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好在贺兰定这回带出来的都是精锐部队,装备的全是精钢武器。刀刃相接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卡擦”一声,梁军的兵器竟然生生折断了。
“!”梁军愣神,魏军瞅准机会挥刀劈砍,第一波先登部队全灭。
陈庆之察觉不对,鸣镝收兵。
“这是贺兰军所用箭矢。”营帐内,陈庆之的面前摆放着一排短箭,这个是从水龙出水炮口中喷射出的二次箭矢。
“登城之后,刀刃相接,我军的刀身就断了?”疑惑中,陈庆之拿起一支箭矢递给随从,道,“试一试。”
两个士兵,一人持刀,一人拿箭矢,相对而立,足下发力攻向对方。人影交错,银光闪过,当啷一声,大刀短成两截。
帐中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圆,“竟是削铁如泥的宝物!”更可怕的是,贺兰军中人人配备此等宝物!
陈庆之叹息一声,“贺兰应该是掌握了更新的冶铁办法。”如此一来,北伐之事恐怕要告一段落了。
陈庆之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并没有因为一路高歌猛进就迷失了自我。意识到贺兰定的难打,当天夜里,他就发出了撤军指令,退回毫州。
贺兰定没有强攻夺回毫州的意思,他给梁国皇帝萧衍写了一封信。信里两个意思:
一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战争就是枉造杀孽。作为佛祖的信徒,陛下您已经收复了寿阳,再继续北伐就是给自己增加业孽,影响下辈子的福报。
二则是对毫州、涡阳等城的处理意见。
“建设自由贸易区,南北两国在此区域可放开贸易,马匹、皮毛、细糖等皆在交易目录范围之内。”南梁缺马,贺兰定相信萧衍会同意这一提议的。
果然,没多久,萧衍就给了贺兰定回复,意思天下和平是他的夙愿,先时大魏皇室朝堂不作为,以至于万民沦陷地狱,自己心生不忍才出兵北伐,救万民于水火。
“仰慕圣佛之名,心折已久,渴盼一见,共论佛法。”除了同意和平收兵以及重开边境贸易,萧衍还邀请贺兰定建邺相续。
“他认真的?”贺兰定将信递给于谨,“应该是想把我诓骗去南梁杀了吧。”这个动因还算能接受。
于谨看完信件,笑道,“未必不是真心。”南梁皇帝可是出了名的荒唐,作为皇帝任性出家好几次。
“反正我不去。”贺兰定提笔回信:革命尚未成功,待渡万民出苦海,便是你我相见之日。
南北和谈,大魏战事平定十之八九,剩下的小范围叛乱都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就在贺兰定终于舒了一口气,畅想着快乐的退休生活之时,一道惊雷在相州劈下——贺拔岳死了!
一代名将贺拔岳死了,不是死在了战场上,不是死在了寇贼的刀箭下,而是死在了酒席上。
起于底层人民的兵乱渐熄,另一场祸事悄然掀起。
贺兰兄妹的一系列政策利于天下、惠及万民。但是有人得利,就有人被牺牲。
作为曾经的人上人,世家豪族们焉能忍受自己被拉下云端,陷入泥潭?
相州韩氏以商议当地税率分成为由设宴招待贺拔岳,以“肚子疼”为号发动刺杀,砍下了酒酣微醺的贺拔岳的头颅。
然而,韩氏错估了贺兰大军的组织性。在失去首领后,贺兰大军既没有混乱四逃,更没有干脆投敌换主。
没了贺拔岳,相州驻军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当日就围了韩家大宅,韩氏满门全部下狱。
贺拔岳被刺身亡,贺兰定看似损失不大:虽然丢了一员大将,但是相州稳固不失。然而,更大的危机才悄然浮出水面,暴露于世,再也无法藏遁。
这一次,贺兰定的敌人是世家。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贺拔岳之死将贺兰定与世家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洛阳方面发来急信, 阿昭询问贺兰定意见,相州韩氏怎么处理?是诛三族,还是夷九族?
三族?九族?
