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在很多年以前,玄幻侧的布局其实不像现在人和妖那么的泾渭分明,或者说在那时候的玄幻侧,其实没有所谓人和妖之间种族的分别,有的只是修为高低的差别。
修为低微甚至没有摸到修炼门槛的妖族和人类生活在一到三重天,四五生活着修士,包括各种宗门派别,而六重天比较特殊,它是由一个个小秘境组成,有大能无聊时掐算过,算了足足一甲子年,仍然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按理来说六重天的秘境里有很多宝贝,应该引起各个势力的争夺,但秘境实在太多,一方势力想独吞根本不可能,而且秘境好东西虽然多,它却自成一方小世界,每一个秘境都有不同的“规矩”,比如达到什么修为才能进入,比如妖修才能进入……与其霸占秘境还拿不到好处,不如大家一起合作,约定好进入的名额,但是吃汤还是喝肉就各凭本事了。
而且六重天还特殊在,就算有几个大势力想搞垄断或者特权,六重天的秘境不是一尘不变的,它有时会随机出现在其他重天的某个地方,至于能不能进入,或者被谁遇见,就全看个人的运气了。
而七八重天是整个玄幻侧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只有修为离飞升差一步的修士才能在那里呆下去,而这部分修士在大众眼里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存在了。
然而就像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有领悟大道,登上天梯去到九重天,才算真正飞升的“仙人”。
传说,只有飞升到九重天,才有机会脱离人间桎梏,去往更高的层次与世界,到那时,手可摘星辰,笔可改日月,做到真正的不死不灭。
在玄幻侧鼎盛之时,每个说得上名号的宗门,最少都有一位生活在七八重天,顶级宗门甚至在九重天都有一两位“老祖”,哪怕这些“老祖”一心修炼,根本不会理会他们,但只要存在着,就是一种威慑。
可随着七八重天陆续有人飞升到九重天,九重天的老祖们又慢慢破开虚空离开,渐渐的,人们惊讶的发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七八重天的修士飞升过了,明明修为都够了,但登天路却消失了。
甚至整个玄幻侧已经很少有人能突破境界去往七八重天了。
眼看着七八重天的同级修士一个个因为无法飞升而空耗寿命,只得闭关寻求一线生机,终于有人忍不住,试图探究九重天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们费尽心思“看”了一眼九重天,却发现,九重天已经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在世的宗门对七八重天的情况只了解到这里,因为后面他们就再也联系不上七八重天的修士,玄幻侧迎来了势力大洗牌,在历经百年的惨烈战争后,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格局。
迪尤尔没有回答卫桥的话,而是意味深长道:“是啊,我也很好奇。”
“不过比起这个,我当时更好奇的是,他到底从哪里汇聚出这么多的灵气。”
迪尤尔眼睛微咪,回想起他收走三分之一灵池后发生的事情。
正如原一吐槽的那样,他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眷属,当他觉得这个东西对吾主又用时,他薅羊毛起来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可为什么只带走了三分之一灵池呢?
因为——
迪尤尔由衷的觉得,吾主或许不太喜欢这汪灵池的原材料。
以常理而言,修士们吸收灵气主要来源于两种方式:吸收天地间游离的灵气或灵石灵果等物品。
前者吸收起来慢,但能最大程度将灵气化为己用,并且这样修炼起来境界非常稳固;后者虽然来灵气快,但需要时间去炼化吗,而且过于依赖这一道的话,会使得体内灵气斑驳,不利于后续发展。
所以一般修士都是两者混用,或者视情况随时改变。
但有些人却想起了歪脑筋。
既然灵石可以吸收,那么妖族或者人族修炼者能不能吸收呢?
