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难不成是看上了咱的屋子?”顾三娘环顾一周——自家这屋子破破烂烂的,躺床上都能看星星,从来是外头下大雨,里头下下雨。这样的屋子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阿鹤摇头,“不像。他是后来才说起租房子的事情。”
阿鹤心里是想去的,他道,“阿昭和阿暄,阿母你也是见过的。都是谦逊有礼的好孩子。”这样的好孩子,不会有一个穷凶极恶的兄长的。
“你想去?”顾三娘问。
阿鹤被母亲看得心虚,禁不住缩缩脖子,垂着脑袋低声嗯了一声。
“那就去吧。”
“哈?!”阿鹤眼中迸发出亮彩,他没想到自家阿妈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不过我不去。”顾三娘有自己的打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阿母还要继续开客栈?你一个人哪儿忙得过来。”阿鹤着急。
“不开客栈。”顾三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几日沙陵县的热闹她也听了一耳朵,本来觉得和自己关系不大,自己该怎么开客栈还怎么开就是了。
可如今听儿子这么一说,顾三娘心里有了计较。
“树挪死,人挪活。”顾三娘鼓励儿子,“你是男人,该出去走走。”
“就算贺兰家不靠谱也没关系,且还有我守在沙陵县。”
“阿母......”阿鹤感动得不行,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凶巴巴的阿母竟然这般通情达理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啊呸!”顾三娘一巴掌呼在儿子的后脑勺上,“别做着恶心巴巴的姿态。去了怀朔好好学本事,赚大钱,以后孝敬老娘!”
“一定一定!”阿鹤嘴巴笑得咧到了耳后根,又追问阿母留在沙陵县要做什么生计。
“我有主意,你小子还管不着老娘呢!”事情没做成,顾三娘连儿子都不告诉。
“还傻笑着做甚!”顾三娘揉揉傻小子的脑门,催促道,“还不快去收拾行李,贺兰家明天就上路了。”
另一边,贺兰定也打听到了阿鹤少年更多的信息。
“是个灵巧的孩子。”阿英极擅交际,食肆附近人家的情况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顾三娘泼辣了些,但是个讲义气的。他家男人死的早,后来招了个男人回来搭伙干活。结果那男人不是个好的,喝酒发疯打婆娘。”
“顾三娘就趁着他喝多了,打断了他两条腿。”阿英一脸得佩服,随即发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不对,飞快瞥了一眼自家郎主。发现自己郎主脸上只有吃惊,没有嫌恶,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反正那男人不好,但是顾三娘一直养他到死的,真是有情有义了。”阿英赶紧找补。
贺兰定:......果然是女中豪杰......
“阿鹤那孩子却真正是无一处不好的.....”吃苦耐劳、聪明听话.....巴拉拉一通,阿英向往道,“我家阿大要是有那孩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贺兰定又问阿鹤与顾三娘有没有什么亲戚人家。
“那是没有的。”阿英道,“能来沙陵县的人家大多是躲灾避祸的,哪里还有个亲戚家族。”
顾三娘要是还有亲朋可依,也不至于胡乱捡个男人回来顶门立户,白添了不少麻烦。
了解情况后的贺兰定对于带走阿鹤少年没什么希望了,毕竟顾三娘听着是个强势的,肯定不愿儿子离家的。
谁知,第二日天光未亮,护卫队们正整理马匹为出发做准备,开门儿就见着了包袱款款等在外头的阿鹤少年。
“大哥们好,我在这儿等贺兰首领一起出发呢。”夜色稀薄,天边即白,瑰丽的霞光中,少年开启了人生新的旅途。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人我要!房子我也要!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朔州之行收获颇丰, 先是发现了疑似甜菜的好东西。又和沙陵县方面达成了合作协议,贺兰食肆朔州分店扩张在即,一条新的商路即将打通。
等到临走, 不仅收获了二十余头骆驼, 还得到了一个未来可期的小人才。
“咱们这边的人说话都差不多, 便是平城那边的话和咱们朔州也没什么不同。”阿鹤与阿昭、阿暄同坐一张马车, 一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 天南海北的事情什么都能扯上两句。
“南梁那边的话才奇怪呢。”阿鹤叽里咕噜几句,像是嘴巴里含了一口热水,吞了不是, 吐也不是, 舌头打结了一般地发音。
“哈哈哈, 好奇怪。”阿昭、阿暄被逗得前仰后翻,“真的有人这样说话吗?”