贺兰定只觉得荒谬。杀人偿命, 这没问题。可是家族连坐, 他受不了。但是, 就连阿昭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杀, 怎么震慑得住天下之人?
穿越到这个世界, 面对朝不保夕的生活,贺兰定早就有了挥刀的心理准备。但是,挥刀向他人那只是迫不得已啊, 是因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残酷生活啊!
韩氏可恶吗?可恶!该杀!可是韩家就全没有好人了吗?起码后宅的女眷和幼童是无辜的啊!
再有, 今日要是诛杀了韩氏全族, 那么追溯以往,一手造成河阴惨案的尔朱荣是不是更加该杀?不仅该杀,不仅要夷九族,按照他的罪行重量等级, 该将尔朱家的祖坟都给刨了!
可是尔朱荣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是在权衡利弊、顾全大局之中被放归故里, 还体面封王了。
这算什么?不就是欺软怕硬吗?不就是鼓励大家要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吗。
韩氏和尔朱家截然不同的结局不就是在诉说着一个真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这真的有利于国家的安定吗?
“唉.....”贺兰定叹息。眼见着终于快要扫平叛乱了, 没想到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按照律法该怎么判?”不等于谨回答,贺兰定苦笑一声,自问自答,“按照律法,韩氏为世家, 贺拔为平民, 世家杀平民, 顶多也就是罚些钱财, 居家面壁思过二十天......”
“大都督!”于谨大惊,以为贺兰定要想世家势力妥协,“万万不可啊!”
贺兰定摆摆手,“我只是说笑一下而已。”
贺兰定提笔给阿昭回信:“道理总是越辨越明,就让天下人辨一辨,韩氏该怎么处理。”
事情已经发生了,贺兰定如今要做的就是将利益最大化,比如说,趁此机会推动国家法律的修订,将其中一些不合理法条废弃或者修订。
“如今,父亲杀儿子,丈夫杀妻子,杀了也就杀了。”别说偿命,都不用打板子。
“可是,儿子杀老子,妻子杀丈夫,不管有什么冤情,就一个死字。”贺兰定神色莫辨,挑眉道,“这合理吗?”
于谨眼睛瞪圆,震惊地看着贺兰定“胡言乱语”。
“显然是不合理的对吧。”贺兰定两手一摊,理所当然,“不合理的东西就要改变。”
“世家的命是命,寒门、庶民的命也是命!”生命都有贵贱之分,更论其他方面的平等呢?
贺兰定将给阿昭的回信又细细斟酌了,才发回了洛阳,然后又对于谨道,“淮北初初平定,我还走不开,你替我回一趟敕勒川,安抚贺拔父子。”
贺拔岳死了,要说谁最伤心,那肯定是他的亲人们。如今贺拔父子各有建树,贺拔度拔和老大贺拔允镇守武川镇,贺拔胜在尔朱荣麾下做事,算是贺兰定的内应。
如果因为贺拔岳之死,让剩余的三个贺拔与贺兰定起了间隙,那就问题麻烦了。
“告诉他们,我非是要包庇韩氏。”贺兰定托于谨代为转达,“倘若我要包庇世家,就不会有均分田地一事了。”
“贺拔岳不会白白死去,他的死将会在历史上留下极其重要的一笔。”
“告诉他们,自贺拔岳之后,天下生民之命将再无富贵贫贱之分。”
“喏!”于谨肃声应下,当下点齐人马往北而去。
贺兰定以为考虑足够周全,却遗漏了一人:宇文泰。
宇文泰自幼离家去洛阳求学,多赖贺拔岳照拂。对宇文泰而言,贺拔岳就是自己的亲大哥。
如今大哥枉死,作为主公的贺兰定却似乎要息事宁人。宇文泰当下绷不住了,不顾亲哥宇文洛生的阻拦,丢下自己身上的守备之职,领了两个家将,单枪匹马杀来了亳州。
“为什么!?为什么?!”甫一见面,宇文泰连礼都没有行,冲着贺兰定龇牙咧嘴,大声咆哮,“为什么不为岳哥报仇!”
