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解剖台上,那被分成了无数截却依然生命力旺盛,甚至开始缓慢生长出新的部位的肉虫不停的扭动着,它的身下还连接着斯莱一部分躯体,旁边还放着许多肉块,那些是它的食物,但此刻肉虫却没有进食,而是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研究人员对此见怪不怪,他们曾试图解析肉虫的“语言”,到最后却发现肉虫张嘴的频率是固定的,根本不像有成型的语言系统,就算有,也只会机械的重复一个词。
这不盲第一次见到肉虫,却是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
【想,见,祂】
它说得很慢,慢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出来,却能从简单的三个字感受到极致的渴望。
盲问旁边的研究员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研究员只是疑惑的回答:“并没有,先生,刚刚谁都没有说话。”
【想,见,祂】
那个嘶哑得宛若从深渊爬出的泠泠声音仍然在耳边回响,盲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
一种强烈的紧迫感让他下意识走到玻璃窗前,命运的力量在此刻显现,他看到了过去,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他看到了尚未离开祂身边的肉虫。
——也看见了祂。
那一瞬间,盲忽然明白了肉虫的呐喊。
同源的眷属在此刻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呓语开始入侵这片空间,遥远的边陲上,乌鸦先生若有所思的望向这边,他坐在星河之中,轻抿了一口红茶。
“看起来,我要有新的‘兄弟’了呢。”
他低声道,祖母绿眼睛泛起的却是浓稠的恶意:“真是……”
该死啊。
迪尤尔·摩尔根厌恶所有可能争夺祂视线的存在,但现在还不是奔赴祂身边的好时候,他是祂身边最贪婪也是最胆大的眷属,所以他愿意再等一等。
他压抑着因为新眷属诞生而汹涌的思念,耐心的等待相遇的那天,就连周围同样被触动的眷属都被他用武力强行压制了下去。
但越是压抑,就越在叫嚣着渴望。
而对于盲和肉虫来说,那对祂相同思念的共鸣,在没有迪尤尔·摩尔根刻意的压制时,就如山洪倾泻再也无可阻挡。
只剩半截身子的肉虫停止了挪动,随后是实验室被突破的刺耳警报声。
“该死!这玩意什么时候分裂出这么多的!”
“通风管!通风管里全都是——”
“不、不要!”
尖叫混杂着哭喊响彻整个实验室,那不知何时偷偷跑出去的一小节身体或者一个细胞在某个角落蓄谋着它的复仇,而现在,时间刚好。
【饿——】
无数只肉虫如此说道。
【好饿——】
它们扑向了眼前能看见的所有能吃的东西,从鼻子、从嘴巴、从眼睛……所有它们能通过的地方都会被它们涌入,从里面吃个精光,只留下一张皮囊。
实验室的玻璃被冲破,玻璃碎片划伤了盲的脸颊,他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想象出如今实验室究竟变成了怎么样的人间炼狱。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那只最初的肉虫。
“祂……是谁?”
盲仍在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情不自禁的朝着肉虫的方向走去。
他感到心跳加速,浑身都血液都在叫嚣着快乐,就好像发现了个一直被人隐藏起来的巨大珍宝。
无数的肉虫爬到他身上,啃食着他的皮肤,将他的皮肤啃的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猩红的血肉。
但没有关系。
手被咬断了就用脚,脚被咬断了就用躯干,哪怕是爬,他也要匍匐前进到真相面前。
幸运的是,肉虫们虽然数量庞大,但大部分都被听见警告前来镇压的武装人员吸引了注意力,这让盲走到肉虫面前时还能剩下一只手和两条腿。
但他的脑袋已经被啃得只剩半个,有肉虫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弄得他有些痒,让他不厌其烦,只能用仅剩两根手指的右手先将那只肉虫拔了出来,做完这一切,他迫不及待的问道:
“祂是谁?”
肉虫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重复着那三个字。
【想、见、祂】
“告诉我!”
盲开始暴躁,他就像离真相就差一步的侦探,迫切的希望得知结果。
但肉虫听不懂人类的话语。
它仍在重复自己的呢喃。
怎么办?
盲看着那只肉虫,一直蒙着眼睛都白布早就被啃断,露出黯淡的灰眸。
此刻,灰眸深处泛起金色。
但那璀璨的金色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像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变得黯淡起来。
当灰色眼眸变成暗淡的金色时,盲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狂。
我明白了。
盲发出一声喟叹。
他一把抓住那只肉虫,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既然它听不懂。
那我变成它不就好了吗?
