入的,不是华以沫,也不是侍女,而是阮天鹰。
令苏尘儿觉得不安的是阮天鹰脸上的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眉皱的额头都起了纹路,一进门视线便在房间里飞快地扫了一圈,似在寻找什么,最后才落在苏尘儿脸上,神色复杂地开了口。
“尘儿,出事了。”
短短一句话,听得苏尘儿眼皮一跳。
未待她问出话来,一声轰然巨响自院子里传来。苏尘儿眼底神色一凝,方往前走了一步,便被阮天鹰急切地阻了:“呆在房间里别出来。”
说着,阮天鹰不放心地往身后望了望,又回过头朝苏尘儿重复了一遍:“记得,不要出来。”
言罢,也顾不上与苏尘儿解释,便将门重新掩了上。
即便如此,门外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苏尘儿的耳中。
这一回,苏尘儿辨认出了先前的巨响是用力开门的声音。之后又陆陆续续响起几次。随后声音便近了,似乎来到了自己的房前。
紧接着,阮天鹰的声音跟着响起来:“不在尘儿这里。”
空气里有一瞬的静默,片刻后一个声音才应道:“阮兄,你可看仔细了?”
苏尘儿眼底有讶色闪过。
虽然比记忆里多了些沙哑,但苏尘儿还是记得这是雷振云的声音。只是,他过来这里做什么?
门外的阮天鹰则继续道:“今日发生这种事,阮家堡也有一定责任,阮某万不会在这关头疏忽。”
“是么?”话虽如此,雷振云的语气里却带着莫名的切齿之意,“我可听说,苏姑娘与她交好,还望阮兄让在下见上一面苏姑娘。”
“这……”阮天鹰的声音里多了些踟蹰。
听着门外两人交谈的苏尘儿,平静的神色微微变了变。
心里的不安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便在她思忖之间,外面已经商讨完毕,门还是被再次推了开。
阮天鹰与雷振云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口,望着尚站立在原地的苏尘儿。
而透过门扉,苏尘儿依稀能看到两人身后还站着几个穿着雷家堡衣着的人。他们高举着手中火把,将苏尘儿的院子照得明亮非常。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冷凝气势。
虽是如此,苏尘儿在两人面前依旧不动神色,望着踏步进来的两人,略一颔首,道:“不知这么晚了,两位堡主过来尘儿这里何事?”
雷振云并未立即回答苏尘儿的话,只是目光扫过桌上的蜡烛与平整的床铺,忽道:“苏姑娘这般晚了,竟还没休息么?”
“没甚睡意,读书读得有些忘了时辰。”苏尘儿淡淡解释。
雷振云目光闪烁,显然不信,却也没反驳,干脆直言道:“我这次同阮堡主前来,实为一事,还望苏姑娘以实相告。”
苏尘儿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心里已猜到几分对方怕是为华以沫前来。她按捺住心头的忧色,道:“雷堡主请问。”
“苏姑娘可知,鬼医在何处?”提及华以沫时,雷振云本就冷凝的脸上更是带了些杀意。
见状,苏尘儿手心都不由沁出了些薄汗,猜度怕是出了什么纰漏,却知此刻愈发需要冷静,因此依旧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么晚了,她不在自己房间里么?”
雷振云自齿缝中蹦出“不在”两个字,端详苏尘儿良久,又道:“苏姑娘当真不知鬼医出去作甚了?”
“自是不知。”苏尘儿如常道。
雷振云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出口的声音便带了几分逼迫:“听说苏姑娘与鬼医关系颇佳,你既大半夜也没有睡下,当真不是在等她外出归来?”
