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但是众人还是不忍心看着贺兰定与他们一样就着白水啃饼,沿途总是想着找些新鲜吃食给贺兰定加餐——郎主长胖些,容貌能显得慈祥些(硬件不行就气质取胜)。
贺兰定不知大家伙儿心思,点头同意,又叮嘱道,“礼貌些,别惊扰了人家。”
“好嘞!”得到同意的随从翻身上马,一溜烟向远方的村落跑去。
一刻钟后,滴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竟是已经回来了。
“郎主!有鸡!”随从一手反剪着鸡翅膀,一手拉着缰绳控马,马鞍旁还挂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看来收获颇丰。
“还有一种没吃过的菜,说是好吃呢。”随从下马,将老母鸡丢给厨子,自己提着麻布口袋走到贺兰定跟前,打开口袋展示,“好玩呢,这个菜叶子是绿的,根是红的。”
随从絮絮叨叨着,“老头子说这菜还没长好,我看了实在忍不住,就要了一把。”
“说是叫菾菜,郎主你......”刚要问郎主知不知道这种菜,却见贺兰定突得身体坐直,像是看到猎物的猎豹瞬间从懒洋洋切换到捕猎模式。
贺兰定扒拉开麻袋掏出一把菜来。
“甜菜?!”肥厚的绿叶,红色的根茎脉络,就是甜菜叶子的模样啊?!
南北朝的时候就有甜菜了?!这不可能吧。中国古代的糖,要么来自蜂蜜,要么是麦芽糖,往后期则是蔗糖。甜菜根制糖不得到近现代了吗?
贺兰定对糖的历史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甜菜是外来物种,反正唐宋元时期没听过用甜菜制糖的。
难道只是叶子和甜菜有些像
“不是甜菜,是菾菜。”随从纠正,说着又挠挠头,自言自语着,“或许是方言的缘故?”怀朔和朔州隔着大阴山,许多话和词儿都不一样了。甜和菾听着也差不多。
“我去看看!”贺兰定坐不住——倘若这真是甜菜,那自己可真的要发达了!
这可是糖啊!
一骑绝尘跑到农户下,贺兰定下马就问,“这菜怎么吃?有根不?”
老农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贺兰定意识到自己的事态,连忙翻身下马,笑道,“就是没见过这菜,不知道怎么吃。”
“这菜不是吃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只见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小孩儿从门边儿探出头,回道,“菾菜是种了卖给药房的,还没长成呢,这人偏要买!”一脸的不忿。
老农回过神来,怒斥道,“就你长嘴会说话,怎么和贵人讲话的,快回去!”怒斥了小孩儿,老农勾着腰,冲贺兰定笑着,“小孩儿不懂事,笨,您别.....”
“没事。”贺兰定摆摆手,“我们失礼在先。”
“您给我说说这个菾菜,药用吗?根是什么样的,可以吃吗?”
“好吃的,脆甜的。但是哪儿舍得吃,卖给药房能赚钱的。”老农细细介绍着,“有根,根像芦菔似的,红彤彤的....”
就是甜菜了!贺兰定心中重重一跳。甜菜根就是红色的,长得像胖萝卜。
“但是没芦菔好吃,土腥味儿重。”
贺兰定迫不及待道,“挖个给我看看,给钱的。”
老农却没有动弹,苦着脸道,“非是不给贵人挖,只是如今根还没长大,要到冬日才能长到圆滚滚。”
贺兰定:.....好吧,我又没文化了。
【作者有话说】
注:甜菜是魏晋时期由阿拉伯人引进过来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甜菜, 如今叫菾菜,也叫火焰菜。据医书记载“菾菜味甘苦,大寒。热病初得, 捣汁而饮, 病灶得除。”
“这个菜好种吗?”确定菾菜就是自己知道的甜菜, 贺兰定眼神火热, 追问种植要点。
“好种。”老农吧砸嘴, 不明白贺兰定的意图,不敢多说话。
“您给我讲讲。”说着,贺兰定使了个眼色, 随从立马掏出一串五铢钱递上。
“我觉得这菜叶子真好看, 喜庆, 喜欢!”贺兰定脸上的笑容毫不作伪。
老农接过沉甸甸的五铢钱,也笑成了一朵菊花,立马说话顺溜起来,“天暖和起来的时候就可以种了, 约莫二月底,长大八九月就全熟了。”
“要是勤快些, 老天爷又给脸, 七月底八月初还能再种一季。”
贺兰定算了下时间,吃惊了,“这菜能过冬天?!”
“还行,菾菜比粟米和菽豆好种,不怕冷, 不怕干, 地也不用太肥。”
不怕冷!不怕干!对土壤还没什么需求!这不就是为阴山以北量身而造的物种吗?!就算不用来制糖, 直接吃也是好的啊!
哦, 据说不咋好吃,甚至不如萝卜好吃。可是,它是可以吃的,是吃不死人的。这难道还不够吗?
简直是土豆和番薯的平替!
“老叔,你有菜种不,卖些给我。”
“有。”老农细细瞅了眼贺兰定,心里盘算了一下,伸出一只指头,“一钱一颗。”
“你怎么不去抢呢?!给你脸啦!”不等贺兰定作声,随从已经冲了出去,如恶龙咆哮。
贺兰定也看出老农是看人下菜,当下收了笑容,淡淡道,“如此便算了,不过是根菜。”
“这不是普通的菜,能卖给药方医馆呢!”老农急急道。
“不了,不需要了。”贺兰定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没了刚刚的急迫感。
既然大魏已经有了甜菜,那自己早晚能搞到手,没必要在这儿与人纠缠。反倒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谢谢老叔了!”贺兰定告辞。
“别走啊!”老农急了,上前追了两步,“算你便宜点,一钱两颗种子。”
“老头子你掉钱眼你去了吧!”随从快步跟上贺兰定的步伐,还不忘朝后嘀咕两句。
“走了!”贺兰定催促。
两人来得急,走得快,留下老农捧着一串五铢钱陷入了无尽懊悔——唉,贪心了!