世界上总有些人耐不住修炼的寂寞,妄图寻找一条捷径,但这种捷径想要往上走,需要的血肉将是成倍上升,还容易染上心魔,变成疯疯癫癫,所以在给他们冠以“邪修”的称呼后,妖族和人族联手绞杀过一阵,终于将这股邪风歪气摁了下去,各种邪修的法子也竞相毁去。
杀活人夺血肉修炼已经成为玄幻侧公认不可为的邪道,一旦出现就会引起各方围剿,甚至连修炼者自己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也鲜少修为高强,更别说登上七八重天了。
可在那片灵池的底部,迪尤尔却看到了无数堆积如山的尸体。
残破的、完整的、甚至不止是人类,还有各种妖兽的。
这些尸体堆满了整个灵池底部,一刻不停的被阵法炼化,析出最精纯的灵气,化作湖泊的一滴不起眼的水珠。
灵池的底部非常昏暗,但迪尤尔仍然看清了那少数几个完整的头颅。
他拎起一颗头颅,从湖底游上湖面。
硕大的羽翼在空中抖了抖,他身上不见一滴水珠,没有半点水渍的痕迹——毕竟灵池再像水,其实也不是水,灵气被吸收后就消失不见,也不会沾湿衣服。
但鸟类的习性仍然让迪尤尔甩了两下羽毛,才抽空瞥了眼手里的头颅,然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湖中的男人:“很奇怪……”
话音未落,他忽地消失,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冲到男人面前,尖锐的鸟喙离男人的眼睛只有毫米之隔。
迪尤尔弯下腰,一手抓住男人的下巴,强迫他仰头,像端详某种物品,另一只手将头颅拉平,似乎在进行某种对比,片刻后,他才带着久违的兴奋说道——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底下的尸体,都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呢?”
如果掠夺他人的血肉作为修炼的材料是为人不耻,是值得唾弃的,那么,用自己的血肉是不是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呢?
男人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表情,他不在乎灵池被人无端端薅走了三分之一,也不在乎刚刚迪尤尔几近侮辱地打量,却在被揭穿的此刻,眼底染上几分雀跃。
他像一个隐藏了许久凶手,每天提心吊胆的害怕被发现,却又忍不住回忆自己绝妙的犯罪手法,渴望某天有人站出来,发现他隐藏的秘密。
他笑了,接过迪尤尔手里的头颅,耐心地为头颅撩开头发,露出那张和自己年轻些许,却早已没有生息,只剩死亡带来的灰败,却在触及时仍然温润,闭着双眼仿佛只是睡着的面庞。
何曾几时,男人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这个自男人身上剥离出的一部分,男人看着他进入轮回,从稚儿长大,亲手教会他与自己一样的功法,看着他一步步突破,直到触及七重天的门槛。
然后在他欢喜地分享这一消息时,在睡梦中斩下他的头颅。
男人从未对这件事感到愧疚,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七八重天,不过是一座无望的牢笼。
他冷静而残忍道:“这是最后的办法,我杀了他——准确来说应该是我自己——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
但应该是很多次吧?否则他怎么会厌倦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呢?
迪尤尔为男人冷静的疯狂表示了赞许,他从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他看见男人残破的灵魂,在冷静表面下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好奇男人这么做的目的,但更好奇的是男人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叫出来。
男人望着迪尤尔,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是妖吗?”
“不是。”
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他点点头:“谢谢,我的目的达成了。”
“就为了这个?”迪尤尔愈发好奇起来,“是不是妖族有那么重要吗?”
男人摇摇头:“是不是妖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非来自九重天,也就说,我做的都没错。”
迪尤尔觉得男人很有趣,明明实力和自己相差甚远,明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却坦然得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有问必答,完全不担心自己将看到的东西说出去。
按照人类小说中常见的套路,这时候反派不应该费尽心机遮掩坏事吗?
男人的反常让迪尤尔打算在玄幻侧多停留几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各种酒楼餐馆里兴致勃勃的偷学厨艺,只是偶尔想起男人通过羽毛看一眼,但那边的生活属实无趣,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再关注了。
迪尤尔没打算参与进男人的计划里,反正只要男人随身携带着羽毛,他就能随时观看,比起人类,还是吾主更重要一点。
直到有一天,男人对着羽毛询问:“能借它一用吗?”
