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一日
将挑选的水晶手链递到徐叶叶面前,例行说了句生日快乐后,他用胳膊肘推了下徐叶叶:“你叫我过来干嘛——不要说你想跟我一起演小时代。”
徐叶叶今天穿了一双细高跟,看起来聘聘婷婷、风姿绰约,就是有点站不稳。冷不防被推了一个趔趄,她不爽地瞪了他一眼:“给填房太太交管家钥匙。”
温霖那个大嘴巴,用一个梗同时调侃了两个人。也不知道这种把人划分成正房太太、填房、姨太太、小妾的风气是怎么开始流行的,纪峣张口就想吐槽温霖狗嘴吐不出象牙,转念忽然想起,先这么乱叫的是张鹤,顿时哑火。
他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张鹤跟我清清白白,我们没关系。”
徐叶叶和温霖齐齐发出冷笑。
有人凑过来跟徐叶叶搭话,毕竟是今天的主角,不好长时间和某人说小话。徐叶叶转头去招呼别的朋友了,纪峣找了个角落缩着,端着一盘点心吃。
他叉了一个比口红大不了多少的红丝绒小方,刚想放进口中,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室内的来客。
“在找张鹤?”
忽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吓得纪峣一哆嗦,手没拿稳,眼睁睁看到红丝绒从叉子上脱出,顺着他的西装滚到地上,沾了他一身奶油。
“……”
纪峣摁住额角“啪”地爆起的一条青筋:“温霖你是不是找打。”
说着回头一看,果然看到端着起泡酒,衣冠楚楚含笑看着他的温霖。
“明明是你心里有鬼,才会被吓到。”
某人无辜道。纪峣猜他在进化后一定对着镜子练过,才能做出这么婊里婊气又气死个人的笑脸。
纪峣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对,我就是在找他。好久没见,想他了。”
来呀!互相伤害啊!
温霖的笑容看不出半点破绽,除了他,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受到影响:“哦,那你要失望了,张鹤今天肯定不会来了,他们一家子都去奥地利度假了。”
“……”纪峣掏了掏耳朵,“哪儿?”
温霖笑容不变:“奥地利。”
纪峣先是听愣了,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后,瞬间爆炸。
就他妈离谱——他干爸和干妈两个大老粗,都是跟他亲爸妈一个工厂里出来的,纪峣还不知道他们?张鹤更是个只知道打篮球的阿宅,最多在家打个游戏吃个周黑鸭——他们?去奥地利度假?纪峣宁愿相信他们去了澳大利亚看羊驼!
纪峣气得脑壳发晕,石锤了,他们都被他这个变态同性恋吓到了,一家子人都在躲他。他们两家二十多年的情分,大概是彻底断了。
越想越火大,越想越委屈,纪峣紧紧攥着叉子,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温霖也不笑了,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包厢里热热闹闹,灯火通明,欢笑声不断。只有这个角落仿佛被阴影吞噬,与世隔绝、寂静无声。
隔了好一会儿,纪峣把空了的盘子端走:“算了。”说着,他站起身打算再拿点东西,还问温霖要不要。温霖摇头,他就拿了一堆点心零食回来。坐下后,先是重新叉了一块红丝绒。
“呸,好甜。”
他说着,木着脸把它推开,又叉了一块橙肉,接着脸狠狠皱起:“……真酸。”
尽管嘴上说着酸,但纪峣还是捧着那碗水果沙拉,认认真真在吃。一边吃还不忘招呼温霖:“一下班就过来,可饿死我了。你不吃点?”
温霖没说话,只看着他演。
纪峣演不下去了。
他的薄唇,忽然挂不住似的,猛地颤抖了两下。他没再说话,收回视线,低头大口大口吃着碗里的食物。百香果、小番茄、芒果……吃到切成小块的香蕉时,他像是被哽住了,吞了好几下才吞下去,却还是努力地把它们吃得干干净净。
徐叶叶发觉这边气氛不太对,乐颠颠跑过来一看就惊了:“纪峣,你怎么哭啦?”
纪峣用餐巾擦了擦嘴,放下后又是一张漂亮面皮。他没好气道:“谁哭了?”
“哦,”她讪讪道,又没话找话,“说起来,你现在的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兄弟俩肯定不考虑了。就剩温霖和张鹤,你要选谁?”
说着挽住温霖的手臂长吁短叹:“温霖啊温霖,咱们太太团要被拆散了。”
温霖一直对徐叶叶很好,换纪峣敢在这么在雷区蹦迪,他就要搞纪峣了,徐叶叶这么说,他还配合地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纪峣现在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情:“你再装疯卖傻我就走了。”
“……”徐叶叶也不笑了,她顺势坐到了温霖旁边。
站在徐叶叶自己的角度上,她真没觉得自己是脑子有坑。
虽然她和张鹤分手了,但还有来有往地在联系,昨天晚上张鹤还专门给她打了个电话。
当时徐叶叶正在试穿明天的衣服,看到来电时,她搔搔脸,按了接通。
“真是操了,今年我又没法赶回来了。”
对面传来男人疲惫沙哑的声音,一听就是熬了许久后的状态。
他们两个分分合合那么多年,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是,从大学开始,几乎每年徐叶叶的生日,张鹤都没法到,徐叶叶都习惯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一面琢磨着明天的妆容,一面挂着耳机和对面聊天。
“多稀罕啊,前几年你没在,我不过得也挺开心么,反正咱们早分了。”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可张鹤不愧是张鹤,这狗男人竟然沉默了一下后,痛快地点头了:“也是。”
徐叶叶无语得不行,她拆开一个眼影盒,这是才出的新款,从里面挑了个桃红色抹在眼睑上。
“我说张鹤,我跟你介绍个对象吧。”
听筒那边的张鹤顿住了。
昏黄的灯光在他硬朗的轮廓上投出利落的阴影,他垂下眼帘。他浓密笔直的睫毛像是一排小小的、沉默的士兵。
“谁?”
