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还给吗 第47章

作者:木三观 标签: 近代现代

第43章 小富翁

  殷先生说:“看得出来,你要说的是一件很难启齿的事情。”

  相公子默默点头。

  殷先生又说:“既然是难启齿的事情,恐怕就不存在‘好时机’这样的事情了。”说着,殷先生朝他安抚性地微笑,“你说吧。”

  相公子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说:“我知道,湘夫人当年的遗嘱,对你而言是一块心病。”

  殷先生听到这句话,只说:“那是她的财产,她有权按照自己的心意支配。”

  相公子却摇头:“先生在意的怎么会是财产呢?你在意的是湘夫人是否真的把你当成至亲吧?”

  殷先生倒不否认,或许说,他实在难以在相公子面前否认这一事实。

  殷先生确实不是贪图湘夫人的遗产,他也不是眼红相公子获得一座金矿。

  他在乎的是湘夫人的心。

  财产是身外物,但一个人在临终之前,想法却是很诚实的,她会将“身外物”托付给她真正的“心头肉”。

  湘夫人一直在口头上和行动上都表现出对殷先生最深的爱,殷先生也同等地回报了她,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尊敬和爱戴。

  然而,直到最后,殷先生却动摇了:湘夫人对自己的爱是真实的吗?

  但湘夫人一直演得很好,殷父以为湘夫人是真心爱慕自己,殷先生也以为湘夫人是真心疼爱自己。

  直到那一年,湘夫人被确诊了癌症。她暗自瞒下了这件事,只是默默立下遗嘱。

  不久之后,殷家全体重要成员举办了一次家宴。

  家宴的酒里被下了剧毒,众人喝下纷纷急性中毒,佣人见状,吓得赶紧叫救护车,但为时已晚,众人还没被送到医院就不治身亡了。

  按照佣人和医护人员的说法,湘夫人临终前念念不忘的都是相公子,剩着一口气,只唤着“小相儿……”,直到气绝。

  殷先生没有参加这次家宴——这让殷先生不但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还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不是湘夫人发动“自杀式袭击”,殷先生作为被认定“克亲”以至于连祖宅都不能住的不受宠孩儿,要继承殷家恐怕很困难。

  就算他能力高、手腕儿硬,头顶上那么多姑嫂叔伯兄弟,要混出头来,起码也得是三十岁之后的事情了,更别提当上家主。

  很多人认为,投毒的人是湘夫人。

  一则,湘夫人早前已确诊癌症,又写好了遗嘱,似乎是存了死志;第二,含毒的红酒是湘夫人带过去的——因着这两条,警方自然将查案的重点落在湘夫人身上。

  但是,除了红酒,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湘夫人又已死亡,此案也成了悬案了。

  秉持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殷家将这件事压得死死的,但在“殷相司君”四大家族内部却是压不住的,属于公开的秘密。

  更有传言,说湘夫人心狠手辣,当年相潇潇的死,就是她干的。

  这些扑朔迷离的旧事,让湘夫人和殷先生之间的舐犊之情蒙上迷雾。

  殷先生既觉得湘夫人确实爱着自己,多年的感情不能是假的,但又觉得湘夫人的心里,对自己是有关爱,但更多是利用。湘夫人利用他而博得在殷家的地位,利用他对殷家展开复仇,利用他保存自己的财产……

  更是利用他,为相公子铺好后路。

  湘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就经常对殷先生说:“你要多多照顾小相儿……”

  殷先生小时候心里就觉得,湘夫人对小相儿的疼惜超过了一般人对侄子的态度。

  但湘夫人又说,是因为小相儿无父无母,太过可怜了。

  殷先生长大了些,便不再信这话,好几次试探地问湘夫人,到底相公子是不是湘夫人的亲生儿子?