“郎主,要安排人手吗?”随从请示道。他自然看出了自家郎主对菾菜的迫切需要。
贺兰定点头,“要的。让大家不要声张,低调行事,收些菜种回来。”
“多多益善”
“明白!”
回到车队休整的树荫下,食物的香味弥散开来。原本因着天气炎热没什么胃口的贺兰定,顿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阿兄,你回来啦!”阿昭飞奔上前,发现贺兰定两手空空,疑惑道,“菜呢?”
贺兰定笑道,“我就去看看的。”甜菜的事情他还不想声张开来。
“中午吃什么,我肚子都饿了。”贺兰定摸摸自己的肚子。
“老母鸡汤泡馕饼!”阿昭牵着贺兰定往队伍里间走,“还有凉拌甜菜。”
甜菜叶子肥厚,吃来脆甜爽口,夏日炎炎里竟是非常消暑。
“这玩意大寒,你们少吃些。”贺兰定提醒吃得头也不抬的两小,又一人分了个鸡腿。
老母鸡汤的鲜美不输羊肉白汤,别是一番滋味。但是鸡肉却硬得要命,牙口不行的还真吃不了。
两小孩儿抓着鸡腿啃得津津有味,一手的油花。
“鸡肉真好吃,越嚼越甜,比羊肉还好吃!”阿暄道,“早知道春天那会儿多抓些小鸡仔的。”
为了做鸡蛋糕,贺兰家在春天那会儿捉了不少小鸡仔回来养着由下蛋。阿昭和阿暄负责养鸡、喂鸡,眼瞧着小鸡仔从拳头大长大小腿肚高,却怎么也舍不得吃。
如今一吃就吃出滋味来了,嚷嚷着还要吃。
“就是肉太硬啦!”阿昭捂住腮帮子。鸡肉虽美,可吃了脸疼。
贺兰定笑道,“这是没炖煮到位。”这种大老母鸡不炖煮个半天是没法熟透煮烂的。
“回去阿兄给你们做炸鸡!”贺兰定眼睛一亮,突然怀念起开封菜了。
“炸鸡是什么?油炸小鸡吗?”两小孩儿是吃过炸豆干的。
“嗯。”贺兰定口生津液,被勾起了馋虫。
“好吃吗?”小孩追问。
“当然好吃了!”炸鸡配冰啤,快乐赛神仙。
提到冰啤,贺兰定陡然想起自己又忘了一件事!——夏天都到了,自己怎么忘了吃冰呢?
冬天那会儿贺兰定还挖了冰窖存了冰,想着由夏天做冰淇淋。结果夏天到了,自己都把这事儿忘了个精光——兴许是怀朔的夏天实在是太凉爽了吧。
不过,夏天就是要吃冰的啊。
想起这事儿,贺兰定冲两小孩儿神秘一笑,“还有个好吃的,回家后给你们做。”
阿暄哀嚎一声,“我都想现在就回家了!”
这会儿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怎么着也要把货物送到沙陵县的贺兰小食肆,再让阿大见见爸爸妈妈。
沙陵县因沙陵湖而得名,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形地貌。
车队越往西走,风沙越来越大。摘下毡帽抖一抖,沙子簌簌往下掉。路也越来越难走,特别是装了货的马车,每涉深沙,必致滞陷。
贺兰定没想到这边的环境如此恶劣,比怀朔还要糟糕。
大约也是因为环境太恶劣才没有被世家豪族给看上吧——这是贺兰定当初选这儿做中转仓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这边风沙虽大,又满目荒芜,可是有水源啊!有些商队为了减少路程,会铤而走险横穿沙漠。如此,沙漠中的这一汪湖泊便成了商队的必经之路。
进入沙陵县的地界,入目所及无一片绿意。此情此景触发了贺兰定的知识储备,脑中浮现出一句诗来:“穷荒绝漠鸟不飞,万碛千山梦犹懒”。
待到夕阳西下,贺兰定又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倘若自己不是穿到了敕勒川,成了个放马牧羊的鲜卑胡儿。而是去了南国那边,说不得凭着自己一肚子的诗词歌赋,还能闯出一番名堂出来呢。
不过,生逢乱世,写诗做赋可保不了命。
胡思乱想着,一片碧波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夕阳下的沙陵湖金光闪闪,水面上犹如洒了一层碎金子一般亮眼。
“快看!”惊叹声中,众人看到了夕阳下迎风招摇的旗帜,上绣“贺兰”二字——过草地,越长城,穿沙漠,人都晒黑了一圈,这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橘红色的夕阳沉入地平线,天地交接处炫彩一片,红的、橙的、紫的、蓝的,炫目华丽得如同华丽的丝绸。
而此时正是贺兰小食肆生意正忙的时候——落日带走了燥热,徐徐晚风中,人们从屋里走出,开启了夜间的生活。
“阿母,你看,那边来了只商队!”眼尖的少年看到了远处沙丘上蜿蜒的队伍,欣喜地跳起来,“我去迎迎,看看他们要不要住宿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