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一日
最后一声“爸爸”叫得张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搓了搓手臂,一抖手中报纸,装作聚精汇神,沉迷知识,无法自拔。
纪峣无法,扭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张鹤。张鹤长叹一声,捏着鼻子替这个糟心玩意儿说好话:“纪峣确实跟那个人有仇,他去了以后估计会被整,爸妈,你们看这家伙这么可怜,干爹干娘不收,就让他们进咱们公司吧。”
张母冷笑一声:“张鹤!看你瘸了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倒自己窜出头了!既然这样,我倒是想问你,你是怎么看着峣峣的?峣峣是个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心虚他能怂成这样?他做了什么惹得人家这么恨他?你当哥哥的当时见他犯浑也不拦着?”
“…………”张鹤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骂一顿,一时间都懵了。
纪峣赶紧挡在发小面前:“确实是我当时犯浑不听劝,把阿鹤气得都快跟我绝交了,都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儿。”
张母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说!”
这一下阵仗无比,别说两个小的,连张父都哆嗦了一下,报纸差点没拿稳。
纪峣更是快吓尿了,别是自己同性恋还乱搞的事被发现了吧,特么不会这么倒霉吧!
张鹤木着脸一声不吭,心里琢磨着一会怎么拖着断腿带着纪峣跑路。
张母痛心疾首:“我张家的孩子,不说要多好多好,起码得做到知错就改!错了就错了,你要承担错误,怂得到处找爸爸妈妈你丢不丢脸!去实习能少块肉么?他还能杀了你不成?考评不及格顶天了!你怕什么!”
“你都快大四了还见天的出去玩,你爸妈公司里的事屁都不懂,前两天温霖他爸还问我说你们是不是一起出国泡洋妞了!咱们家是放养,人家可是把自己那儿子看得跟个宝贝疙瘩似的,你把温霖带坏了他爸不得拼命?——纪峣,你可长点心吧!”
温霖他们家跟纪峣张鹤他们家认识——毕竟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A市大公司就这么些,几家虽然发展方向不一样,但捏着鼻子,也能称得上是句“世交”。
温霖他爹还不知道纪峣把他儿子搞上床了呢。
哥俩都松了口气,暗自对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眼神。
还好还好。
纪峣见张母气得脸都红了,也知道自己最近确实不着调,于是低头乖乖认错:“干爹干娘,我错了,我一定改。”
张母翻了个白眼——张鹤翻白眼就是跟她学的:“那去哪实习?”
纪峣咬咬牙,委委屈屈道:“去……去学校分配的公司。”说完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张母又心软了,招招手让他过去。纪峣乖巧地半蹲在张母面前,低着头,方便张母摸他的头发。
张母果然自然而然地上手,撸猫撸狗似的撸了纪峣好几把,一边撸一边语重心长:“不是妈不心疼你,只是你没法一辈子躲在我们后面,我们张家的孩子……”
张鹤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伸手指着自己,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亲妈,容我打断一下——您正儿八经的‘张家的孩子’在这儿呢,他撑死了就是个表的。”
“噗!”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张父一个没忍住,噗嗤乐了。
张母黑了脸,一把将纪峣推进张鹤怀里:“滚滚滚!”
纪峣:“……”
张鹤:“……”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好无辜。
第72章 Chap.76
日子过得飞快,温霖时不时过来找他打打炮,他也时不时过去找温霖打打炮——反正只打炮,然后吃顿饭,默契地不谈感情——纪峣觉得自己谈不起。
五一一过,纪峣就要去实习了。去刑场的前一晚,他赖死赖活,硬是厚着脸皮蹭上了张鹤的床铺——还不老实,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自己会怎么挨整。
张鹤被烦得不行,最后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压在纪峣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阴森森地说:“再不睡我就掐死你。”
纪峣秒怂,张鹤却见他这怂兮兮的样子有趣,仍然没松手,盼着纪峣再个服软——从小到大,他就是爱欺负纪峣。
纪峣被掐得难受,使出了杀手锏:“你他妈再蹭老子就硬了!”