徐叶叶试了试,觉得不太满意,又换了个大地色。这次她学乖了,先在手背上抹了一道。
“还能有谁,纪峣呗。”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张鹤靠着墙,头往后仰,闭目听着对面女孩子倒腾瓶瓶罐罐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想笑。
他的声音依旧很稳,不像是听到心爱的女孩子,要把他像货物一样推给他养大的小孩。
“你认真的?”
徐叶叶试好了颜色,开始琢磨眼线的画法。她才学到了一招,想试试勾长的、妩媚的眼线。
“废话,所以现在在征求你的意见啊。虽然有点对不起温霖,但在我心里你肯定比他重要对不对。”
“这样啊。随你。”
徐叶叶手抖了一下,眼线斜飞了出去,像一把小刀割破了白纸。她冷静地倒卸妆油,把花了的妆擦掉,重新化。这次,她的手很稳。
“张鹤,你知道么,我在试妆。”
“嗯,我听出来了。”
“我刚才试的第一个颜色是桃红,因为你是大直男嘛,每次都说我涂粉色好看。”
张鹤笑了下,露出一对深甜的酒窝。
“是很好看。”
“但是张鹤,我现在已经不适合涂桃红那么靓的颜色了。我刚才试了试,它在我脸上好丑。”
“……”
眼线画好了,徐叶叶左右打量了几下,开始刷睫毛膏。
一层。两层。上睫毛。下睫毛。
“过完生日,我就二十五了。张鹤,我跟你耗了八年,我耗不起了。”
前阵子他们两个刚彻底说了拜拜,张鹤转头就陪纪峣出柜了——相差都没超过一天。张鹤没瞒着徐叶叶,当时把这件事讲给她的时候,徐叶叶是真的无话可说。
徐叶叶知道纪峣想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但是摸着良心说,在张鹤不知道之前她就不敢,现在她就更不敢了。
她怕等她嫁进张家,空降一个明恋他的小叔子就罢了,万一等她有了孩子,要是哪天他们俩喝高了搞到一起,徐叶叶得哭死。
怀疑会让一段感情变得面目全非,她不想让张鹤看到那样丑陋的自己。
张鹤下意识地摩挲口袋里的戒指,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嗯。”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都没挂电话。徐叶叶一边给自己刷腮红,一边数着听筒传来的呼吸声。
等数到第八下的时候,她终于又听到张鹤的声音:“徐叶叶,生日快乐。”
“……”
徐叶叶忽然哭崩了。她无声地抽噎一声,匆匆挂了电话。
下眼影被冲掉了一块,她赶紧用棉签压着下眼睑,高高扬起头,不让它弄花了眼妆。
她生了一张好皮相,哪怕狼狈成这样,也很好看。这么美的美人,什么都不缺,还找不到一个比张鹤更好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镜中人也在看她。慢慢的,她止住了泪水,平静下来,然后拿起一只口红,趴在镜子上,在镜中的自己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笑脸。
徐叶叶,她对自己说,你不能哭。
你要笑,你要笑得比所有人都灿烂,你要过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今天招呼纪峣时,徐叶叶还琢磨着,张鹤那倒霉催的,他爱的和爱他的,他起码得占一个吧。她自己是不行了——那纪峣也没关系,至少他够爱张鹤,一定能对张鹤好。
“……”纪峣将头一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眼睛闭着,神色看不出喜怒,只看到他的喉结因情绪起伏而滚动。他真不愧是张鹤一手带大的,这个动作,昨晚张鹤做过一模一样的。
他听到徐叶叶在对他说:“是我没有勇气,不够信任他,也不信任你。我自私,是,我承认了。但张鹤真的好无辜,他又做错了什么?”
纪峣忽然笑了一声:“最无辜的那个被你挽着呢。”
温霖的笑容像是刻在他脸上的一样:“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
徐叶叶忽然就悲情不起来了。
悲情不出来就对了,最近纪峣真是对他们这帮人的恨海情天够够的了。他身边每个人都很苦大仇深,很可怜无辜——大家都有理由,都有苦衷,都很不得以,就他没有,是万恶之源,人中之屑。
我错了、是我不对、一切都怪我,这些话他已经说到想吐了。
徐叶叶自暴自弃往沙发里一倒:“我是在撮合你们诶!与其让张鹤便宜别的野女人,那还不如你呢!”
她的语气忽然弱了下去:“……不过,也有那么一咪咪咪咪担心你就是了。你和温霖两个的事我都听说了,真的,纪峣,感情上的事磨叽成这样真没意思——约你过来就是把话说开的,说开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别自我折磨,还让温霖陪你耗着——还是那句话,爱你的和你爱的,你总得占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