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听见这话只怕是早就笑了,大概率还会说郑谦这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想要高位。

但是幸好听见这话的是陆风。

郑谦见陆风一言不发,他就有些着急了,“我说陆兄你要是想说什么就说啊,这啥也不说反倒是让我心里毛毛的。”

这不是郑谦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但是除了爹娘会敷衍地鼓励两句外,其他人都是一笑而过。

根本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更不会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所以嘲讽从未断绝,甚至还有人叫他半步丞相。

他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又多么异想天开的,但是郑谦并不打算放弃,遇见后陆风又重新提起来。

但是他没想到陆风的态度竟然会如此超乎他的预料。

既没有出言嘲讽,也没有敷衍地一笑而过,就是静静地听他说着,这让郑谦很是无法适应。

“你要不,嘲笑我两句也行啊……”

陆风:……

好在在郑谦渐渐气馁的时候,陆风终于开口了。

郑谦松了一口气,现在无论陆风说什么他都能接受,总比被忽视来得好一些,但是郑谦没有想到,陆风开口说的却是:“我相信你。”

这只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加上陆风语气又那么平淡,所以让它显得十分平凡,差点让人忽略。

“嗐,我知道我异想天……你说相信我!”

当郑谦听清楚陆风说的是什么之后他就愣住。

陆风像是随口一说,但是这其中既没有敷衍,又没有带有任何反讽的意思,这让郑谦很是诧异。

他回头愣愣地看着陆风,“陆兄你说的不会是真心话吧?”

陆风被郑谦这不可置信的语气给逗笑了,“陆某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嘶~”

郑谦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毕竟他是第一次如此得到一个人的信任,这让郑谦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想继续说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大哥哥,爹娘说该开饭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饿了,郑谦也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不过陆风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为了照顾陆风,郑谦他们走得很慢,出了院子,陆风见大青牛就睡在墙角之下。

大青牛见陆风朝自己看过来,它点点头然后目送给陆风离开,直到看不见陆风的身影了它才放下头继续在地上睡觉。

通往村口的路上零丁挂着几个灯笼。

三儿他们举着火把,郑谦怕他们拿着火不安全,就接了过来,时不时提醒陆风小心脚下。

比起刚进来的那一会儿,现在村里可是安静非常,直到来到村口才发现原来村民们都聚集在这里了。

村长一见陆风和郑谦就迎了上来,“两位兄弟,真是对不住了,实在是村里忙,没办法招待好两位小兄弟。”

村长才刚说完,就有村民过来,“叔,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是要祭树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吗?”郑谦还挺喜欢热闹的,尤其是对自己都不了解的事,他还拉着陆风一起。

“当然可以!人越多越好!”

村长自然乐意郑谦他们一起,总不好他们热热闹闹地自己做自己的,将郑谦他们这两个晾在一旁。

“给这两个小兄弟也拿点。”

就这样,陆风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拿到了一节布条。

看不见是什么颜色的,但是摸着倒是能发现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麻布条而已,还像是从衣服上拆下来的。

……

冬日夜里冷,但是旁边烧了好大一堆篝火,火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暖烘烘的。

百年老树下,所有村民齐聚在此,领头的是榜晚坐在树下闲聊的几个老人。其次便是村长和一些壮年的中年人,身边站着的是他们的妻子,而孩子都站在最后面,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截布条。

陆风他们身份尴尬,就站在旁边,听着那最年长的老妇人嘴里念着祷词。

“树山大人在上,春去冬已来,承蒙您的庇佑,长溪村平安多年……”

赤燕王朝的人比较崇拜山川,他们一直觉得山是至高无上、勇敢坚强、有大毅力的存在。所以经常把拥有同样品质的人比作大山,就连树也称为山,这是陆风从进入赤燕之后发现的很有意思的事。

祈愿还在继续,就是那些半大的孩子手里都拿着布条,将之珍重地举在胸前,嘴里跟着大人们道:“一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二愿树山长青、年年与春会;三愿长溪村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祭祀祈祷之事各地都有,尤其是在那些大地方、大家族的祠堂中,各种语言华丽的祷词有很多。但是在听过这样真挚的祈祷祝愿之后,感觉这样普通寻常的话语也挺动人心的。

祈愿完成之后就是各自的心愿了,所有村民都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愿望。

旁边站着的郑谦见陆风什么都没有做,便用肩旁戳戳陆风,“陆兄,你说他们心中的愿望能实现吗?”