左右亲兵上前大刀架在宇文泰的脖子上划拉出了血印子都不能令他冷静下来。
贺兰定抬手令亲兵放人,他冷静地看着宇文泰,淡淡反问,“在你的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宇文泰愣住,他知道贺兰定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今日一闹,他只是担心不闹一闹给贺兰定施压,就无法让韩家受到更大的处罚。
“您自然不是。”宇文泰呐呐道。
“阿斗泥死了,我难道不难过吗?”乱世之中,贺拔岳是难得的性情忠义之人,这样的人无故枉死,谁能不可惜?更不要说,贺兰定与他少年相识。
“当年洛阳四通市,咱们还一道吃饼撸串。”那个时候,贺兰定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贺拔岳是在洛阳城里讨生活的底层小兵,宇文泰更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
然而,时光流转,世事无常,历史的洪流推搡着他们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又令他们天人永隔。
“世家要除,可是杀光他们就有用了?”贺兰定哭笑,“文人的笔,杀人的刀。”千古一帝秦始皇都们被写成是焚书坑儒的暴君。
“就不怕百年之后,你我都成了杀人如麻的恶鬼?”贺兰定看向宇文泰。
宇文泰梗着脖子,“我不怕!”
“但是我不愿。”贺兰定叹息一声,“我希望你我、阿斗泥都能得要公正的记载和评判。”
贺拔一家有重视名声?便是武川镇被叛军打崩,他们也从未有过投降屈服的念头,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周旋都不行。
“阿斗泥死的冤枉。”贺兰定直视宇文泰的眼睛,目光灼灼,“千年之后,贺拔岳之名会出现在史书上,成为学童们必背的考点。”
“后人会称他为打破世家垄断的先驱者、解放全人类的战士。从他之后,再无世家。”贺兰定拍拍宇文泰的肩膀,“去洛阳吧,去看看我是如何践行我的承诺的。”
此时的洛阳城中暗流涌动,先时阿昭重拳出击,整个洛阳城被重整秩序,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们被拉下云端,不得不脚踩人间,重启人生。
没有鲜衣华服着身,没有珠玉宝簪缀发,更没有专门给自己端盆子洗手净面的老嬷嬷、专门在自己如厕是为自己宽衣提摆的美婢.....总之,什么都没了!就像是满级玩家被扒掉所有装备,从新手村开始重新通关。
日子有多难,想想都知道。
而相州韩氏的惊天一杀,给坠入地狱的洛阳世家们带来了希望——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当他们累世百年的世家是好欺负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相州,都等着贺兰兄妹对韩家的处置。
“今日的韩家,就是明日的你我!”在众人的观望中,贺兰兄妹终于动作了。
“暂时收押相州韩氏上下七十六口亲眷。”旨意传出洛阳皇城,所有世家都沸腾了——贺兰兄妹妥协了!
没有立马屠杀相州韩氏就是妥协啊!什么暂时收押就是有商谈的余地,那不就是妥协了么!
世家们激动了,觉得翻身有望。
“之前一定是贱人谗言,才会令太保大人那般行事的。”
“没错!如今敕勒王和贺大人是幡然悔悟啦!”还有人做着春秋大梦。
“可是收押到什么时候呢?怎么才能放了呢?”有脑子灵活些的思考上了,“这是让咱们递个台阶上他们下吗?”
“不若你朝会上提一提?”
“为何我提?你没长嘴吗?!”又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各方各怀鬼胎中,阿昭在太学旧址设了一个辩论台,辩论的主题就是:相州韩氏如何判刑。
“哎啊,看来不是要咱们给他们台阶,是他们给咱们一个台阶投诚呢。”在世家看来,天下才思学识九分在世家,还有一分在寒门。因此要文斗,赢得绝的是他们啊!
“那韩氏该怎么判?”
“哈?你说该怎么判?”顿时,大难题从贺兰兄妹的手里抛到了世家手里。
才刚嗨起来的世家们萎了:韩氏该怎么判,真的很难啊!
“老规矩呗。”一个中年文士侃侃而谈,“推说是恶意仆背主,擅做主张不就得了。”奴仆背锅是常用手段。
其他人纷纷丢了个大白眼给这二百五,“世道变啦,你回家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