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海孤舟
不过尽管如此,心灵之影的脾气依旧很好,居然没有想打口无遮拦的同僚一顿么?
那个插话的老人似乎也笃定不会遭受报复,懒散地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小腿差一点晃到桌面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虽然白发苍苍,难掩老态,但老人的行为举止却显得异常年轻,好像一个永远年轻的灵魂被塞进了老态龙钟的躯体里。
这是代号“金石之王”的高层成员,与同僚们相比,他的位阶低得可怜,仅是土石领域五阶。
但作为坐拥几个世界私产的维度级富豪,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便是提供大量资金与资源,供应朗基努斯展开各项研究。
大概这正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接着,厄琉斯将视线投向上首——在那个代表首领的位置上,迟迟无人落座,始终空无一人。
难道首领不会前来参加会议?
真遗憾,她本来还很好奇,将万物解构会带进朗基努斯的现任首领,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思索之际,真理之钥看向厄琉斯,硕大的独眼充满好奇地转一圈,直白地询问:
“听说您曾经被旧神吞噬,时隔多年却再度复苏……所以被神吞入腹中是什么感觉?死亡是什么感觉?被神杀死,会与普通的死亡不同吗?”
“或许根据您和影的经历,我可以收获一份研究报告呢。”
真理之钥脸上维持着面具般的僵硬微笑,手指在桌面上写写画画,专注地喃喃自语,“嗯,研究的课题,就是死亡……”
第170章
“嗯, 研究的课题,就是死亡……”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滞几秒, 如胶质物般黏着、沉闷地缓慢流动。
所有视线都隐秘地落在厄琉斯和真理之钥身上,这让厄琉斯倏然想到丛林深处,野兽群中的生存法则——
群落内的地位高低,总要在搏杀、鲜血与死亡之中决定,直到弱势的一方彻底被折断獠牙、磨平利爪,奄奄一息地跪趴在强者跟前, 没有尊严地摇尾乞怜,两者之间的地位方才确定。
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谋划,在场同为八阶的真理之钥被推到台前, 恰好能试探厄琉斯的实力与处事风格。
厄琉斯挑了挑眉, 居然感到有些新奇。
在此之前, 几乎从未有人敢这么直白地挑衅、激怒她。
圆桌之上的气氛恍若拧成一根紧绷的弦,不知何时就会“啪”地一声, 彻底应声崩断。
忽然, 一道茫然的声音插进来,闷闷响起。
“首领不是让我们好好招待新成员吗?”
沙哑的声音从裹尸布下传来, 仿佛带着一股化学试剂的气息:“一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不太好?”
厄琉斯愕然。
她猜想, 首领口中的“招待”, 应该并非是友好待客的意思,而是暗含着深意吧?
怎么似乎, 心灵之影非但没有理解到表层以下的含义,还直接当着她的面、在这个时机说出来了?
千言万语在厄琉斯心头汇聚, 最终指向一个疑问:
心灵之影她,一直这样吗?
与充满活人气息的同事们相比, 这具裹在布里的尸体简直老实得有些可爱了。
“……”
显然,比厄琉斯更加不敢置信的,还另有其人。
真理之钥还好,它的面部像是由金属铸造的,嘴角平滑上扬的弧度纹丝不动,令人捉摸不透它的情绪变化;
但金石之王的反应,就要明显很多了。
老人惊诧地瞪大眼睛,随后弓起腰,扶着桌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手掩在胡须前做掩饰,金石之王断断续续地轻声提醒:
“影……咳咳!我想首领祂恐怕……”
然而,心灵之影没有收到旁人暗示的讯号,反而把水杯推到老人面前,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停顿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隔着厚厚的布料也能看出她的迷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你没有。”
厄琉斯对心灵之影露出一抹安抚般的微笑,转而看向其余两人,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左眼眼眶中的瞳孔隐约有些拉长,呈现出异化成邪异山羊瞳的趋势。
她轻笑一声,不辨喜怒:“还要感谢你告知我,原来我的合作伙伴们对我的态度是如此‘热切真诚’呢。”
一轮明月般清亮的银镜隐隐在厄琉斯双手上凝聚,她漠然地凝视着真理之钥,平淡道:“如果好奇死亡,我大可以帮助你亲身体验。”
镜面反射的光辉映在真理之钥的独眼之中,令它瞳孔骤缩,镜光恍若一根根尖锐的银刺般扎进它的骨髓,带来排山倒海的危机感。
……会死的。
快逃!!