郑谦看这树怎么看怎么普通,而且他的愿望就是考取功名、封侯拜相,这种事他是万万不可能将之寄托在一棵树上的,所以他对许愿这事不感兴趣。

他看旁边的陆风同样无动于衷,就觉得陆风和自己应该是一路人。

陆风摇摇头,他觉得很难。

这样的愿望他每天都翻来覆去的听,只是很多事情纵使是他也时常感到无力。

就像捉鬼驱邪他可以,但是一举得男、长寿不死、一夜暴富这事该遵循天地自然的事他就不会插手。

不过要说这树普普通通他却也不这么认为。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陆风看见一缕缕稀薄如烟的东西向着那棵百年老树飘过去,然后从各处树枝顺着枝干流入老树体内,最后消失于无。

陆风在旁边看着,觉得世间万物真是神奇。

好似就应了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这句话。

就是因为下溪村村民的相信,所以成就了这棵老树,也许将来它真的能庇护这个村子。

信它它就生,若是不信,它就是一棵普通的老树,春去冬来,寿尽则亡。

“因为信仰而变得不平凡……”

只是要想成气候实在是太难了,这相当于逆天改命。

也许百年后它都无法成形,也许等不到那天它就会被砍了,当成一把柴火烧成灰烬,毕竟人心最是反复无常。

陆风只是在心中感叹,所以郑谦看着陆风,也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拜树之后便是系绳了,郑谦他们虽然没有许愿,但是也好歹算是半个参与人了,就同村民们将手里的布条系在了老树的枝桠上。

陆风眼睛看不见,郑谦干脆顺手帮陆风给系上。

等一系列的事情忙完之后总算是可以开饭了。

饭桌围着篝火摆成一圈,上面都是各家各户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饭菜。

都是寻常人家吃的,并不是大鱼大肉,但也能称得上丰盛的。

这便是长龙席,各家各户的饭菜都聚在一起也还算是长,只是好像并没有长龙席这三个字体现的长。

“两位小兄弟快坐,别拘谨。”

村长和村民们热情好客,找到一个好位置后就赶紧招呼陆风和郑谦入座。

郑谦拉着陆风坐下后环视一圈,发现就他们面前的桌上的肉多一点,其他桌上都很少或者没有。

想来这桌菜应该就是村长家的了,难怪他今天在屋里读书的时候 一直觉得很香。

不过饿归饿,这么多老人孩子在呢,郑谦夹了块肉放在陆风面前的碗里之后就不再动,任由那些孩子围过来。

陆风看不见,不过郑谦的动作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风还挺不好意思,不想自己白吃白喝,就趁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拿出仅剩的三月酿。

酒壶打开之后,浓烈的酒香飘荡在陆风的周围,一下子就吸引走了一众村民的目光。

陆风将酒壶递给郑谦,“此酒名为三月酿,是大祈皇都的名酒,味香酒烈,半杯就足以让人昏睡不醒,不可刀多了。”

郑谦双眼放光地接过酒壶,深吸一口酒香之后长叹一声,“好酒!”

他小心翼翼地将酒分给众人,力求公平,绝不多多倒。结果等一圈倒完之后他自己就续得几滴,便坐在长凳之上哀声叹气,只能添着嘴唇看别人细品。

“老头我能在死前尝一尝这酒就死而无憾了,真不愧是大祁皇朝的名酒!”

“说出去我们真是有面,虽然我们没去过大祈,但是我们喝过大祈的酒啊,值了值了!”

几个老人对桌上的饭菜不感兴趣,倒是那两三口就没有了的酒,被他们喝出十七八口出来,宝贝得不行。

一口烈酒下肚,就是再冷的冬夜也变得暖和起来,所有人都红光满面,好不快活。

只有郑谦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杯子。

陆风看不下去,便将自己的那份推给了他,“我不爱酒。”

郑谦诧异地看了陆风一眼,心中腹诽:哪里会有不爱酒的人,出门身上带着酒的。

说到底还是陆风讲义气,竟然能将这样好的酒让给自己,要知道那壶里的酒可是已经被他倒完了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郑谦伸出手,抬起杯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酒一饮而尽,“那我便做一回小人吧!”

“咳咳咳!好酒!”

但因为喝的太急了,郑谦被呛的满脸通红。

喝得急酒意就上头快,没有多久众人就开始昏昏欲睡。郑谦更甚,他饭菜没有吃多少,直接倒在桌上起不来了。

陆风无奈笑笑,他原本见郑谦这么爱酒,还觉得说不定能和荀元聊得来,但是现在看郑谦这酒量,估计都不及荀元的百分之一,只怕是会被荀元嫌弃死。

……

不知不觉这顿饭就吃到了半夜,大家都醉了,就谁也管不了谁,陆风原本想带郑谦回去休息,结果郑谦却是抱着那棵百年老树不愿意走。

“老树啊老树!郑谦有鸿鹄之志向,梦想马踏平川,奈何出身平凡,人人都笑我痴心妄想……”

“可我不服!我就是要考进士当状元,只有更高的地方才能施展我的抱负,为国为君为百姓,我要名留青史!!”

郑谦抱着树干一会情绪高昂,一会儿哭得不能自已。

“可是我苦啊!我赶考都能迷路,这里蹭蹭吃,那里蹭蹭喝,脸都丢尽了,世间除了爹娘,就只有陆兄不嫌弃我!”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郑谦爬到陆风身边,抓着他袖子哀嚎,“陆兄啊!我这么丢脸,当宰相后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陆风被嚎得思绪有些混乱,思考一瞬道:“想来应该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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