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被推出来的小兵哼哼唧唧,“感觉有点危险。”
黄全一巴掌排过去,骂骂咧咧,“就不能说点吉祥话?”
“大人,这事儿确实危险啊。通判大人何许人也,那是天上下来的雷公,连知州大人都没躲过去,您二位能躲过去吗?”大部分士兵并不知道村子里在私铸钱币,但是他们知道通判亲自来到乳山寨肯定不会是小事,“对了大人,您犯什麽事儿了?”
刘大人老练稳重,犯事儿的肯定不是他,黄大人脾气不好,得罪人的肯定是黄大人。
黄全:???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你们吃太饱了是不是?
“滚滚滚,别逼老子动手!”
兵丁们哄笑着离开,看他们知寨还有心思骂人都安心了不少。
还能骂人就意味着问题不大,不然他们连回了衙门也不安心。
这次来乳山寨的不是以往那些好糊弄的官,通判大人雷公之名已经传遍登州,连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都能信口说来,通判大人有多厉害可想而知。
他们乳山寨的官兵最老实本分,整个登州、不、整个大宋都找不到比他们更老实本分的兵,雷公大人明察秋毫,千万不要冤枉好人。
小兵们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看的刘蜀心塞不已,拉着他的亲信叮嘱了一遍又一遍一定看住这些兵不要让他们惹事,只恨世上没有分身之术好让他分出一半来坐镇衙门。
这都是什麽事儿啊?
黄全拉着他的亲信嘀咕,能回来是一种安排,回不来是另一种安排,他们得做好两手准备,不能让弟兄们和村子里的人陪他们一起遭罪。
都放机灵点,多注意州城的情况,情况不对就收拾东西出海,别傻不愣登的留在寨子里等人抓。
寨子加上村子里那麽多人,干不过官兵还干不过海上的商船?
亲信苦着脸听完吩咐,很想说这年头海盗也不好当,但是看他们家大人咬牙切齿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难当也好过集体进大牢。
沈仲元等兵丁尽数离开才带上忧心忡忡的刘知寨和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黄知寨回楼上客房,大人说的没错,黄知寨很不老实,想知道真相还得看刘知寨。
早知道会这样,今晨就不该让白五爷走,他们直接带这两位知寨一起回州衙就是,还省得州衙的兵大老远的来回跑。
小诸葛如此想着,并没有因为乳山寨的两位知寨主动投案就掉以轻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州衙的兵过来之前谁都不能单独和他们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待在一起。
房间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大人已经准备好笔墨,只等两位知寨回来便能将乳山寨的情况呈现到纸上。
案子过于特殊,回州衙後还得给包大人写封信看看包大人是什麽想法。
如果连包大人都觉得情理可容,案卷送到京城就稳了。
要是包大人觉得不行,他就改改措辞再写一封。
乳山寨私铸的铜钱数量不多,两位知寨主动投案,他们肯定能从轻发落,如果不行那就是他的信写的不够好,和案子本身没有关系。
刘蜀看看淡定自若的通判大人,再看看桌上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面带苦涩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不用特意去演,也不用特意酝酿情绪,提起这两年的经历他就能涕泗横流。
昨天在衙门里说的那些没有夸张,他们乳山寨实在是被各方踢来踢去踢到没活路了。
州衙不发粮饷,黄全已经准备好带着寨子里的地方落草为寇,乳山寨好歹是个交通要道,抢过往行商比坐等粮饷靠谱多了。
等什麽时候州衙派兵来清剿他们,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得先活下去才能考虑将来,年轻力壮的大活人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这事儿是州衙先不做人,他们拿不到粮饷落草为寇有什麽错?
黄知寨的想法很简单,州衙不仁他就不义,他们那麽多人干什麽都能拼出条活路,反正不能让不仁不义的贪官给逼死。
天底下那麽多兵变,十有八九都是被上头克扣粮饷给逼出来的。
以前只听过克扣粮饷,没听说什麽地方一点儿都不给发,这不是逼他们造反是什麽?
造反就造反,大不了就是造反失败流亡天涯,反正谁怂谁饿死。
刘蜀刚上任的时候觉得武知寨不好相处,相处久了发现这就是个办事不过脑子的愣头青,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心思才把想落草为寇的同僚给劝下来。
造反是肯定不能造反的,朝廷对武将打压的厉害,到时候他这个文知寨最多流放三千里,武知寨和寨子里的兵都得是死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往死路上走。
可是不造反也得想法子养活寨子里的兵,不然士兵饿极了保不准能干出什麽要命的事情来。
最开始他们没想铸钱,乳山寨这边海産多,登州不稀罕这东西其他地方稀罕,可惜海産不好保存,不然登州百姓全都能暴富。
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赚头。
他先前在密州当官,密州有市舶司,来来往往的商队非常多,大小官员都和商队打过交道,想分一杯羹并不算难。
没想到他刚联系好商队,李坤的人就到黄家村找能做钱范的工匠。
官府找工匠他可以理解,一介商贾出面说要找能做钱范的工匠,几乎可以确定是想私铸铜钱。
再一想李坤的身份,四海钱庄的庄主,开钱庄的想要钱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给官府造钱范是光明正大的干活,私造钱范是死罪,李坤的人能找到黄家村就说明他知道黄家村一定有人能造钱范,他们得罪不起四海钱庄,只能给四海钱庄办事。
钱范这东西不能轻易拿出来,李坤心狠手辣,一下子就得到他想要的钱范的话八成会杀人灭口,稳妥起见只能慢慢拖延。
拖延着拖延着就开始琢磨,四海钱庄可以私铸钱币,他们大乳山同样有矿,为什麽不能铸钱?
