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夕伊年
这一次,限制放松了些,但空气墙仍旧存在。在外的四位玩家本想先行找到青年的父亲,尝试阻止悲剧,但他们刚走出两条马路,刚在远处街角看见一个相似的身影,空气墙便挡下了他们继续前行的脚步。
那头无能为力,就必须在这边多做点努力了。
“对了,”阳光悄无声息地走到房檐,镂空的屋檐在青年的身上打下条纹状的阴影,秦光霁在这时打破了沉默,“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状似随意地靠上椅背,目光的焦点却停留在青年被帽沿遮挡的额头上。
“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吧,”他语调感慨,却是在试探,“你家里……还是那个样子吗?”
“我过得……”青年先是艰难抬起嘴角,但话未说完便已停顿。
他忽然扭过头,将脸朝向玻璃,肩膀明显起伏两下,吐出深深的一口气后,声音里带上了先前从未有过的颤抖:“是,他还是那个样子。”
他一下摘掉帽子,纷乱的头发横七竖八地支着,被汗水微微打湿的刘海下,伤痕清晰可见。
“我最近过得不好。”好像是刚才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也像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到了骆驼的背上,他的脸上显露出浓厚的疲惫,每一个吐字都气若游丝。
“学长,”他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和泪水,“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铃声,在这时响起了。
第226章 逗小猴开心-手机(4)
“又来了。”青年掏出手机查看来电的动作和上次完全一致,只是之后的反应不再是全然的隐忍。
他一下把手机拍在桌面上,力度大到整张桌子都在发出嗡嗡的震荡,两个玻璃杯猛地跳动起来,摇摇晃晃地转了好久。店内寥寥几个客人和正在摸鱼的员工们纷纷投来注目。
他没有理会旁人的视线,好像在这一刻,他原本的内向和胆怯都因为某些更加强烈的情绪而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愤怒。
但这份愤怒只在脸上显现了一瞬便被青年收回心间,取而代之的是低哑的声线:“他总是这样。”
青年抬起头,眨着眼睛竭力阻止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
“我都能想到电话那头会说什么。”
青年的嘴角仍是翘着的,但其中蕴藏的并非笑意,而是极冷的苦涩:“每当我觉得我能开启新生活的时候,他就会出现。”
“就好像在说……”他哼了一声,“我这样的人,不配过得好一样。”
铃声还在响,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再看桌上的手机。
铃声戛然而止,青年的情绪随之被抽离,目光从桌子对面男人的脸上滑到手上。
充满怀念的方块手机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吊坠擦过手掌,反着阳光。
秦光霁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是一个冷漠的男声,让他来警局领人。
听他说话的语气,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好的。”秦光霁一口应下,同时竖起手指示意青年先别着急。
挂掉电话后,他站起身来,对青年道:“走吧,去警局。”
青年还未反应过来,呆呆地站起,歪过头:“学长你……”
秦光霁这次没给他留下拒绝的机会,径直把手机塞回他手上,对后厨的方向努努嘴:“把衣服换掉,我们去领人。”
……
仍旧是那辆风驰电掣的公交车,适应了一次之后,秦光霁觉得自己没有上次那样难受了。
不再难熬的晕眩催生了活跃的思绪,使秦光霁开启了对这个副本关键元素的深思。
游戏任务栏里只有一行字:【拿到手机】
但怎样拿到手机呢?任务要求和副本剧情之间的关联又是什么?
上个副本的速通战略已经不适用了,当秦光霁把手机握在手中时,他发现自己不仅没法将其收入背包,连握着它都会带来莫名的心慌。
这当然只能从手机的持有者身上找寻答案。
任务虽然未变,但回溯之后副本内的变动仍能说明一些问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空气墙。从一家炸鸡店到两条街,范围扩大的同时,玩家们能从这份自由中获得什么?
是视角的扩大。这一次,他们同时看到了两个关键人物的行踪。在秦光霁与青年交谈的同时,他的同伴们看见青年的父亲走进了一家小酒馆。
过了一会,里头传来猛烈的打砸声。随后不久,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冲进店里,把他和另一个画着夸张妆容的瘦削女人带走了。
自由,指向的是对青年人生的补足。那么由此发散,或许完成任务的关键就是了解更多有关青年的故事,并更进一步,改变他的悲剧。
可这份自由并不完全。这一边,秦光霁成功影响了青年的轨迹,而那一边,他们却被空气墙阻挡着,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秦光霁决定要陪着青年,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一点小小的劝说真的能完全改变青年,更无法保证以父子两人悬殊的力量差距,青年不会重蹈覆辙。
这不仅是任务的要求,也是他的私心。
青年很信任他,或者说,信任这具身体。他们应该认识了很久,并且互相了解对方的情况。近一段时间,他们没有见过面,但不论从他特地来看青年的表现,还是青年对他坦诚的态度,都足以表明他们的关系依然密切。
秦光霁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他仍不知道青年的过往究竟如何,也不知道这具和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身体是何背景。但他知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在这个或许是平行世界的地方,青年将会成为他的直系学弟,他会继续学业,开启新的人生。
但首先,他要活下去。
……
车到站了,秦光霁刻意落后青年一步跳下车。
青年在警局门口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秦光霁的脸,神色认真:“学长,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
秦光霁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但他露出一幅肯定的表情,点头道:“我明白了,等把人领回去之后,我们再详谈。”
说罢,他们一起踏进警局。
空气墙消失了。
里头空间不大,却挤着相当的人数,各种肤色各种性别各种语言混在一块儿,给人以世界大融化的错觉。
青年走在前面,轻巧地穿过大厅里的群魔乱舞,熟门熟路地走进其中一扇门。
听到脚步声,里面正在写东西的警察头也没抬一下,随手指向身后墙根的长椅:“那儿,赶紧带走,吵死了。”
裹了一层棕色包浆的长椅上,中年男人仰面躺着,嘴巴大张,呼噜声震天响。
青年赶紧上前去,秦光霁却站到警察身旁,问道:“另一个人呢?”