这样的警报声在心底拉响,真理之钥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接近死亡——它好像已经能嗅见坟墓之内阴潮腐烂的气味,鼻尖触碰到死亡蹁跹、扬起的漆黑裙摆了。
“哈,”无法忽略的颤栗感席卷全身,真理之钥眼中却浮现出狂热,发疯般地自言自语,“我从来只站在研究者的位置上,还没做过试验的小白鼠耗材呢……”
“但要是被您亲手送进死亡,或许会是世间难得的体验?错过这个机会,好像就再难遇见相同的试验条件了……”
作为“堕落知识”的后裔,真理之钥的三观、思维和情感显然与正常人迥异。
它生来就是为了追寻自己认定的课题,并不惜一切代价地完成研究,将万界当作试验场,将万物当作无需怜悯的实验品——在极端情况下,也包括它自己。
一滴冷汗顺着老人的额角淌下,金石之王被厄琉斯陡然爆发的气场逼得缩进椅背深处,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连忙劝架:
“没必要动手啊,和气生财嘛!我们都因各自的利益和理想坐在这里,没必要一见面就打破这种紧密的联结……”
厄琉斯笑而不语,只是手中的银镜里已经开始倒映出影影绰绰的人影。
在场所有人的心底,都产生一种恐怖的预感:
当人影彻底凝实,演绎出他们的死相,那便是死亡的命运真正降临的时候。
这时,他们终于直观地感受到“远古的厄命女巫”、“执掌命运负面的魔女”代表着什么——
哪怕是在八阶以上的高位者之中,厄琉斯的实力同样也是最顶尖、最靠近真神的一档。
她的杀意,正如山峦在头顶崩塌而下,命运河流中的所有不幸、灾厄与恐惧都像溃堤之潮,能够瞬息间将旁人覆灭,而真理之钥等普通八阶存在,甚至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如此强大,也如此可怕……
一时间,会议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等阶最低的金石之王直接两腿一迈,以不符合老迈年纪的矫健姿态,徒劳地躲到了长背椅后面,只露出白花花还有些脱发的头顶;
裹尸布下的女人左看看右看看,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捅了娄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身后显现出具现化的深黑梦魇,半个身子隐没进了噩梦世界;
思维情感最为异于常人的真理之钥,则同时表现出求生本能带来的恐惧,以及对全新实验选题和条件的兴奋,上半身后仰逃避,脸上的独眼却专注地观察着镜面,像是跃跃欲试想知道自己会迎来哪种死法。
至于厄琉斯,若非她还想进一步接触到组织首领,了解到朗基努斯背后的状况……
她还真的有考虑过,要不要就现在发难,反正也就是顺手团灭的事儿。
就在这时,陌生的声音自穹顶响起。
这声音像是直接产生在房间四处的肉壁内部,音量不大,却带着隆隆的回响:“女巫小姐,我代表朗基努斯向您致歉,只求您暂时不要将利刃对准身边的同僚。”
“至于真理对您擅作主张的冒犯,我会给它适当的惩罚。”
陌生声音轻笑着,语气中透出虚伪的友善和礼仪,绝口不提分明是他提前下达了指示,让真理之钥试探、“招待”厄琉斯的。
话音落下,真理之钥脸上的独眼骤然爆裂开来,像是熟透了的果实遭受重击,混合着白色杂质的血红粘稠地溢出眼眶。
瘦长的苍白人影低低地痛呼一声,双手遮挡在创口前,拭去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浆与血肉组织。
厄琉斯抬眼望向穹顶,她意识到,首领的声音正是来自这间猩红房间的内部——或者说,这整个房间可能都是首领的一部分。
高层会议的地点,竟然就在首领本人的躯体里!
果然,朗基努斯的现任首领,是生命领域的高位存在么……
怪不得当时在雪山试图盗取命运蛇蜕的玩家之中,就有一个命运线短得异常的克隆人。
虽然陈晖身上带有焚灭净土的标志,但众所周知,这个恐怖组织只专精于暴力和破坏,几乎不可能研发并掌握成熟的人造人技术——而如果朗基努斯与焚灭净土进行合作,传授给他们这项亵渎生命的科技,那就解释得通了。
能够与那种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达成合作,真是让人很难相信,朗基努斯正在朝着美好、合理的目标前行啊。
收敛眼底思索的神色,厄琉斯哼笑一声,银镜虚影在掌心消散,她讥讽地叹道:“当然,我相信您的‘公正’性。”
首领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多余的解释。
从招揽厄琉斯的那一刻起,他就心知,这位女巫并非是他能用理想、集体等口号说服的;甚至,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需要任何好感或信赖做纽带。
很多时候,高位者间的合作,都无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只有利益足矣。
在首领看来,朗基努斯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厄琉斯这种层次的强者来掌控“永恒画作”,而厄琉斯也找不到第二个胆敢与命运为敌的朗基努斯……这就够了。
对于他们这些站在神灵对立面的叛神者而言,他们都没有更多选择。
唯有一面把刀刃戒备地抵在彼此腰间,一面相互紧靠着后背着力,在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撷取自己的目标。
不过,为了安抚住新加入的成员,首领仍然抛出一个诱饵,借此获得女巫更大限度的宽容。
“我当然会证明,我的公正与诚意。”
四面八方猩红的肉壁缓缓蠕动,首领的声音就从中传出来,“听闻您身负旧神的意志,希望在命运中播撒混乱和不幸,让无常、堕落的命运负面重新统治生灵——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获得了初步的研究结果。”
安静一瞬,厄琉斯嘴角上扬,仿佛一朵黑夜中绽开的花朵,昳丽却危险:“愿闻其详。”
首领自信满满地开口:“命运的本质,是无数因果概率汇聚的集合。”
“针对单个个体来说,其身上具有千万概率不同的可能性,正如河流末端延伸而出的分岔河道,通往不同的未来。随着命运的河流向前流淌,在抵达分岔口的时间节点,河流会选择一个可能性,流进某个确定的支流,由此固定了一个未来……这就是命运恒定不变的法则。”
“那么您是否想过……如果这个规则被打破呢?”
“例如,在命运已认定某个可能性、却未真正汇入支流的瞬间,对个体命运施加‘异变’的力量,强行让河流流进另一条错误的分支……”
“哦?很有意思的想法。”
厄琉斯的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圆桌边缘,绿眸盛满兴味与笑意,似乎真的对首领提出的方案倍感兴趣。
她思索片刻,回应道:“我想,这或许会对命运之河造成一些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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