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无数 第13章

作者:fiveseven/悄悄过去 标签: 近代现代

第25章 摩托车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程文辉对着手机上的信息又检查了一遍地址,这才推门下车。这个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比他想得更要……程文辉说不出来,他看着面前的临湖独栋别墅,收起手机上前按门铃,按了好几次都没人回应,于是程文辉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祁白露的电话。

  电话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接起,程文辉就趁着这个时间看了一眼四周,那个天然湖非常广阔,水岸线有二十多米宽,湖面在这个时节已经结冰了,前两天北京又刚下过雪,所以如镜子一般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房子旁边跟着一个花园,仿佛是里头的梅花开了,站在大门口都能闻到清冽香气。

  这个地段的房子不是只有钱才能买的,郑昆玉未免过于大方,舍得给祁白露一个人住。风月场上的事程文辉见得多了,不管是豪掷千金还是冲冠一怒,抑或是各种猎奇艳情的八卦,但今天他站在这里却莫名想起了金屋藏娇这个词,连带着这栋白色的房子也变得神秘起来。

  没人接,程文辉就接着打,这次终于接通了,祁白露只说了一句“稍等”就匆匆挂掉,片刻之后,大门在程文辉面前自动弹开一个缝隙。

  程文辉提着东西走进去,没有到处乱看,快走到门口时,祁白露开了门等他,程文辉看到他倒是愣了愣,因为他身上穿的是厚厚的羽绒服,而祁白露只穿一条工装裤,上身的白色背心下摆扎进了裤子里。他的头发剃成了寸头,颧骨瘦得有些明显,气质冷硬了几分,程文辉有些不习惯地看着他道:“头发又剃了?”

  “嗯。”

  程文辉走进去,没走几步又愣住了,他算是知道祁白露为什么没接电话了,因为他在……修摩托车?

  祁白露让他自便,说着就走到那辆躺在地上的摩托车旁边,蹲下来继续摆弄各种零件。客厅十分宽阔,那辆摩托车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窗,金属零件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车下面垫了大片大片的旧报纸,报纸上到处抹着黑色的机油,祁白露的手黑乎乎的,搁在旁边的一次性纸杯上也印着黑手印。

  这事完全在程文辉意料之外,半个多月前,他们在上海跨完年就飞回了北京。在飞机上时,程文辉明显察觉到了郑昆玉和祁白露又在冷战,两个人按老规矩并排坐着,却一句话也不说,而且下了飞机后,因为剪头发这样的小事,郑昆玉还甩脸子给祁白露看,程文辉看得心里一惊,毕竟郑昆玉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冷战一冷下来就持续了半个多月,据程文辉所知,郑昆玉出去应酬没有一次带过祁白露,而且他住在自己的公寓,完全就没登过祁白露的门。程文辉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借着给祁白露送剧本,想来探探他的口风,结果祁白露跟没事人一样,在悠闲自在地修摩托车……

  “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二手车行,送货上门。”

  “你会修吗?”

  祁白露看他一眼,手指一抬,指了下地上厚厚的说明书,答案不言而喻。

  “……”

  程文辉知道祁白露是在为下个角色做准备了,《泉水凶猛》的剧本里有主角修车的剧情,而且潘小匀还是个“飞车党”。祁白露剃头发也是为了这个角色,但郑昆玉喜欢他留长发,所以希望他试镜、进组前都不要剪。

  去年拍《匿名信》,郑昆玉还特意建议那部电影的导演留下了祁白露的长发,但到了今年拍《西风多少恨》,留了那么久的头发还是剪了。郑昆玉正巴不得祁白露的头发再长一点,好家伙,祁白露立刻剃了个寸头。

  郑昆玉这是故意晾着祁白露,祁白露也是乐得自在,程文辉明白得很,但是他们两个清净了,程文辉却不清净,生怕这两人绷着绷着突然爆发。

  他一边看着祁白露拧把手、轴动螺丝,一边东拉西扯,最后还是扯到了新电影上面,程文辉道:“我听说《泉水凶猛》的试镜快来了,电影定在初春三月开机。”

  祁白露“哦”了一声。

  程文辉左等右等,看他还是埋头修车,直接道:“小祁,这事儿不需要跟郑总聊聊吗?我听说片方很属意蔡桐越来做男二,蔡桐越还给原著作者打了个电话,亲自谈了下对角色的理解。”

  “聊什么?”