他吞下了眷属,于是被压抑的本性终于在此刻战胜了理智。
‘咔。’
属于神明的封印。
碎了。
第15章 命运的对决
巨大的眼睛不带半点情绪的注视着大厅内, 不远处赤脚悬浮,一头金色长发的赫然就是原一在命运之河里看到的弥忒狄托。
只不过和命运之河里平和甚至友好的弥忒狄托相比,这个弥忒狄托更加冷漠, 摒弃了所有属于人的情感,无喜无悲的眼眸带着非人的冰冷感。
祂的模样依然圣洁,只不过这份圣洁不再是高高在上, 反而狼狈无比, 祂的纱衣被破坏, 金色长发参差不齐,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祂脖子上明显的愈合线。
隐隐渗着金色血液的伤口昭示着曾发生的一切。
弥忒狄托抹去脖子上渗出的神血, 金色的神血很快湮灭在空气中,祂注视着原一, 良久才幽幽道:“你不应该出现。”
变回人形的原一无辜摊手,好像在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如果不是飘到肚子位置上的嘴巴毫无顾忌的咧开了笑容, 发出嘻嘻的笑声, 他的动作可信度可能更高一点。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原一确实很无辜。
弥忒狄托的确是看到了自己的本体——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段看到的不是穿越前的自己——才被污染,然后被迫分裂出盲的。
但凡事都要讲个因果道理,弥忒狄托故意被盲斩下头颅装死,藏在命运之河里,试图寻找机会杀死自己,这才导致自己发现不对劲,然后顺着和盲的联系,去搞清楚素不相识的弥忒狄托为什么要杀自己。
可以说, 如果原一没有回去,弥忒狄托可能不会去看邪神, 也就不会被污染,但是如果弥忒狄托没有被污染,那盲不存在,原一也不会去到命运之河。
因为想逃避未来反而促使了未来,这就是弥忒狄托的命运之河必定流过的湖泊,连命运之神都无法改变的必然。
不知道是弥忒狄托已经付出一半的灵魂作为污染的代价,还是此刻的原一并不是完全体邪神,还在“幼年期”,所以哪怕此刻弥忒狄托直视变回本体的原一,也不会如同在命运之河里那样受到强烈刺激。
“你……”
弥忒狄托注视着原一的身体,似乎想说什么,但祂顿了顿,压下心底的疑惑,祂握紧标枪,眸光一冷,无数条金色的河流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在祂身旁流淌而出。
“只要杀了你,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弥忒狄托伸出手,耀眼到刺眼的光球出现在祂掌心。
光球出现后,金色的河水开始变得滚烫,连大厅里的空气似乎都闷热起来。
祂在预知到这场避无可避这场命运的对决时,曾找祂的朋友,同为初始神的太阳神借了祂的力量。
如果不是害怕太阳神也被污染,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仅仅是命运之神一个了。
但没有关系,集合了太阳和命运的力量,一定能将污染源彻底消灭。
弥忒狄托拉直了唇角,无数个未来可能发生的场景在祂脑海中被推演又推翻,但最终走向哪一个结局,祂却无从而知。
自从盲分走了祂一半的力量,祂再也无法预见未来。
弥忒狄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奔着彻底根除的目的,那巍峨的神力足以让任何个体生灵感到恐惧,但除了“不可直视”战斗力就完全为零的原一却丝毫不慌。
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去反驳,身旁最忠心的眷属就已经帮他怼了回去。
“你还是这般傲慢得令人恶心,我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诞生在这样一个愚昧的家伙身上。”盲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和弥忒狄托一模一样的脸上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弥忒狄托哪怕受伤也符合普世对神明的定义:神秘、冷漠、强大,傲视除了自己的任何人。
那么盲就是弥忒狄托的反面,他粗浅、易怒、对陌生人都能带着满满的恶意。甚至还带着天生的表演欲,希望能看到“观众”们受到惊吓时的狼狈模样。
只有在看到盲时,弥忒狄托脸上才会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祂冰冷的眼里难得闪过一抹厌恶,这样污秽又邪恶的东西竟然是从自己身上分离出去的,光是看着就让人作呕:“我也无法想象带走我一半灵魂的你,会变成现在这幅丑陋的模样。”
原一忍不住看向盲。
盲本来还想怼弥忒狄托,却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瞬间转过头,用热烈的眼神回应着他的注视。
不知是不是因为盲属于高级的眷属,他此刻看向原一时,并不会和阿斯托克那样产生异变,但原一有种直觉,只要相处的够久,盲也会慢慢发生无法预料的异变。
不过就算他不会产生异变,原一也不想他看着自己。
因为……
原一拒绝想象面前这坨哪怕打了像素马赛克依然让人下意识生理不适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如果此刻有个人闯入大厅,甚至不需要原一露面,光看盲此刻的模样就足够让人掉san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