“真的!”阿鹤点头,“南边儿的人说话可奇怪了,有时候, 就隔着一条河,河两边的人说话都各自听不懂的。”
听到这儿, 阿昭拉拉贺兰定的衣袖, 小声问道,“阿兄,是真的不?”
贺兰定点头肯定。上辈子他自己就是南方人,能不知道南方的百变方言么。
顿时,阿鹤小下巴都扬高了几分, 一副“你看, 我没胡乱说吧”的模样。
贺兰定冲阿鹤道, “怀朔的客商也很多,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到羊毛大联盟帮忙,负责接待。”
阿鹤犹豫,“我不是去怀朔学本事的么?”临走前,顾三娘给了阿鹤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里头装着满满的五铢钱。
“学本事要紧,家里有钱供你。以后记得双倍还我。”这是顾三娘的原话。
因此,阿鹤以为自己去怀朔是专门上课学习的,没想到还要干活儿做工吗?
阿昭抢先解释道,“上课不是上一整日的。只有早晚各一堂课。”
说着,阿昭骄傲道,“平日,我除了上课,还在贺兰食肆帮忙,我有我的产业哩。”鸡蛋糕在贺兰食肆代卖,有单独的账册,都是阿昭自己在操持着。
“天,阿昭妹妹你好厉害!”阿鹤两眼冒光。一直以来,阿鹤都觉得自己挺聪明能干的,没想到阿昭妹妹才八岁,都会算账记账了!
“一点也不难的。”阿昭被夸得有些害羞,笑道,“我可以教阿鹤哥,保准一学就会。”
“你干嘛不教我......”一旁的阿暄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嘀嘀咕咕地不是滋味。
阿昭两手叉腰,正色道,“你别赖人!之前阿兄可是一起教的,你自己不好好学。”
“我才没有!”阿暄恼羞成怒,感觉在偶像阿鹤哥跟前丢了面子,大声嚷嚷道,“我算术是不如你,可你骑马射箭不如我!”
“你怎么好意思的,专拿自己的长处和旁人的短处比!”阿昭嘴上不饶人。
“你自己不也是!别大爷笑二爷了!”阿暄也毫不相让。
俗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阿昭和阿暄都是八岁,他们虽然不招狗嫌弃,但是他们彼此嫌弃彼此,经常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吵着吵着就打起来。
一开始贺兰定还会紧张兮兮,着急两小孩儿别伤了感情,经常是两头哄,然后两头不讨好。
然而,很快贺兰定就发现了两小吵架的规律:矛盾从不过夜,有仇当场就报了。
中午饭时两个人还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相互不顺眼。到了晚膳时,又亲亲热热,我给你喂饼,你给我倒茶,显得贺兰定多余起来。
此时两小又开始拌嘴,贺兰定经验丰富,直接跑了,从马车上一跃而起,翻身坐到绝影的背上。
独留下阿鹤少年傻眼了:这要怎么办啊!
