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露转移话题,问道:“你去过厦门了?”
“你离开厦门,应该提前告诉我。”
“你坐飞机来这,也没有提前告诉我。”
如果今天阮秋季晚了几分钟,他们就会擦肩而过,但是这样刚刚好,像书上说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至少是个惊喜。”
不只是个惊喜,有一个人在身边,就好像立了一根定海神针,之前的黯然神伤也跟着消解了几分。阮秋季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祁白露垂着眼睛,看他抓住了自己的手,阮秋季的手指有些凉,但是传递过来的是安定感。
祁白露的心绪反而无法平静,之前抑制住的种种杂念涌上心头。一悲一喜很容易造成巨大的落差感,人在受委屈时最经不得安慰,阮秋季将目光投在祁白露的脸上,道:“你不会要哭吧?”
“又不是为了你。”
祁白露有些恼怒地将手抽走,他刚才只是有点鼻酸,但被阮秋季这么一说,好像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值得他哭一哭。有可能他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23岁之前的生活是另一段人生,不过是短短几年,却好像沧海变桑田。
阮秋季将手绢递给他,祁白露不接,把脸转向一旁,阮秋季将手绢塞回口袋,看着他湿润的睫毛道:“那样的话就是我的罪过了。”
祁白露闭上眼睛装睡,阮秋季看了他一会儿没叫醒他,让他好好休息。最后,祁白露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在机场睡着了,他睡了两个多小时,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阮秋季不在旁边,西装外套盖在祁白露身上,棒球帽放在椅子上。
祁白露找了一圈,确定行李还在,一扭头看到阮秋季在不远处打电话,手臂靠在栏杆上,眼睛一直看着这边,阮秋季看到他醒了,表情没有变,但是眉梢眼角像被不经意点亮了一样。
就好像为这样的目光,祁白露已经等了很久。
他们在飞机上的座位挨在一起,祁白露坐靠窗的位置。祁白露记得平板里有之前下载好的电影,翻了一下,结果发现只有那部《如花似玉》。阮秋季也记得这部电影,当时他们在北京去杭州的飞机上偶遇,祁白露就是在看这部片子。祁白露决定不看了,阮秋季被勾起了回忆,道:“当时你看起来有点怕我。”
“有吗?”
“有。”
“我不记得了。”祁白露故意道。
“你记得什么?”
祁白露打量着他,道:“记得你抢了八音盒。”
“你记住我了。”
“因为你可恶。”
阮秋季道:“我们为什么会等到现在。”
这句话很适合接着往下谈情说爱,但祁白露没有接,看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他们不是情侣,说这样的话题没太有必要。
阮秋季能感觉出祁白露在刻意回避一些东西,祁白露低头解耳机线,连这一幕都跟两年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祁白露飞快就解好了。他挂上一边的耳朵,看到阮秋季看着自己,阮秋季知道他是要听歌,捡走他手里还没来得及挂上的另一只,表情的意思是:可以吗。
祁白露不是葛朗台,听个歌没什么意见好发表的,等阮秋季戴上耳机,低头按下播放键。阮秋季听了没有两句,皱了下眉,又听了几句后,道:“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也听不懂。”
阮秋季看他听的歌名是《海海人生》,祁白露道:“这是闽南方言。”之前他跟林悦微在小唐的车上听到的,觉得挺有意思,随手听歌识曲了一下。
“闽南语跟粤语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是广东人。”
阮秋季似乎顿了一下才道:“听不出区别。”
“有一些区别吧。”
“区别在哪?”
又绕回去了。
祁白露说不上来,他的本科老师在台词课上的要求很严格,所以他对语言比较敏感。况且他听过粤曲,觉得不是同一种语言。
“……可以百度一下。”祁白露道。
他们找出来看了,但还是分不清,列表循环中换了一首歌。祁白露道:“在闽南语里,阮是我的意思。”
“你的?”
“是,我。”
祁白露又道:“这样你可以改名叫,我秋季。”
“不好听。”
祁白露还没来得及笑,阮秋季道:“你好像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你的记性很差。”
“什么时候?”
