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不过,这点错误的波澜还是太小了,就像一滴溅出海面的水滴,很快就会被庞大的全体命运抹平,甚至纠正。”
“没错,单个可能性的错乱,或许微不足道,但我们能让这些微小的错乱蔓延开来……正如一场卷席瘟疫。”
鲜红墙壁中心,忽地鼓出一个凸起,生长出一条长长的血管,卷着一瓶铅灰色漂浮旋转的颗粒物质,放到厄琉斯面前。
“如果我们在众多生灵的命运深处,都埋藏一颗混乱之种,让无数个体的命运纷纷脱离应有的轨道,形成一场规模浩大的集体错乱——”
“这就像在命运的河流中,下了一滴又一滴剧毒,哪怕每一滴的分量都微不足道,但它们的毒性累积在一起,足够让整条河流变得无序、混乱……甚至让那条驻守河岸的衔尾巨蛇染上沉疴,影响祂对于权柄的掌控力。”
“这与您的期望不谋而合,不是吗?”
首领低低地笑着,让厄琉斯联想到一条颜色鲜艳斑斓的毒蛇,“我想,我们可以共同展开这个‘瘟疫计划’。”
第171章
首领用如此稀疏平常的语气, 谈及在九大维度掀起一场命运概念上的瘟疫,没有半个字提到,那些被异变力量侵蚀的个体可能迎来怎样的后果。
仿佛在他眼里, 这些被牺牲的无知生命,不过只是一串印在实验报告单上的冰冷数字——
而用一串数字就能“毒害”一位真神,这听起来无疑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厄琉斯垂眸盯着桌上的玻璃瓶,瓶子里的铅灰色未知物质,不断轻盈地上下飘动着,隐隐沿着逆时针方向卷成一个小小的暗灰风暴, 彰显它们能够带来重大破坏的潜质。
像蛀虫。
厄琉斯想,这些铅灰物质就像细小而贪婪的蛀虫,而在它们一点点蚕食、蛀空一棵参天树木的同时, 也将伴随着无数被裹挟在命运之中的、微小的生命死去。
但朗基努斯显然不在乎这些。
无论是实验场里豢养的实验品, 还是各个世界川流不息的人群, 在这些傲慢至极的“实验者”看来,都不过是树下一批又一批, 死干净还会长出来的燃料罢了。
他们是实验样本, 是材料燃料,是资料数据, 是能够随意利用、践踏的物件……
唯独不是一个个有思想、有情感、值得尊重的“人”。
要是朗基努斯名下的研究司中, 有自愿留在这里的人类研究员, 那他们对待同类的方式,可能比诸神和神性生物还要残忍得多。
厄琉斯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玻璃瓶, 在玻璃弧面的反光中,她看见了自己仍然纹丝不动维持住微笑的嘴角。
“你们的创意, 确实令我惊奇。”
厄琉斯平静地说,“接下来就让我看看, 朗基努斯还能为我带来多少惊喜吧。”
……
会议结束后,厄琉斯回到她的办公室。
她仔细观察那瓶悬浮物质,经过神秘力量加持的视力,能够比肩、甚至超越科技测的高精度仪器。
刹那间,物质世界存在的射线、粒子都分毫毕现,又在厄琉斯的调整中变得模糊。
最后,她看清了那些铅灰颗粒的具体形态——大致呈球状,外表遍布着凹凸不平的突起,内部则具有迷宫般复杂细微的结构,接近中心的位置还有一个更小的球体,像是核心。
这似乎是一群……放大到肉眼能够观测到色彩的细胞。
厄琉斯不确定地猜测,这该不会是生命领域的首领,从他自己身上提取、研究出来的吧?
在他的瘟疫计划里,首领反复提到“异变”这个词……
他是否和生命之树座下的灾异使徒存在某种关系?
怀着种种疑惑,厄琉斯以这些细胞为媒介,沿着命运的线溯洄而上,由“果”看到“因”。
她看到这些怪异的灰色细胞,被血肉蠕动着排进玻璃瓶的景象;
她看到这些细胞诞生之初,被母细胞分裂生出的模样;
无数细胞在眼前产生、活动、分裂、衰老和死亡……
一代又一代细胞组织的生命历程,恍若构成一条环环相扣、紧密联结的锁链,链条这一头是厄琉斯所处的现在,而另一端,连接着那位未曾真身示人的首领。
透过这些微小的媒介,厄琉斯的目光一直看到了久远的过去,窥见朗基努斯首领埋藏最深的秘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根系密密麻麻扎入天幕、倒悬生长的赤红巨树,艳丽的红色树叶簌簌作响,恍若一捧火在无声燃烧,将月色也浸染出一层薄薄的浅红。
根系扎进天空,巨树茂盛的树冠则垂落下来,低低地悬在地面之上几寸处,旁边波澜不惊的湖面映出它庞大的身姿。
这场景既诡谲怪诞,也透出说不出的神性。
任何人或物看见这棵巨树,第一反应都不会是惊惧,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就像面对抚育万物的母亲。
厄琉斯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幕,对于巨树的身份隐隐有所猜测。
不知过了多久,树旁的湖面上泛起一圈涟漪……有人踏足了这片神异的土地。
涟漪悠悠地荡漾开,一道人影就踏着这粼粼的水波而来,平稳得如同走在平滑镜面上。
人影轻盈地站到巨树跟前,呼唤出赤树使徒的真名:
“萨琳娜。”
“灾异?”树叶簌簌作响,有韵律地组合成语言,回应这位意料之外的访客,“自从我们理念不合,你就鲜少踏足我的世界了……”
“这次前来,还是为了你身上的诅咒么?”