  要说,如果相公子真是湘夫人的私生子,殷先生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关系。

  只是,湘夫人却一直矢口否认。

  殷先生又说过:“如果他是姨母的孩子,我也不会妒忌姨母喜欢他。既然是姨母的孩子,我自然会当他亲兄弟一样。”

  湘夫人却总是说:“你是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对小相儿好,又叫你多让着他,只是因为他的身世可怜而已。”

  殷先生自然也相信湘夫人。

  ——直到,湘夫人临终前的种种,才让殷先生的心里再次蒙上怀疑的阴霾。

  若湘夫人一早告诉殷先生,相公子是她的亲儿子,她不免偏爱相公子一些,殷先生也能理解。

  偏偏湘夫人一直隐瞒真相,又从来都说将殷先生放在自己心口的第一位,疼惜相公子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世。

  直到死亡的时候,湘夫人才来这么一下“真情爆发”,打了殷先生一个措手不及。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相公子似乎也知道,这件事弄得彼此尴尬,自湘夫人死后,他便很少提及。

  然而,此刻相公子却贸然提起遗嘱之事,殷先生便断定,相公子肯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不由严肃起来。

  相公子只拿出了一份DNA鉴定书,递到殷先生面前。

  殷先生接过一看,竟然是相公子和湘夫人的鉴定证明:“这是……”

  相公子含泪一笑,说:“其实,不止是你,我当年也怀疑过。偷拿了她的头发去鉴定机构做了鉴定。”

  殷先生看着证明上写着,相公子和湘夫人没有血缘关系,不觉一怔。

  相公子又摇摇头,说:“湘夫人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她最终选择告诉我,我的身世。”

  殷先生定定看着相公子。

  相公子淡淡说道:“你知道,湘夫人在二十二岁那年离家出走,去了X城。”

  殷先生自然知道此事。

  湘夫人曾离家出走,直到父亲亡故,她才回国。回国之后,她与相潇潇关系密切,相潇潇死后,她又养了相公子。按着相公子的年龄,他应该就是湘夫人离家出走那年出生的。因此,很多人都认为相公子是湘夫人在X城胡混出来的私生子。

  “事实上,当年湘夫人独身出国,和一个华人女性合租。那个女孩儿有一天遭到了强奸,不幸怀孕。由于那个国家不允许堕胎,她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却在生育的时候难产死了。”相公子眼泛泪光地看着殷先生,“那个孩子,就是我啊。”

  殷先生顿住了。

  相公子摇摇头,说:“湘夫人待我亲切,确实是因为我的身世太可怜了。”

  殷先生一时无言。

  相公子苦笑着问:“我知道,这件事我瞒了那么多年……其实对你也不公平……”

  “这倒不至于。”殷先生语气带着几分劝慰,“这其实是你的隐私,你可以选择不说。”

  殷先生还是知道相公子的,相公子看起来豁达恬静,但实质上敏感自卑。他身份尴尬,但又总以世家公子自居,一言一行都依足贵族做派,唯恐落了下乘。这样的身世,无疑是他的死穴。相公子一直隐瞒,不肯说出去,是很正常的。

  殷先生反而有些奇怪,相公子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坦白。

  相公子也知道殷先生的疑惑,便徐徐解释道:“这些年,我看着你好像总有心事,对湘夫人有所介怀……我希望你能解开心结。”

  殷先生只淡淡一笑,说:“这是哪里的话?”

  相公子原计划,将自己肮脏的身世摊开在殷先生面前,让殷先生知道自己并不是湘夫人的亲儿子,便能让殷先生心里的芥蒂减少,现在看来,殷先生的态度却还是没多大软化。

  这实在出乎相公子意料。

  相公子有所不知的是,殷先生也查过当年湘夫人出走X城的事。

  按照殷先生查探的结果,湘夫人确实曾在X城和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然而,在相公子的故事里,二人是“合租”,但在殷先生查知的事实里,二人是“同居”。