“在厦门。”
“看来你的记性比我好。”
阮秋季说着,低下头将嘴唇贴着他的耳廓,呼吸声引起耳膜的轻振,机舱内的灯基本都关着,仿佛除了他们之外的人都在黑暗中沉睡。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只要想吻就可以吻住身边的人,比起摘月亮和星星轻而易举。
下一刻,阮秋季将他推得紧靠在椅背上,嘴唇贴住他的。在这样的云层里,或许失神一秒钟,他们就会掉下去。
第83章 风雨如晦
飞机在凌晨一点多落地,他们都没有提前看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北京有暴雨。阮秋季的司机在等他们,出了停车楼,雨水自挡风玻璃泻下。近几年夏季的降水好像要比以前多,祁白露看着窗外,道:“又下雨了。”
这句话近似自言自语,但阮秋季还是瞧了一下他的表情,不知道祁白露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了一丝怔忡。阮秋季不动声色地等着他露出破绽,没想到祁白露回过头道:“我走之前好像没关窗。”
阮秋季记得祁白露家里阳台的样子,道:“娜娜不会跑出去吧?”
祁白露顿时一脸“你别吓我”,阮秋季道:“下次可以在家里装个监控,这样出门就不会担心了。”
阮秋季本来是随口提个建议,一转脸看到祁白露低着睫毛考虑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儿,祁白露撞上他的视线,他就把目光荡走了。但是祁白露看清楚了,阮秋季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就跟要在他身上装监控一样。
“我给忘了,娜娜早就送到薛放那里去了。”
阮秋季转过头,缓了片刻才道:“你对他很放心?”
“他也养猫,最近又在北京。”
这件事,祁白露从头到尾根本没问过阮秋季可不可以帮忙,阮秋季淡淡道:“我还不知道他养猫,他养前女友更在行一点。”
祁白露当然听得出他在刻薄薛放,两年前薛放跟沈沫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他这才知道两个人从第一次合作时就有了实质的关系,亏他在剧组什么都没看出来。薛放出名之后,换了好几个年轻女友,渐渐有点来者不拒的意思,这些祁白露也清楚。
“你也不差。”祁白露道。
阮秋季将手放在他的后腰上,把他勾过来一点,祁白露一下子撞到他的肩膀上,阮秋季顾忌司机在,放低声音道:“扣罪名也要有证据。”
“你心里清楚。”
祁白露一本正经地用食指戳走他的前胸,等两人拉开距离之后就重新坐直了,纪律委员一样。
阮秋季的手还松松挂在祁白露身上,他借着偶尔流泻进车窗的路灯光,看着祁白露的眼睛。
祁白露也知道有司机在,阮秋季不会对自己动手,他当着阮秋季的面拧开背包里的矿泉水瓶,仰头喝水,喝完了把瓶盖用力拧回去,仿佛手里拧的是阮秋季那张故作沉着的脸。
事实证明,祁白露真的忘了关窗,但他没空管什么下雨不下雨,也没空管家里有没有进小偷。当时他丢下行李就被迫仰头接吻,阮秋季将他按在被雨淋得湿透了的窗帘上,隔着窗帘他的身后有一排暖气片,硌得人腰背难受。
阮秋季吻得他喘不过气,他根本没有空档发表意见,等他想起来发表意见时,人已经被剥得很干净,前尘往事跟着褪掉的衣服滑落到地上。
湿漉漉的窗帘黏着皮肤,浑身都泛起潮意,窗帘下摆的流苏来回搔着脚腕和小腿,让他痒得难耐,像是有爬藤植物缠住了他,攀上来,裹上来。
闷热,窒息,潮湿,仿佛是在热带雨林,阮秋季就在这里干他,房子隔音不好,但是他们的声音很快被雷雨声吞没了。偶尔一道雷声也让祁白露很紧张,同时有一种原始的刺激感,阮秋季在床上向来话不多,但这次吻了吻他的鼻尖,破天荒地问了一句:“喜欢吗?”