  话是这么说,祁白露却不是疑问的意思,脸上一副“我们没什么好聊”的表情。

  程文辉看着他,无奈地摊了下手,意思是“你行”,然后走到一旁自来熟地给自己倒水,祁白露将还算干净的右手背抵在额头上思考片刻,放下手继续研究点火线路。程文辉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喝完这杯水就打算走了,祁白露埋着头忽然道:“是他让你来的?”

  “当然不是。”

  祁白露站起来,低着头看摩托车,一只手撑在脏兮兮的工装裤的腰部,祁白露道:“你来得正好,我定了去河北的高铁票,明天就走。”

  “你去河北干什么?”

  程文辉记得祁白露老家并不在河北。

  “跟原作者约了见面,可能要在那边待两天到处看看,你没给我接通告吧,如果接了都推掉。”

  程文辉摇着头松了口气,他作为一个艺人经纪人,不可能不喜欢祁白露的事业心,而且祁白露还愿意放下身段亲自争取角色和机会,程文辉几乎有一点感动了。

  “要不要我陪你?”

  “我只订了自己的票。”

  现在快到年关了,各种票自然很难订,程文辉也知道现在来不及,所以只是道:“那你小心点儿,有事给我打电话。”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你跟郑总说了吗……?”

  祁白露看着他,眼神明摆着是“没说”和“你替我说”,程文辉的那点感动立刻烟消云散,拿起手机摆了摆手往外走,道:“你自己说吧。”

  扳手在螺丝上用力拧了两下,祁白露垂下头,没回答也没拒绝,程文辉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回头去看孤零零跪在报纸上的祁白露,这么大的房子就他一个人住着,不可能不感到孤独。程文辉想起祁白露平时在酒店都不出门,犹豫地开口道:“小祁……”

  “知道了。”祁白露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知道个什么?固执得跟头牛一样,程文辉心想。

第26章 电灯胆

  祁白露在河北待了三天,其中有一天时间都花在路上奔波。作家回县城的老家过年,祁白露下了高铁又转短途火车,最后乘上了到县里的大巴。一月下旬正是极冷的时候,他一向怕冷,所以裹着长到膝盖的羽绒服,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又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几乎没摘下羽绒服的帽子,可能因为伪装得好,一路上没有人认出他,除了看过他身份证的铁路工作人员。

  北方的冬天几乎都一个样子,从凝着雾水的玻璃窗看出去,在僵冷的苍白色的天与地间,大片大片荒芜的田野连绵不绝,仿佛外面的世界从来没有移动过,窗子上挂着的是一副永恒冰冻的画。

  祁白露的睡眠一向不好,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在绿皮火车上睡足了两个小时。自然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车厢一片漆黑,只有斜对床上的人在玩手机,照出一小片冷光。他掀开床头薄薄的绿绒窗帘看,平原千里,霜雪弥望,半空中还有细小的雪花飘着,时不时地撞上来贴着玻璃融化。

  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旅人们轻轻的鼾声和咳嗽声,祁白露将脸贴着枕头,在半睡半醒间想起,这是他退学之后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远门,平时要么有助理、经纪人跟着,要么就是跟郑昆玉在一起。在这样的夜晚,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和事好像一下子淡去了,淡得就像窗外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消融。

  到地方的时候,作家开车过来接人,他说虽然有不少人打过电话,但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角色专门跑来。作家对祁白露有些好奇,以为对方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让自己帮忙向片方说情,但两天相处下来之后却发现不是这样。祁白露没有主动问任何事,角色也很少提,只是跟着作家在这片土地上闲逛。

  他们去爬山,回来时经过一片田野,作家说自己年轻时就在那割过麦子,祁白露问他要下去看看吗,于是两个人把车停在路旁,站在田埂上抽烟。身后的马路有汽车飞驰而过,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也就回去了。

  作家问他为什么想演潘小匀,祁白露说潘小匀是一个说谎的人。作家耐心地听他继续说,祁白露说得比较和缓,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深思重虑,他说:“表演可能跟写作一样,有时候不得不是私人的,但我不并想把私人的那部分展示出来,至少当我展示出来的时候,观众不应该知道那个部分是我。有的人会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个谎言,表演等同于说谎。”

  这话有些难懂,但作家听明白了,他问祁白露自己也是一个说谎的人吗,祁白露顿了一下,平静地说:“我的职业和生活都是一个谎言。”

  或者说,在祁白露的心里,这个行业就建立在无数的谎言之上。他们差不多只聊了这些,然后作家的妻子就走出来叫他们吃饭。祁白露返程的时候,作家送他去车站,两个人都没提电影的事,和和气气地告了别。