说话的同时,因了情绪激动,雷振云身上下意识地散发出压迫的气势来。
苏尘儿没有武功,受到雷振云的气势影响,只觉身子像是被极重的东西压着一般,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阮天鹰见状,连忙朝雷振云劝道:“雷兄,尘儿没有武功底子,担不住这压力。你也知鬼医向来行事诡谲,哪是掏心掏肺之人。何况尘儿与雷家有着情分所在,必然不会加害雷贤侄,想必此事是鬼医一人擅自而为,望雷兄莫要迁怒尘儿。在下倒觉得,鬼医做出这等事来,也是料到我们会寻到此处,该不会蠢到自投罗网,怕是的确不在凝尘居里。”
雷振云听到阮天鹰的话,觉有些道理,一时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得松了气劲,只是瞪着苏尘儿不说话。
苏尘儿浑身一松,腿软得几乎要倒下去,赶忙一手撑住了桌子边缘,才堪堪稳了住。
阮天鹰放下心来,又道:“雷兄但请放心,鬼医必定还在阮家堡中,我们会多派些人去寻,必定将人亲手交上。”
雷振云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如此甚好。”
言罢,雷振云最后冷冷地望了苏尘儿一眼,重新踏出了门。
阮天鹰松了口气,低低朝苏尘儿丢下一句“尘儿早些休息罢”便随着雷振云一同出了门。
苏尘儿这才松了劲,缓缓坐回了凳子上。
待脚步声远去,两个身影紧跟着出现在房间之中。
“吓死我了。”兰儿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雷堡主杀气腾腾的样子真可怕。”
一旁的莲儿倒是颇为平静,只是望着苏尘儿沉默的神色,低着头道:“小姐可还好?”
本垂着眸的苏尘儿,忽的抬眼望向莲儿,顿了顿,沉声道:“莲儿,你即可便去东苑打探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暗中进行,千万不要惊动雷家堡。”
“是。”莲儿似是料到苏尘儿这个吩咐,并不惊讶地应了下来,随即便往外走去。
“咦?”兰儿有些回不过神来,望了望莲儿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低下头去的苏尘儿,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出去罢,我有些累了。”苏尘儿朝兰儿挥了挥手,将她屏退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苏尘儿时,她脸上的冷静才缓缓融化,有疲色混着焦虑在眉眼间浮现。
瞧方才雷振云的语气神色,怕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将他惹怒成这般。只是华以沫明明去了易远那里,怎会又与雷家堡起了冲突?
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一思及此,苏尘儿心中愈发沉重。
莲儿并未让苏尘儿等多久,一炷香后就返回了凝尘居。只是平日沉着的脸色,也竟如方才的阮天鹰一般。
她一进房间,就仔细地掩好了门,才转身走到苏尘儿前,停顿了下,方声音古怪道:“小姐,雷家堡……真的出了大事。”
苏尘儿闻言,只觉胸口心跳得厉害,隐隐竟有些害怕听到莲儿接下来的话。
然而纵是如此,苏尘儿还是问出了口:“说罢。”
莲儿低着头,出口的声音压得极轻,似是怕被人听到一般,缓缓道:“雷霆死了。”
不过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在苏尘儿心里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她放置在桌上的手微微颤了颤。烛光映照下的面容,更是极快地失了血色。
“死了……?”
沉寂的房间里,烛花爆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混杂在苏尘儿不敢置信的低低重复声中。
而窗外的夜色,早已浓得化不开。
☆、146祸端四起(一)
这一夜,阮天鹰颇有些焦头烂额。
他本已与风茹睡下。到得半夜,门忽被敲了响,声音颇为急切。他顾念风茹身体不适,只让她安心躺着,自己披衣出了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一整晚。
堂堂雷家堡二公子竟然被人杀死在自己堡中,这对阮天鹰而言,震惊的同时,又觉分外焦躁。这般大喜的日子,出了这种事,效果不啻于一道惊雷,将他的睡意全然惊了醒。如今阮家堡内尚留夜了些宾客,耳目嘈杂,阮天鹰第一时间便让管叔先去将消息压制住,以免出乱。他唯一庆幸的是,幸好婚事已经结束,也没惊动炎儿与茜儿。毕竟上一回炎儿大婚的突然中断,难免让他心有余悸。
而阮天鹰自己,则与雷振云整整在堡中搜查了一夜,几乎快将整个阮家堡都翻过来。不过顾及到影响,搜查在暗中进行,有些地方难免无法搜寻,比如……众宾客的房间。
总不能大半夜将人唤醒,带人进去搜查。此事若是传出去,不亚于在当众同时狠狠甩了阮家堡与雷家堡一记耳光。对两方的声名都极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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