祁白露挂在他身上还没回过神,神情迷乱,阮秋季刚一贴他的嘴唇,祁白露就探出舌尖主动吻回去,带一点示弱的意思,用鼻音“嗯”了一声。阮秋季眼神暗了暗,扣着他的脖子专心亲他,用力但不粗暴,祁白露好像真的很喜欢接吻,眼神慢慢清明之后,还是温顺地搂着他的脖颈,像停靠在水边的鹳鸟。
他们有一阵没说话,安静下来的间隙,房间只剩下雨声,阮秋季非常喜欢他的身体,祁白露能感觉到,注意力到达一定浓度,嘴唇吻住嘴唇,眼睛望着眼睛,火花迸溅时,看起来几乎就是爱。
卧室的窗户是推拉窗,阮秋季走过去关上,风雨一霎时就被关在了窗外。祁白露睡了一小会儿,被他关窗的声音吵醒,问道:“几点了?”
“才四点。”
阮秋季赤身裸体站在窗边,低头点着了一根烟,然后走到床尾捡起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调了一个舒适的温度。祁白露就着台灯薄薄的灯光睁眼看他,阮秋季在床边坐下,很随意地吻了吻他的脸。祁白露闻出他刚洗过澡,身上有清爽的草本植物的香气,问道:“你不睡吗?”
“我不困。”
其实祁白露也不算困,抬了抬下巴,坐起来道:“还有吗?”
阮秋季把烟盒递给他,又举着打火机给他点了烟,道:“难得你没睡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祁白露听他说什么都像在刻薄自己。
“饿的……”
“这个点?”阮秋季有点惊讶。
“我昨晚没吃。”
“那起来吃。”阮秋季说着就来拉他的手臂。
“这个点?”祁白露原句奉还。
阮秋季拈走他嘴里的烟,丢进烟灰缸,道:“对。先去洗澡。”
“吃什么?”祁白露没想到他来真的。
“看你冰箱里有什么。”
祁白露“嗯”了一声,但还是躺坐着不动弹,不满他掐了自己的烟。阮秋季从衣柜里拿出睡衣扔到祁白露的肚皮上,打量祁白露一眼又回头找叠好的内裤,祁白露忽然爬起来,道:“我自己拿……”
话音刚落,阮秋季扔了一件到他的身旁,示意他去洗澡,祁白露只好爬起来去浴室。阮秋季在他进门前捏了捏他的脸,提醒道:“别睡着了。”
他的浴室只有淋浴,怎么可能站着睡着,祁白露被阮秋季捏得肉疼,拍走他的爪子,当着他的面关上门。
祁白露洗澡一直很慢,中间阮秋季过去敲了敲门,确认他没在里面出什么事。祁白露被热气蒸了一遍,出来时皮肤还泛着粉,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厨房探头看,只看到冒着蒸汽的锅,空气中有番茄的香气。
阮秋季摘了围裙,在客厅里翻祁白露的书架,书架比较低矮,容纳量很少,最上面摆的基本都是电影蓝光碟,收藏不多,但也摆满了整两层架子,再往下才是乱七八糟的一些书。这两年祁白露经常搬家,这个书架上就是他最贵重的东西。
其实看这个房间,就知道祁白露日常生活多么随意,虽然还算简约干净,但处处透露着主人的不精致,墙皮甚至有脱落的迹象。阮秋季听到他走近了,回头道:“通关了吗?”
祁白露看到他手里拿的是《荒野大镖客2》的光盘,简短地“嗯”了一声。
阮秋季把它放回原处,又拿起了别的东西看。祁白露坐在沙发里,目光从阮秋季的手落到书架上。他没有说的是,这个游戏有点闷,他玩了很久才打通关,很多个晚上,他骑马独自穿过风雪,抱着手柄就这么睡了过去。
“你煮的什么?”祁白露问。
“番茄牛腩。”
“……”祁白露觉得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阮秋季浑然不觉,还问他要不要先喝粥。这样贤惠,祁白露无话可说。
他怀疑没有阮秋季不会的东西,阮秋季好像古代闺阁中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祁白露联想到阮秋季的家庭背景,就算他明天披上戏服唱大戏,自己也不会多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