  郑昆玉没有过问祁白露去河北的事情,但他还是在天气放晴的这一天开车到了临湖别墅,郑昆玉没有进门,就在车里等着人。他是来接祁白露去试镜《泉水凶猛》的,经纪人跟着祁白露出来,两个人一上车,经纪人就拿着试镜通知跟祁白露对这次行程的细节。

  车开得稳且快,一路上基本只有程文辉在说话,他们还不知道试镜要表演哪一段,于是程文辉问祁白露要不要再看看剧本,多熟悉一下角色,祁白露说不用。他们很快到了电影筹备组在的酒店,祁白露低头收拾膝盖上摆得乱七八糟的剧本大纲,一抬头郑昆玉已经下了车,径直走过来拉他这边的车门。

  车门大开,祁白露走下车,绕过郑昆玉的目光站在一旁,郑昆玉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关上门,拿起汽车钥匙随手一按,祁白露没有看他,而是等郑昆玉先走了自己才跟上去。程文辉落在最后,眼睛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虽然这幅情景看上去不乐观,但他觉得郑昆玉至少还是在乎祁白露的,不然为什么专门跑一趟来陪他试镜。

  等会员电梯的时候,他们正好碰上了下来的蔡桐越和蔡桐越的经纪人,电梯门一开,两拨人面面相觑,倒是蔡桐越的经纪人和程文辉先反应过来,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问好的问好,然后一进一出,各走各路,蔡桐越出去时还瞥了眼祁白露的额头,看到那个疤很淡了。

  这几天都是男二的试镜,制片人为了选出最适合角色的演员,除了年龄不符合的几乎来者不拒。很多不出名的小演员也抱着撞撞运气的想法跑来,因此酒店一楼的大堂坐了不少表演系的在校生,脸上带着特有的天真蓬勃的稚气。

  电梯门在面前徐徐关闭,郑昆玉看着朝这边投来视线的那些学生,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祁白露。其实祁白露也不过跟他们同龄而已,但他二十岁一举成名,跟着林悦微走过了国际A类电影节的红毯,虽然还没有实打实的奖项傍身,却是被电影界最看好的年轻演员。毕竟有郑昆玉在后面捧着他,让他的资源和人气更上一层楼,戛纳的风光就不会是昙花一现。

  祁白露仿佛也知道他在看什么,他瞥了一下郑昆玉的眼睛,两人的目光对上,祁白露没说话,郑昆玉也没说话,程文辉觉得他们交流的目光都是又冷又沉,像是挑起的刀尖上的光芒,因为郑昆玉是低着头的,更带了一种向下推的压迫感,电梯门“叮”的一声向两边分开,两人也没移开在对方身上的视线。

  程文辉先走出电梯,硬着头皮说:“到了。”

  这次反而是郑昆玉先撤回目光,缓步迈出了电梯门,祁白露又在里面站了几秒,电梯门就要合上,程文辉连忙伸手扶住自动门,无奈地看着祁白露,轻声提醒道:“小祁……”

  祁白露跟着他走出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房间门口,郑昆玉刚敲了敲门,立刻有人过来开门,他们被笑脸迎了进去。祁白露还没走到客厅,便听到了电影的制片主任和郑昆玉的说笑声,制片主任说:“郑总,你来得倒早啊。”郑昆玉也是笑:“你们人都到了吗?”

  “到了,早就试过一轮了……”里面吵嚷了一会儿,制片主任又叫监制和导演,祁白露远远地站在客厅边上,他跟导演薛放合作过,两人自然是认识的,薛放从监视器后的椅子上站起来,也看到他了,跟郑昆玉打完招呼就朝他走了过来。

  房间很大,有好几个人走来走去,里面好像还在忙一场试镜。方才有两个站着谈话的人挡着祁白露的视线,他们走开之后,祁白露这才看到那张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制片主任的声音又响起:“……秋季,你看是谁来了?”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阮秋季闻言抬起头,郑昆玉已经走到沙发旁边,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跟他寒暄,两个人一坐一立,都是客客气气地有说有笑,郑昆玉将手放在阮秋季的肩膀上拍了拍,阮秋季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侧过了脸,找到祁白露后他游走的目光闪烁了一秒,又很快转回头去。

  试镜结束之后,这群人少不得聚在一起吃饭,跟着制片主任一起来的还有试镜的另一个当红小生陈向峰。到了饭店的包厢之后,陈向峰还在夸祁白露试镜时演得真好,自己就差一些,祁白露没有回应,陈向峰也不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朝祁白露一笑。