  ——不错,湘夫人是同性恋者。

  她当年突然和父亲闹翻,飞出国门独自生活,八成和她的性取向有关。

  因为事情相隔太多年,殷先生查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在某一年突然怀孕,又突然难产死了,孩子被送到福利院,湘夫人也回国了。

  现在倒是和相公子的故事对上了。

  相公子是湘夫人惨死的前女友遗下的孤儿,所以湘夫人格外怜爱他。

  相公子见殷先生触动不大,便又含泪说:“湘夫人从来没说谎,我确实不是她的孩子。她也确实真心疼爱你。”说着,相公子又道:“说实话,这话我原不该说。她虽然名义上说将‘丹陵福地’让我继承,但管理权也是全放你身上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她其实是想让你我评分这一笔财产。并不是单疼我一个……若说真对我有点儿偏心,也只是因为可怜我孤苦,又担心我的无能懦弱。”

  殷先生听着这话,半晌无言。

  相公子趁热打铁:“外头流言蜚语,指控她杀人,我是不信的。但我知道,你心里总是有个疑影儿……”

  这话才算真正戳中殷先生的心病,殷先生脸色才终于有些变化。

  相公子唯恐破坏殷先生和自己的感情,所以一直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但他现在却兵行险招,非要戳破这个心头的脓包——只有忍住这阵痛,排脓破溃,才能打消殷先生对湘夫人的怀疑,才能唤起殷先生对湘夫人的全部感情,才能让殷先生心甘情愿地履行湘夫人的“遗愿”——与相公子成婚,保护相公子一生。

  殷先生千回百转,才说一句:“我怎能疑她?”

  不是“我不疑她”,而是“我怎能疑她”?

  道尽殷先生这些年来的摇摆和忐忑。

  相潇潇之死,是死无对证,说是被湘夫人害了,那都是没影儿的流言。

  倒是相潇潇死了这么久,湘夫人为了悼念她做的事情都是实打实,有目共睹的。殷先生与湘夫人朝夕相对,总不能相信湘夫人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演戏。

  至于殷家家宴的惨剧,倒是有物证——含毒的红酒,但也就只有这一件。有道是是“孤证不立”。单凭这个,连警方都无法给湘夫人定罪。毕竟,连湘夫人也死在此案里了。

  虽然大家心里都认为八成是湘夫人干的,但这仍不算“铁证如山”,殷先生仍说“此案警方并无定论,希望大家不要捕风捉影,诋毁亡者”。

  对外,殷先生是绝对的湘夫人支持者,也是因为他强硬的态度,所以湘夫人死后的风评大体还是不错的,只有四大家族少部分的本家贵人知道一些内情,私下偶尔会开一开嘲讽,但即便是他们,也不会公开说湘夫人的不是。

  但对内,殷先生在潇湘小筑里发烧,神志不清呓语之际,忍不住握着辛桃馥的手,脆弱、困惑又痛苦地问:“姨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一方面极愿意相信湘夫人,一方面又忍不住怀疑。

  这是最复杂的感情了吧。

  顺带着,殷先生对相公子也疏远了很多。

  相公子知情识趣,也不再唤殷先生为“夜哥哥”,只随旁人一起叫他“先生”。

  相公子苦笑,道:“别说是你了,我也不是没疑心过。所以我才不知如何自处,跑到了国外去。现在回来,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殷先生问。

  相公子缓缓答道:“前不久,X城的警方找到了我,说是有一个黑市买卖毒药的贩子落网了。我很疑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却说,原来那个贩子当年曾卖过毒药给湘夫人。”

  “你的意思是……”殷先生诧异。

  相公子点头:“当年的毒药……是湘夫人从那个贩子那儿买的。”

  “然后呢?”殷先生问。

  相公子苦笑:“根据那个贩子的供述,湘夫人之所以要买毒药,是因为她确诊了癌症,是自杀用的。”

  殷先生沉默了。

  湘夫人买毒药,是为了自杀用的,那又怎么会放到红酒里,然后带到家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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