反正都是犯事儿,不如犯个能让改善寨中士兵和村民生活的事儿。
比起海産,市舶司的商贾更喜欢铜钱。
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成分不出错,出海之後就都是真的。
刘知寨低叹一声,他也不知道当时怎麽就鬼迷心窍想出了这麽个法子,总之就是成了现在这样。
半成品钱范送到四海钱庄,李坤和他手底下的人并没有起疑心,拿走钱范留下工钱便没再来过黄家村。
为了防止四海钱庄的人杀个回马枪,乳山寨的兵天天在村子外面巡逻,虽然士兵肯定打不过李坤手底下的江湖杀手,但是巡逻总比什麽都不干强。
好在李坤拿到半成品钱范就把他们抛之脑後,直到四海钱庄覆灭也没再找过他们。
村子里有铁匠铺子,只要有钱范铸钱并不算难,铁匠在闲暇之余铸出的新钱到出海的商队手里价格就能翻一番。
不是商人良心发现,也不是他们的钱有多好,而是铜钱到海外换到的东西可以翻十倍百倍,谁吃亏商人都不可能吃亏。
其实就算苏大人不来乳山寨他们也不准备再干下去了,等村子里现有的铜钱都交易出去,兄弟们安安心心过个好年,年後他便去州衙讨要乳山寨的粮饷。
包青天来登州巡视海防顺手将登州大部分官员都送进了大牢,乳山寨自身不干净不敢去求包青天做主,被包青天清理过的州衙能为他们做主。
只要寨子里的兵别说漏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再过段时间他调到别处,新来的文知寨什麽都不知道,兵丁慢慢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哦,还有就是,老黄别多嘴。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到过年通判大人就来了。
开始时他还奢望能瞒过去,苏通判和包青天亲近不假,可他毕竟不是包青天,年轻人经验不足,大概也许可能备不住就能瞒过去。
事实证明,人不能存有侥幸心理,他们这边安排寨子和村子里的人提高警惕,苏大人那边就把村子里仅有的一副钱范给拿到手了。
黄知寨摸摸鼻子,事已至此,他也知道他昨儿说的那些话让通判大人听出了不对,来之前已经挨过骂,回去再骂他一顿他也受着。
如果他们还能回去的话。
唉,是他掉以轻心,以为外头的读书人都和老刘一样好忽悠,没想到这苏通判那麽敏锐,衙门那麽正常也能发现不对劲。
黄全不说话刘蜀也知道他在想什麽,比起懊恼说错话的黄知寨,他觉得更可能是州衙发现乳山寨的不对才会派苏通判过来。
乳山寨又不是其他位置险要的寨子,他们的存在感那麽弱,正常情况下州衙不会注意到这边。
就算能注意,也是年底整理卷宗的时候才能注意到。
苏景殊默默看了眼旁边的沈仲元,他本来也没注意登州境内还有个乳山寨,好在他还有个无所不能的小诸葛。
事情已经问的差不多,接下来没有两位知寨的事情,苏大人让他们俩找店家开房住一晚,睡一觉醒来就能啓程去州城。
刘蜀自觉的没有胡搅蛮缠,拽着黄全出去开房。
黄知寨小声嘟囔,“都火烧眉毛了,想睡也睡不着好吧。”
沈仲元看到他们和店主交涉,关门转身问道,“大人,刘大人和黄大人还有救吗?”
苏景殊沉思片刻,然後笃定的点点头,“放心,能救。”
这要是没法救,大宋就没救了。
且等着,他现在就写信去探探包大人的口风。
京城还不知道乳山寨的事情,写信不能写的太明白,要魔改一下案子内容,既要让包大人看明白他要问什麽还不能让包大人猜到案子发生在登州。
问题不大,难不倒他笔耕不辍的苏大手子。
沈仲元没有打扰奋笔疾书的苏大人,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让店家送些吃的上来,然後等白五爷带州衙的兵过来接手乳山寨。
两位知寨都去州衙,把守乳山寨的活儿肯定不能继续交给乳山寨的兵。
太阳落下又升起,白五爷说最迟第二天早上回来就不会等到第二天中午。
州衙的兵火急火燎赶到乳山寨,来的路上以为要大战一场,连阵亡的可能都想到了,结果到地方後什麽事儿都没有,留下一队人接手日常巡逻收税的活儿,剩下的直接打道回府,别说阵亡了,连受伤擦破点皮都没有。
白玉堂:这就结束了?
苏景殊:这就结束了。
乳山寨地界儿的事情结束了,别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州城衙门里,许遵看着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个大案子的苏通判,看一眼,再看一眼。
幸好这小子身边的两个人都会武,不然怕是等不到回城就会一命呜呼。
以这小子的本事,身边没有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也不行。
难怪锦毛鼠白玉堂会跟着他来登州,估计是怕他不小心把命丢在外面。
太能惹事了,真是太能惹事了。
小小苏侦探无辜的歪歪脑袋,“许大人,认识下官的人都知道,下官再实诚不过,从来没有过坏点子。”
世道太乱,像他这样老实巴交的人太容易受欺负,不警惕点不行。
最可怕的是,他好像被包大人给传染了,走到哪儿案子跟到哪儿,和他能不能惹事没有关系。
包大人也是去哪儿哪儿就有案情,能说包大人会惹事吗?
所以问题不在他,他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许遵:……
好一个再实诚不过的通判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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