  他这一笑,旁边的程文辉倒是怔了一下,其实陈向峰长得跟祁白露完全不像,但是笑起来的时候都很清甜,气质上就有了那么一点相似性。陈向峰跟祁白露同龄,长相十分清俊,两年前演郑昆玉的剧出道,当时陈向峰在那部古装剧里演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虽然是男二,但是因为痴情不改的形象,一下子火透了大江南北,这两年一直活跃在电视剧领域,开始演男主戏。

  陈向峰虽然年轻,但是极会说话做人,四面玲珑、亲切妥帖,菜还没上来就把制片主任等人敷衍得开怀大笑。他看起来这样清爽漂亮,站起来轮番给人敬酒,姿态也做得谦逊好看,连坐在一旁的阮秋季也笑了笑。

  虽然祁白露没出什么岔子,但是跟陈向峰相比起来就是个不会动的花瓶美人了,与试镜时的灵动活泼几乎截然不同。他坐在郑昆玉的旁边,在满桌活络热闹的推杯换盏中,淡得几乎只剩下一片薄薄的剪影。

  阮秋季就坐在他们的对面,祁白露一直没有抬头看,事实上,今天下午他们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因为是在包厢中,不少人指缝间都夹了根烟,肆无忌惮地吞云吐雾,阮秋季靠着椅背,一边跟旁边的导演说话,一边也点了根烟。正好服务员走过来上酒,阮秋季直起身抬头,目光跟着酒水落下时,顺便瞅了一眼对面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祁白露。

  坐在导演另一旁的陈向峰笑着接过酒瓶,看了眼上面的标签,转向正在剥蟹的郑昆玉报了下酒名,道:“这是你最喜欢的。”

  他这话没带敬称,听上去有一点说不出的亲昵感,还伸手将瓶身给郑昆玉看,郑昆玉抬头看他,点了下下巴示意自己腾不出手,陈向峰就笑了笑,站起来走到郑昆玉身后,将郑昆玉的酒杯拿得近些,俯下身来给郑昆玉倒酒。

  陈向峰站在郑昆玉和祁白露中间,半个身体偎着郑昆玉的肩膀,倒完之后他还没有走,而是扶着郑昆玉的肩膀跟他小声说话,旁边的制片主任不乐意地道:“说什么悄悄话呢?”陈向峰一笑道:“谈工作。”

  “吃饭呢说什么工作?”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了几句,郑昆玉已经拿起餐巾擦干净了手,陈向峰便专心对着郑昆玉的耳朵道:“上一次你只在电话里说,这一回得说清楚吧。”

  郑昆玉淡淡地笑了下,拿起酒杯来喝,故意不说话。陈向峰便轻轻掐了下他的肩膀,说话的声音更小,嘴巴几乎贴到了郑昆玉的耳朵尖,祁白露在旁边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谈某个筹备的新剧,但是他实在不习惯陈向峰暧昧的笑声,便放下筷子摸出身上的烟盒,脸朝向另一边点着了火,抬头吐出第一口烟的时候,他看到对面的阮秋季很直接地望着自己,阮秋季就着手边的烟灰缸在弹烟灰,脸上没有笑。

  没想到他刚抽了没几口,旁边在跟陈向峰说话的郑昆玉抬起手背,示意陈向峰稍微站直一点,然后他看着祁白露的侧脸,用很强硬的口吻道:“掐了。”

  郑昆玉的声音不大,但明显摆出了一个管他的姿态,站在他们中间的陈向峰愣了下,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情绪去看祁白露。祁白露没有说话,他吸烟的手支在桌面上,又不紧不慢地抽了两口,这才狠狠地将没掐灭的烟头丢进面前的烟灰缸。

  丢完之后,祁白露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若无其事地拾起筷子吃菜,陈向峰的目光流转,又给郑昆玉倒了一杯酒,笑着说了句什么,在酒水淅沥沥的声响中,他低下去的肩头重新挡住了郑昆玉的视线。

第27章 雨夹雪

  吃完了饭,制片主任又提议去K歌,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了祁白露上次去过的Cassini,就是在那里,郑昆玉将他介绍给阮秋季认识。祁白露在出发之前想要走,但是郑昆玉不让他走,郑昆玉的原话是:“别让人扫兴。”

  他这话有点训祁白露的意思,当时片方的一拨人先下去了,他们在等下一趟电梯,陈向峰站在郑昆玉旁边,开玩笑道:“郑总平时都对白露这么凶吗?”

  郑昆玉没看陈向峰,看着正前方淡淡道:“白露是你能叫的吗?”