警察笔尖一顿,上下打量他,没好气道:“在隔壁做笔录。”
“那他不用做吗?”秦光霁指指长椅上的男人。
警察撇嘴,翻了个白眼:“都醉成这样了,你说还能做吗?”
他把笔丢开,脸上满是厌恶:“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和那拉皮条的婊.子三天两头打架,要不是这次有人报警,你以为我们想管?”
“喂喂,”他走到不论青年怎么叫都岿然不动的男人身旁,用尖头皮鞋在他脑袋旁踢了两下,“要睡滚回去睡,这里是警局,不是收容所。”
“你也是,”警察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青年,语气没那么生硬了,还隐约夹杂着无奈,“真就心甘情愿给他擦屁股?”
青年的头深深埋在胸前,没有回应警察的话。
“我来。”秦光霁径直上前,插进警察和青年中间的空隙里,弯下腰去,看似温和地拍打男人的脸。
下一秒,刚还在装醉死过去的男人一下从长椅上蹦了起来,惊恐地喘着粗气。他整张脸都变得青紫,鼻子里喷出股股白烟,肚子夸张地一鼓一鼓,活像个牛蛙。他瞪得滚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光霁,嘴巴嚅嗫着,粗苯的舌头在齿间翻上翻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秦光霁好像完全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也没管两旁来自青年和警察的目光,对男人微微一笑:“叔叔您醒啦,我们来接你回家。”
男人连连摇着头,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脸上写着极端的恐惧,可是身体却遵照着秦光霁的吩咐,把两条腿从长椅上放下、站起来、抓起垫在身下的外套披到身上、一点不打摆子地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后乖乖站定。一气呵成。
警察发出惊异的“哟”声,看向秦光霁的眼神登时充满敬畏:“这也是中国功夫的一种吗?”
秦光霁不置可否,只稍稍勾起嘴角,对一旁早已看呆了的青年道:“走吧,先回家。”
……
月色清明,两个年轻人并排走着,中年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面色依旧难看,动作仍然诡异,但至少能正常喘气了。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青年几次张开嘴想要和秦光霁说点什么,但都在看见后方的男人后悄悄把话咽了回去。
而在秦光霁的耳畔,则完全是另一副光景。
“那个王八蛋呢?!”尖锐得好像一百只鸡同时打鸣的女声蹂躏着耳膜。
“走了。”冷静的男声回答道。
“走了?!!”女声嗷地叫起来,“你们怎么能放他走??”
“砰砰”的拍桌子声音后,女声接着叫喊道:“难道你们没看见他把我的店砸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们在包庇犯罪!!我要告你们!!”
“冷静点,女士。”男声道,“你们是伴侣关系,这是家庭纠纷。”
“我呸!”又是一阵拍打声,伴着珠链和骨瘦如柴的手腕碰撞的哗哗声,“什么伴侣,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们只是合伙人!”
“女士,”男声还是一样平淡,“冷静些,大家都知道您暗地里在做什么买卖,能有一位白人为您遮掩,让您免于被指控,您该感激他。”
“你!”女声似乎完全被激怒了,猛烈的哗啦声和方言叫骂声一时填满了整个空间,秦光霁不由“嘶”了一声,引来身旁青年疑惑的目光。
短促的“咔哒”声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越关山的声音随即响起,于秦光霁而言宛若仙乐:“他们的关系大致明确了,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紧接着是温星火:“我查到了他的犯罪记录。”
他缓慢念道:“药物成瘾、非法持.枪、毁坏公共设施、袭击罪、组织卖.淫罪……”
“嚯,小半本刑法。”
还是个小方块的电脑屏幕没法放下这长长的案底,温星火哒哒点击鼠标,刚准备跳过中间一长串记录,忽然被其中的一行小字吸引。
“2003年,”温星火迟疑片刻,“被指控涉嫌杀害妻子……”
“后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温星火继续往前翻:“1998年,被妻子指控性.骚扰继子……”
“后撤诉。”
秦光霁的脚步一顿,后面被技能控制着的男人也随之停下。
“怎么了,学长?”青年问道。月光下,他黝黑的发丝被映成银白,衬托着他柔美的眉眼,好似为他镀上一层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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