张鹤立马跟触了电似的放开,放开后见纪峣笑得一脸得瑟顿时心塞,恨恨弹了个爆栗:“你也就会这招了。”
纪峣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眉飞色舞:“一招鲜,吃遍天。”
张鹤痛心疾首,深感自己快要治不住这个熊孩子了。伤透了心的老父亲痛定思痛,提着纪峣的衣领,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他已经把石膏给拆了,虽然还有点使不上劲,但可喜可贺,不再是那个纪峣都可以随意揉捏的战五渣了。
“……”
纪峣赤着脚,傻愣愣地抱着枕头在门口站了一会,发现发小是铁了心让他滚,遂瓜兮兮地回了家。
进了门,灯光打开照射在一尘不染的瓷砖上,冷冷清清的,扎得人眼睛生疼。家里依旧没人,他爸他妈,忙。
这段时间,他身边一直有人,不管走哪,都有人跟着陪着。他好久都没有落单过了。
这会儿他一个人,在孤零零经过因大而显得空旷的客厅时,一步步踏上不断旋转的长梯和长长的回廊时,连足印回荡起来都是孤独的。
纪峣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唯有张鹤准许入内”。
他推开门,入目是一地的颜料和草稿,很多颜料已经干了,在密闭的房间内散发出呛鼻的气味。
房间的最中间,用画架支着一幅极大的画,上面用白布小心翼翼地罩着。
纪峣站在它面前,他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一把扯下了白布。
一幅油画映入眼帘。这是幅充满浪漫色彩的人物肖像画,画中的,是个英俊极了的男人。
纪峣手中还拽着白布,他怔怔地看着那幅画,看着看着,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张鹤猜错了。
在路灯下他张开拥抱纪峣时,纪峣没哭。
那天晚上他们开房纪峣躲在浴室里洗冷水时,纪峣也没哭。
一个人出国拖着行李折腾二十个小时,终于到达拉斯维加斯时,纪峣还是没哭。
跟温霖在一起天天打情骂俏时,纪峣仍旧没有哭。
回国以后乖乖躲回柜子里,在家人面前撒娇卖乖,纪峣更不会哭。
他所有的情绪,全都被深深藏在心底,被一摞又一摞的石头压着埋着,直到这一刻,他鼓起勇气走入画室,那些曾经的记忆倏然卷起惊涛骇浪,向他呼啸而来,将他压在心墙上的石头拍得粉碎,所有被藏匿的情绪,才终于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所有的开心。
所有的快活。
所有的不甘与委屈。
所有的隐秘的期待与盼望。
在这一刻通通释放,他紧紧攥着那块不成样子的白布,抱着它,像是抱着破碎的美梦,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月上梢头,映得满室清辉,映出油画右下角的一行用花体写得小字。
——致我的阿狄丽娜。
第二天,纪峣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又变成那个开开心心的小混蛋了。
小混蛋夹着尾巴,忐忑不安地去报到了。在得知于思远不但是他的上司,还他妈是正好管着他的顶头上司时,纪峣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吾命不久矣!
谁料……他想象中的强制爱、霸道总裁、虐恋情深、你不爱我我不爱你……所有所有,都纯粹是他想太多。
营销部里忙得兵荒马乱,一个小姐姐把他往办公室里一搁,喊了声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后,就抱着一沓资料蹭蹭蹭走了。
纪峣茫然地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直到一个男人挂了电话后,骂了句王八羔子,然后抬眼看到了他。
“实习生?A大的?”他招呼纪峣过去,“正好,我这缺人。”
……然后纪峣就过上了骡子不如的日子。
什么于思远什么前男友?呵呵,他现在就想安安静静吃一顿能超过二十分钟的饭,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纪峣从小娇生惯养,自己家的公司他就压根儿没插过手,就偶尔他爹妈吃饭时带他见见世面,所以在这方面他还稚嫩得很。
这次实习,累确实很累,但他我学到了不少东西,其实感觉还挺有收获的。只是——真的太特么累了!!
前段时间端午节,他们居然一天假都没放啊啊啊啊啊!所有人都在办公室赶工啊啊啊啊!他已经一个多月都没回家了啊啊啊啊啊!
最近研发部那边有了新产品,上面要求他们赶紧拿个方案出来,所有人忙得都快吐了,纪峣挂着两个黑眼圈,蹲在打印机旁边,两眼无神地等着资料打完。
他漫无目地那杵着神游,心想我国的大面积植被,就是被你们这种浪费纸张的人渣给毁掉的……黄图高原上的农民娶不起媳妇都是你们害的……
正要开始思考我国环境问题和人口的关系时,只听一个男人怒道:“秦X那个傻逼!”声音中的暴躁程度,已经无限趋近于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了。
秦X,财务部部长,经费卡得死紧,上午又pass了他们的一个提案。
纪峣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这他妈是于思远的声音啊!
他要在这个公司实习半年,一直到下学期开学,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儿了,于思远还没露过面,他还以为他们不会碰到了呢……
纪峣当机立断,头一低,背一耸,肩膀一缩,心里默念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然后就听到于思远迈着大踏步走了过来:“打印机坏了么?怎么资料一直不过来,还要我亲自来拿??”
所有人安静如鸡,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大家也知道这个新上司的为人了——平时好的时候是真的好,然而在工作时,他对效率和质量的要求也极高,越忙越不容出错,否则就会发火——还很可怕。
只有助理妹子一个人在于思远身后,都特么快急疯了,拼命给旁边的人使眼色,然而无奈,没人跟她脑电波同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于思远裹挟着满身杀气,走向蹲在打印机旁的纪峣——
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资料终于打印完毕,纪峣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资料双手取出,低着头,飞快拾掇整齐,然后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高高将它举过头顶——正好怼到已经走过来的于思远面前。
纪峣:“……”
于思远:“……”
助理妹子:“……”
全体员工:“……”
除了满心一言难尽的助理之外,不少人心里暗搓搓地想,这个小实习生也真是谄媚得够清新脱俗,送个资料还摆个pose,连点骨气都没了。
于思远低头瞧着快怼到他下巴上的资料,和对方隐隐约约藏在后面的小半个发顶,一身火气忽然消了。
什么时候进了这么个活宝,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怎么觉得莫名有点眼熟。
他现在的脑子还在工作上,压根儿没往别处想。这陌生的小职员一副“皇上万岁”的姿势,他接过资料,觉得有点乐:“怕什么,不扣你工资——抬起头来我看看。”
纪峣:“……”
他满心有苦难言,听了于思远的话只想给对方一拳,你他妈倒是走啊还杵这干嘛,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调戏人!
啧啧啧于思远你果然是这样的于思远!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之前还在我面前装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