  程文辉默不作声看了陈向峰一眼,陈向峰没想到郑昆玉因为这种小事变脸,他自知失言,偷看郑昆玉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只好看向祁白露,老老实实道:“小祁,郑总也是想让你多陪陪他。”

  祁白露垂着眼睛没言语,因为他们的前面还站着导演薛放和阮秋季。阮秋季在低头看手机,听到郑昆玉的那句话时,他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一下。电梯门上模糊不清地倒映着他们几个人的影子,等电梯终于升了上来,影子向两边滑开,他们的真身清楚地显映在电梯间的镜子里,倒像是拉开了什么大戏的序幕。

  阮秋季收起手机走进电梯,回身站好时,郑昆玉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阮秋季去看侧前方的祁白露,因为剃了很短的寸头,他的五官轮廓给人的感觉更深刻了一些,人还是那样清瘦,仿佛拈来梅枝做骨。

  今天试镜的时候,阮秋季还以为看到了另一个人,他从没见过祁白露头发这么短的样子,就算在电影里也没有。直到祁白露在饭桌上低头点烟,那一低头间,阮秋季就知道他还是他,一个人就算换了另一张皮,涂抹了不一样的妆容,饰演另一个人的人生,有些东西却是永远不会改变。

  到了Cassini,还是熟悉的漆成玫瑰红的走廊,一脚踏进十丈软红。这次不管祁白露抽多少烟,郑昆玉也没空管他了。他跟程文辉坐在沙发阴暗的角落里,听程文辉跟旁边的薛放聊天,薛放今年不过二十七岁,跟祁白露一样都在北电读过书,正经的导演系毕业,他的身上有一些书生气,因此不像郑昆玉、阮秋季等人那样玩得开,有人过来拉他也只是摆手,最后勉强让一个送果盘的公主坐在了旁边。

  在场的不少人喝多了什么混账话都说,制片主任左拥右抱着两个公主,要看人跳舞,于是一个只穿吊带裙的公主就被人抱到了桌子上,酒水一下子洒了一地,在节奏性很强的音乐声里,到处都是笑声和尖叫声。

  一个中途被叫过来的年轻女演员走到祁白露面前,看着想搭话的样子,程文辉看了她一眼,用眼神告诉她“离开”,女演员不以为意地坐到程文辉旁边,拿着酒杯问程文辉“哥喝酒吗”,程文辉说:“我只是个经纪人。”

  那女演员笑笑,给程文辉塞了一张自己经纪人的名片,说哥哥有空合作,一句没说完便站起来坐在了薛放的旁边,打听他是什么人,薛放抵不住跟她喝了几杯,就没空跟程文辉说话了。

  程文辉早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后仰在沙发背上去看祁白露,祁白露脸上有一个很薄很淡的哂笑,程文辉板着脸道:“少抽点。”祁白露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又吸了一口,意思是“你管我”,程文辉看了眼手里的名片,随手塞进了沙发缝,然后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祁白露知道程文辉是有妻有子的人,家就在北京,估计早就想着走了,现在又是年底,成了家的人都想抽时间多陪陪家人。

  “你走吧。”祁白露道。

  程文辉迟疑了一下:“你自己可以吗?”

  祁白露点点头,烟抽得多了嘴里有些干,他又弯下身去拿茶几上的酒杯,道:“这里少了你也一样。”

  他的话带了些戏谑的意思,但是内里又是体贴的,程文辉能感觉出来。他已经想要站起来了,但还是没站,祁白露道:“我会跟他说,是我让你走的。”

  程文辉看着他,仿佛是想说个谢字,但没能说出口,程文辉知道郑昆玉会带祁白露走,祁白露的安全没问题,便拍了下祁白露的肩膀说:“我先走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试镜的事顺其自然吧。”

  他站起来又有些放心不下,回头道:“上次我给你的那些剧本……”

  “过完年再说。”祁白露语调淡淡,撵人的意思很明显。灯球投下的点点光斑在他的脸上变幻,他的眼睛被一瞬点亮,又在黑暗中一瞬熄灭,明暗之间,说不上这双眼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程文辉走了,旁边的沙发上又传出了一阵阵的大笑,祁白露沿着笑声看过去,看到是有人把酒瓶摔碎了。人群疏散了一些,于是祁白露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几人,阮秋季没在唱歌,而是握着酒杯看手机,旁边的公主将挑在牙签上的西瓜送到他嘴边,他也漫不经心地张嘴咬住了,祁白露之所以先看到他,就是因为手机投出的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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