“阿鹤哥,你来评评理!”阿昭、阿暄齐齐扭头望向在场的第三人。
“哈?”阿鹤探头去找贺兰定,却只吃了一嘴的尘土——贺兰定早就骑马跑没影儿啦。
一路吵吵闹闹,待到大青山的山脊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就连阿昭和阿暄也不再较劲了。
两小孩儿扶着栏杆站在马车架上,迎着来自草原的风,忽得感受到了什么是乡情。
他们说不出心口堵着的复杂,只知道,大青山的另一边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根。人到家了,魂就定了。
车队才进了大青山,沿着昆都沟一路向北,半道就遇到了熟人。
“贺兰首领?!”为首的是个半大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子。
贺兰定目光落在对方微坡的脚上,陡然想起对方是谁,笑道,“侯小郎啊,你们这是做什么去。”领头的少年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朔州少年,侯景。
贺兰定对这少年感官不错,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为人还算仗义,小伙伴们被抓后还想尽办法营救,后来更是跟着孙腾后面做事。据说干得不错,很受看中。
侯景没想到贺兰首领竟然记得自己,有些受宠若惊,挺直身板回话,“我们进山砍柴!”
怀朔的羊毛生意越来越好,各家手里头有钱后,要么想着扩张工坊,要么想着把住所修葺翻新,而这些工程都是需要建筑材料的——石料和木材。
侯景很有头脑,立马发现了其中的商机,组了一群小子进山砍柴贩卖,一时间竟然小赚一笔。
“你脑子很灵活。”贺兰定赞道。
侯家嘿嘿一笑,似乎有些羞赧,挠挠头,忽得眼睛一亮,嘴巴张开又闭上,看着贺兰定欲言又止。
“可是有什么事?”贺兰定关心。
“嗯.....”侯景一脸为难,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没绷住事儿。
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侯景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斛律部落出了点事情......”
“斛律首领打猎受伤,如今在家里躺着呢。”再多的,比如斛律部落内部夺权之乱,侯景却不敢再多言了。
夏季水草丰茂,牛羊壮硕,山里的野物也肥美起来,进山打猎的队伍也就多了。
先前,高欢、孙腾他们还吆喝贺兰定一起狩猎去。但是那时贺兰定一脑门地钻研种田大法,根本不想出门。
没想成,这打猎竟然打出事了。
贺兰家的队伍过了大青山,离怀朔镇还有两里路,就遇上了前来接应的队伍。
“斛律家的事情有些麻烦,斛律首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如今就一口气吊着。”来者向贺兰定细细禀告,“据说是马匹受惊把人给甩飞出去,脑袋磕到了石头上。”
“阿兰和黑塔怎么样?”贺兰定算了下时间,阿兰的生产日期似乎就在近日了,突逢此乱,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产。
“阿兰?”手下一愣,稍后才反应过来阿兰是何人,道,“黑塔少爷的嬷嬷有遣人过来求援。”但是,贺兰定不在家,其他人哪能做主。
即便如今贺兰定回来了,按理他也不该去插手斛律家的事情。
“我不管他们家谁当新首领,我是去看我阿弟的。”于是,贺兰定直接没有进城,让阿昭和阿暄先回家,自己则领着一队人马,马不停蹄直奔敕勒川草原。
此时的斛律部落乌云笼罩。
斛律术重伤昏迷不醒,其堂弟斛律金提出国不可一日无主,部落也不可一日无首领。既然堂兄已无法管事,便有自己代为操劳。
斛律金二十来岁,正值壮年,虽不是嫡枝,但是自身本事不错,如今任怀朔镇军副,不仅手里有兵,平日里和族人的关系也很不错。
此时他提出代为管理族中事务,立马有了许多簇拥者。持坚决反对意见的只有斛律术的几个铁杆心腹,以及阿兰。
在阿兰看来,整个斛律部落以后都是黑塔的。如今说是什么代管,就如肉落进豺狼的嘴里,哪还吐得出来。
阿兰立马遣人去贺兰部落和大将军府报信求援。可惜,贺兰定出了远门,大将军府直接表示这是胡人部落的事情,将军府和段家不宜插手。
两厢求援失败,支持阿兰和黑塔的人就更加寥寥无几了,只剩下几个曾经和斛律金有过节的族人。
“阿兰夫人,郎主断气了!”婢女急报。
最后的希望都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