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堂桂花
如果听不进去,那他现在会是什麽样?
何海澄满心苦涩,无法想象。
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是自己骗了苏明,他能不能做到苏明曾经为他做到的一切?
何海澄真心不知道了。
不过沈默了许久,等他把这些纷纷扰扰的思绪沈淀下来,有一件事何海澄还是可以肯定的,“就算你不知道他在哪,可你多少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吧?”
小周既然是在这样一个复杂家庭,几乎可以说是寄人篱下长大的孩子,他必然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锐和细致。否则,他最後不会对何海澄说那样的话。
这回,轮到小周沈默了。
砰砰砰,老奶奶敲响了房门。
搓著老树皮一样的手,笑得脸上的皱纹全挤在一起,象朵菊花,“吃饭吧,都好了,香著呢。”
小周立即起身,示意何海澄一起出来,“先吃饭,洗手间在这边。”
不想让老人家操心,何海澄只得起身跟他一起出来洗手吃饭。
老奶奶年纪大了,就算是收了何海澄的红包,也没有精力煮七八个菜来款待他,所以她只煮了一锅面。
大骨熬出的汤底,放了手工!的面片,还有自家包的水饺,再放些为了过年准备的肉丸等物,倒也很是丰盛富足。
只是味道很家常,不会难以下咽,但谈不上有多好吃。
何海澄只吃了一碗就放下了筷子,可小周却直吃了两大碗,就连老奶奶也比何海澄多吃了半碗。
最後剩下半碗,都快糊成面汤了,要是放在祈家肯定没人吃了,可老奶奶却很仔细的把锅刮得干干净净,将这碗面汤收了起来。
小周送何海澄出去时笑了笑,“你看不惯吧?其实我也觉得奶奶煮的也不好吃。不过你要是尝过饿肚子的滋味,就会知道,有东西吃已经是一种幸福了,能填饱时还是尽量填饱吧。”
何海澄微哽,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
他长这麽大,也只有苏明让他饿过肚子。但那时间也不太长,就算一开始再怎麽完不成训练科目,苏明总会适时给他拿来合口味的点心补充能量。
他从来都觉得这些东西是理所应当的,他从来没想过为什麽男孩会知道他喜欢吃什麽,而苏明呢,他那时是一直在饿著吗?他喜欢吃什麽,又喜欢做什麽呢?
小周送他离开的时候,只能告诉他一件事。
“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你收到家里的视频,提出要在中秋前後回家?”
何海澄当然记得。
小周告诉他,“前一天晚上苏明出去了,直到凌晨四点多锺才回来。因为我要照顾你,所以睡得比别人警醒些,听到动静我就起来了。他也许是太累了,没想到会撞见我,所以让我看到了。”
何海澄的心蓦地一沈,连声音也艰涩起来,“你看到什麽了?”
他脑子里当即想到的是男孩俊美的容貌和妖娆的身姿,可小周的话很快让他羞愧了。
“他身上有不少伤,是打出来的。他求我不要声张,为了怕人闻出味道,连药也不肯抹,好拿了些冰块帮他消肿。”
何海澄心尖一颤,急急的问,“他,他怎麽会跟人打架?”
小周看他一眼,“他没告诉我,不过那种伤──”
他顿了顿,叹息著轻轻摇了摇头,“打黑市拳也是很赚钱的,可能是医疗费不太够了。”
何海澄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起了那天,他让小周去叫苏明来,可小周犹豫的样子。又想起男孩难得的迟到,见到他时又掩饰不住的疲惫。
何海澄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要分手了,小周坦然的告诉他,“何先生,可能今天我说了不少冒昧的话,请你见谅。其实我也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只是我想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你,或许我是在瞎打抱不平,但我想,这些事情让你知道可能会好些。因为他──真的很在乎你。”
好不容易才把胸中翻涌的情绪咽下去,何海澄才得以哑然出声,“谢谢你。”
小周明净的眼眸一如往昔,“我说过,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
是的,他要感谢的人不是他。
何海澄转身离开了,步履虽然沈重,却比来时坚定有力了许多,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寻找的方向。
打黑市拳的地方不会多,想要找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年青人也不再象在茫茫大海中捞出一滴水珠那麽难了。
等到再找出男孩的时候,也许他可以试著,走进雾里,去好好认识这个总让他看不透的苏明。
也许他们走到最後也剩不下爱情,那也没关系。不管两个人是谁欠了谁的,总得把所有的前因後果,是是非非摊在阳光下一样一样说清楚。
然後,就算转身离开,也不会带著那麽多的不解,那麽多的遗憾。
天已经黑透了,冬夜的寒雾悄悄落了下来,给这片老房子罩上一层迷离之色,看著更显沧桑陈旧了。
他会找到他吗?
直到何海澄的背景完全看不见了,小周心里还纠结著这个问题。
转过身来,低著头闷闷的踢著路上的石子,也不知心里为什麽会这麽烦。
突然,静谧的夜里传来一声嗤笑,虽然很轻,却象是金属划过玻璃的刺耳,让人顿时生出尖锐得毛骨悚然的寒意。
小周猛地转头,一粒石子不偏不倚的踢上他的臀尖。
完全和这个陈旧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如往常一样站在那里,随意打了个招呼,“嗨!”
可小周却象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似的不能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