人影点了点头,兜帽随着祂的动作滑落,露出额头两侧的昆虫触角。
灾异使徒指了指脚下,只见湖面映出的灾异倒影,竟在异常而剧烈地摇晃着,像是电视屏幕故障后疯狂抖动的模糊影像,也像是有一个陌生的意志即将从祂的影子里挣脱出来,不甘心只作为“倒影”存在。
“诅咒越来越严重了,”灾异语气沉沉,“起初,我的影子只是时不时做出与我相悖的简单动作,但渐渐的,它开始产生独特的思维,通过本体与影子之间天然的联系汲取力量,甚至尝试平分我的位格……”
“看起来,你的影子正在挣脱。”赤树使徒的语调慢悠悠地说。
触角焦躁地抖了抖,灾异使徒难掩惶恐道:“是的,它渴望来到现实,从此成为独立的存在,不仅如此——”
“它甚至想要取代我,认为它才是真正的‘灾异’……我能感觉到,离它真正脱离我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赤树垂下一条藤蔓,晃晃悠悠地抚了抚灾异的脑袋,祂对于包括同事在内的所有生灵,都怀着一颗慈母般关怀爱怜的心,下意识地进行照顾和安抚。
萨琳娜提议:“为什么不向我们伟大的女神祈祷呢?”
“我不希望让主看见这污秽的诅咒产物,也不愿在主面前露出狼狈无能的一面。”
灾异低声提出诉求:“与我相比,你更擅长掌控灵与肉——你是否能帮我,切割出我的影子?”
“我看看……”
赤树沉吟片刻,每一片树叶上都长出一只眼球,密密麻麻的视线从茂密树冠之间投出,专注仔细地观察着灾异。
半晌,祂缓缓道:“要做到分离这道影子,的确不难……”
“但是,影子与你的关系过于紧密了,分离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自诞生开始,影子就注定与主人形影不离,影子没了主人便不复存在,相对应的就是,人没了影子也不再完整。”
“影子几乎是生灵自身的投射、灵魂的碎片——想要彻底割舍它,就相当于你要放弃部分灵魂。”
灾异的触角又往下耷拉了一点,浓重的阴霾笼罩在祂面前。
赤树叹息着告诫祂:“而你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这种层次而言,缺少部分灵魂代表着什么。与灵共同消逝残缺的,还有一定力量、天赋乃至于位格。”
“如果与倒影分离,你不仅会成为我们三使徒之中,毋庸置疑最弱势的一位,还可能在未来被后来居上者赶超、顶替使徒的位置。”
“……”
沉默许久,灾异褪下外衣,露出底下宽大垂至脚踝的翅膀,如同身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袍。
由于能力中异变的特性,祂当初获得神性时,选择的神性生物形态参考了桦尺蛾,一种能够迅速根据环境需求变异颜色的昆虫。
灾异坚定地回答:“你提到的后果,我都明白。可时至今日,我与影子之间早已没有回转的余地。”
“我渴望杀死它,它也渴望杀死我——这段我们不得不共生的生活,简直像是枕着尖刀入眠,连夜晚都无法真正地安然合眼,无时无刻不在相互防备,相互斗争!”
说着,灾异向前一步,朝眼前赤红的巨树张开双臂,“来吧,快开始分离吧!”
“无论是我还是它,都再也无法忍受相互绑定的日子了!”
风将树叶的海洋吹得上下浮动,像是萨琳娜在缓缓点头。
“如你所愿。”
接下来,厄琉斯似乎看见无形的力量切开空间,劈砍在灾异脚下——那与倒影连接的地方。
没有鲜血喷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道影子就没有重量地翩然飘落,像是一片被风吹落的落叶,沉沉浮浮地浮现在湖面上。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迅速,像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分娩。
厄琉斯注视着水中的影子,意识到:
朗基努斯的现任首领,竟然是灾异使徒分裂出来的倒影。
诅咒赋予他自我意识,灾异传承他生命领域的力量,赤树为他接生……
那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又是为了满足怎样的欲望呢?
为什么这样一位出身独特的高位存在,居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在神秘世界留下过痕迹和姓名?
思忖片刻,厄琉斯忽地明悟。
究竟是影子自诞生之初,就有意识地隐姓埋名、潜伏起来,还是……
他根本无法留下更多痕迹,不得不维持这种无名的状态?
从表面上看,被诅咒的对象只有灾异使徒,影子却完完全全从中获益,得以获得自己的思想,与本体独立开。
但作为目前掌握一部分诅咒权柄的神灵,厄琉斯却清楚一个事实——诅咒之下,不可能产生纯粹的受益者。
严格来说,遭受诅咒的不仅是灾异使徒本人,还有祂的影子……
影子在一方面获得的好处,必然会在另一方面悉数偿还!
厄琉斯瞬间回想起会议时,所有高层对首领的认识,似乎都只是一道在红色房间内发号施令的声音,一个代表权力中心的模糊印象。
她本以为,这是首领的谨慎作风造成的结果,是首领在有意识地防备所有人;
但现在看来,首领会不会是根本无力和外界进一步地直接接触,无法留下更多、更具体的印象?
——诅咒赐予他新生,但也令他始终以一道模糊影子的形式存活于世。
始终痕迹浅淡,始终不完整,就像他作为灾异倒影的日子。
而驱使首领一路向前的欲望,或许就是,他想真正意义上完整地存在着。
从蛾神到咒噩之父,都不过是为他探路的试验品,他不满于自己目前的存在形态,试图二次创造自己。
剥开层层崇高而虚伪的理想口号,首领自始至终渴求的,只是让自己变得完整、完美、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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