迪尤尔无所谓,却没想男人直接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俞城是四重天里少见的人妖同存的地方,由三个妖族,三个人类家族共同治理,虽然大大小小摩擦不断,但大是大非上两方还是能友好协商处理。
直到男人把羽毛投入了俞城。
起初,只是两方年轻一辈的口舌争执,却因为比试时一方没收住力,将对面当场打死,引起对面长辈质问,势要血债血偿。
打死人那一方表面答应,暗地里却叫那少年离开俞城,可这时少年却发现整个俞城被封锁,变得只能进不能出,进而发现俞城竟然有一个隐藏得极深的阵法,一旦启动,整座城都将成为血祭的材料。
猜疑、恐惧、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最终导致两方大打出手,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双方拼了命也要将对方杀干净,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羽毛中蕴含的力量,这股强大却带着不详气息的力量没有让他们警惕,反而成为双方争抢的助力,一旦夺到羽毛,第一件事就是吸收其中的力量,然后将这份力量分给其他的族人。
没有节制点索取最终将上层的战火化作一城的贪嗔痴,爱别离,羽毛的力量将众人心底的阴暗面彻底激发,连孩童也不例外。
那个奇怪的阵法让俞城的事很久才被外界所知,作为修士中数一数二的青华宗当仁不让派出了离殇。
可离殇去的路上遇到意外失联了,反倒是卫桥先到了。
当卫桥赶来时,俞城已经没有人,也没有妖,只剩行尸走肉般被力量污染到濒死的空空躯壳。
他很快找到还在散发蛊惑的羽毛,在发现羽毛刀枪不入后,知道如果不解决羽毛,或者就这么冒失的带出去会导致更大的麻烦,于是一咬牙自己用身体封印了它。
可没想到的是,千辛万苦解决了邪祟的卫桥不但没有得到众人的帮助,反而因为俞城的惨状传开,被众人视为避之不及的祸端。
后面的故事卫桥和原一都知道了,但卫桥想知道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他到底是谁?”卫桥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剑。
如果迪尤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俞城的惨案不仅仅是羽毛作用下的自相残杀,更是一场人为创造的悲剧。
迪尤尔不是玄幻侧的人,他不懂怎么设置阵法,而卫桥来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阵法的存在,离开时也没有被阻拦。
事实上,在封印了羽毛后,卫桥并非没有怀疑过有幕后黑手。
但如果有幕后黑手,为什么不出来夺走羽毛?又为什么放他这么轻易的离开?
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那人已经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并且动身去拦离殇,并不在现场。
在被离殇追杀时,卫桥曾问过他,本应该去俞城的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他到底去了哪里?
离殇沉默片刻,说:“无关紧要。”
卫桥清楚离殇的性子,知道他不是一个好面子的人,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死板的可怕,宗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宗主叫他要保护苍生,他眼中就没有人和妖的差别,只有弱小是否需要拯救,也不考虑自身,只想着如何救下更多的人。
就连追杀卫桥,也和私人恩怨没有一点关系,只因为卫桥的存在客观上给苍生带来了威胁,所以当卫桥离开后,他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在宗门下了命令的情况下,离殇不可能因为私事耽搁。
也就是说,如果离殇是遇到强敌没法赶去,那么他也不会因为面子而隐瞒,而是大大方方的告知,而不是现在这样避左右而言他。
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迪尤尔和卫桥几乎同时开口——
“离鼎天。”
迪尤尔愉快地笑了出声:“你早就猜到,却直到今天才敢确定。”
卫桥猛地站起,原一第一次看他这么大的反应,紧咬牙关,脸色煞白:“我不明白!”
哪怕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卫桥完全不能将俞城的幕后凶手和平日里的宗主联系起来。
整个青华宗,如果说除了师父还有谁值得卫桥敬重,那无疑是宗主离鼎天。
离鼎天是上任宗主收养的孤儿,却拥有惊人的天赋,不但远远将同龄人甩在身后,还年纪轻轻就继任宗主之位,为人正直,对谁都温和有礼,不管是宗内还是宗外都有非常好的名声,大家甚至认为他是近百年里最有可能突破前往六重天的人。
可离鼎天却因为一次外出游历时遭遇情劫,被心爱之人背叛,最后爱侣变怨侣,回宗时不但身受重伤根基受损,带回了年纪尚小的儿子。
一个温和强大,还痴情的悲惨男人形象在众人心里根深蒂固,这样的人,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他到底图什么呢?尽管谁都没见过那个传说中让离宗主倾心的女子,但离殇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看他的儿子和他长得多像!简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卫桥心里忽然一突。
他第一次发现短短的四个字居然能让人背脊发凉。
…………
“大师兄,你要回去了吗?”青年望着大师兄身上的伤,担忧道,“要不先和宗主说一声,养好伤再回去吧。”
宗殇摇摇头:“宗主急招,肯定是有要事商议,我不能耽误事情。”
他顿了顿,回望一眼分宗,陈恳地对青年说道:“如果他受伤下山,帮我救他,顺便把这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